《重回仙界》玉知

2、第 2 章

　　风和一直领着我。不过半天的功夫，就有十多批人来找过他，他要处理的事情非常多，小到宫内的摆设安排，大到三界的事务。风和作为流止手下的仙官，看似不起眼，但是执掌很重的权柄，一些琐事无需禀告上神就能由他决定。一上午的忙碌，若不是仙人之身，恐怕他都很难支持下来。我跟着他。有人来找他就退后几步，让出道来。自己查看身体的情况，希望可以尽快的熟悉如今的情况。

　　过了很久。他终于忙完了，看我在旁边等着，不由得眉间带着歉意。【等久了对吧，我现在带你去主殿。】

　　他领我越过那道高高的大门，脚下是光可鉴人的石面。殿中伺候的仙侍皆屏气凝神，目不移视。
　　【你....】

　　他领着我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停下，没有再往前进一步。从这里看过去，隔着影影绰绰的仙雾，甚至见不到流止的身影。

　　他道，【这处是仙官觐见之处，你以后就在这里值守吧，每日两个时辰就可以了。】

　　【是。】我略带惊讶。风越宫的差事如此轻松吗？我记得上一世我刚刚化为人形的时候，在第一重天当差的时候，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

　　他见我有疑惑，兴许是担心我的上进之心被磋磨了，跟我解释道，【生灵化形要经过两步，你这只是经历了第一步，现下还需要多积累，多修炼。如今你人小小的，自然要做些轮守的小事，等你过了化形期，真正长大了，我再重新安排。】

　　【我明白的，多谢风和仙官。】我点头道。

　　听了我的话，他突然拍了拍我的头，道，【有事可以来找我。】然后他又伸手收到了空中的什么信件，与我又嘱咐了一二，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我旁边有根柱子，我便乖乖的站在柱子旁边，也学着其他仙侍那样目不斜视，垂首侍立。明明是发着呆，却感觉仙力围绕着我。刚刚化形的人身，本就是周身精窍大开，正是急需仙力的时候，再加上三十三重天的风越宫内仙气实在是浓郁，导致大片大片如雾的仙泽被自动吸纳入我的身体，就像是水往低处流，势头难以控制。

　　我几乎不记得以前的自己是如何应付过去，前世这个时候也没有吸收过如此浓郁的仙雾，现在看来，这一段时间的化形期分外的难熬。

　　我被涌入的仙气冲击得站立不稳，周边若有若无的视线飘过来。
　　【你还好吧？】有人悄悄传音在我耳边。

　　我皮肤下发烫，血液都像火一样，流动中感觉炽热。我闭上眼，努力控制关闭精窍，却不得其法。直到一道冷冽的如冰水一样的神力从天而降，遍转周身，所有的仙力瞬间变得有序起来。

　　【斟茶。】我睁开双目，恍如隔世。却看见一道高瘦的背影离去。

　　我愣了一下，刹那明白了什么，刚刚那道神力来自于从外面归来的流止。【是。】

　　找水、找茶、找杯具....在其他仙侍暗地里的帮助下，我没有耽搁多久，就坐在茶炉前煮水。然后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人，想了想手放在水壶半尺远，然后催动仙法，一刹那，滚滚的沸水传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水已经好了。

　　沸水冲入茶壶的声音，在室内格外地清晰。袅袅的烟气升起，如兰花的茶香弥漫。

　　我托着盘子，将茶杯摆放在他案前。

　　【暴殄天物，毫无章法。】他端起来喝了一口评价道，神色冷静，神情却不像生气，也不像讨厌。

　　我抱着茶盘，疑惑地盯着他看。说起来，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并没有真的厌恶。可是刻薄的言语又是实实在在地砸过来了。不过其实，他说的是事实，我从不喝茶，也不懂喝茶需要什么步骤，大抵在游历的时候，看过别人品茶，就以为是水热了冲茶就好。

　　以前，我也与他一同喝过茶，只不过只是山野的野茶，用的水也平常，流止当时只闲谈风景趣事，从未对茶有过什么看法。

　　我想了想，与他说。【我重新去沏茶。】

　　他挑了一下眉，看向我，眼神里颇有点惊讶。
　　【原来不是天生胆子小，那之前为何见了本座就哭？】竟然是有种兴师问罪的感觉。

　　我摸不着头脑。
　　他以为说我两句，我还会哭？
　　可是既然以为我天生胆小，为何还要如此苛刻？除非他不觉得我哭起来麻烦，甚至会以此为乐？
　　我猜测着，摸了摸眼睛，不由得想起他说的我的眼泪很香的事情。这一世一见面就带我回来风越宫，是因为这个？

　　可即便他喜欢，我又不能立即流出泪来。

　　他还盯着我，等着回答，我于是道，【上神恕罪，我也不知道。】我磕磕绊绊，很久没有说话的我，此刻显得口舌笨拙，别扭地学说着符合仙侍身份的话。

　　他盯着我几息，突然转过头去，【算了。】
　　一转眼，态度又平和起来，看上去依旧是矫矫不群的上神风仪，他把杯子放在我端着的茶盘上，【以后都不必上茶了，只白水烧热了即可。】

　　【是。】我应诺，顿了一下又出去装了一壶煮茶用的泉水，就端上来。给他递上一盏。

　　他纤长的手指落在杯口上，犹如白色的花瓣，骨节分明犹如玉雕，我又一次不知觉间出神。我仔细地，小心翼翼地观察他。心里有新奇也有惊喜。原来平时的流止是这样的。

　　他接过茶杯，喝了一半之后。神情里似无不满。

　　我松了一口气，把壶放在桌案上，然后不知道是重新回到外面原先立着的地方，还是留在靠近他的这里。

　　犹豫了片刻，还是顺应了心意，还是没有出去，在不远不近处重新找了根柱子站着，等待他的随时召唤。

　　他神情略带疲惫，悠悠地靠坐着，动作十分的懒散。他翻开面前的书，他凝神思索，他看外面的树影神鹤....
　　不一会儿，他看向我...

　　我迟钝地眨了一下眼，与他对视，然后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心里有点紧张，努力让话语流畅不磕吧，【上神，有何吩咐？】

　　【眼睛】他眉头皱起，语气淡淡的。

　　【什么？】

　　他淡淡笑，眼眸却平静无波，【如果无聊就出去，不要一直看着本座。】

　　【是。】

　　我低下头，不再东张西望，而是学着外面的仙侍一样，垂眸数着地上的石砖。

　　我的心里没有被拒绝的沮丧，也没有惶恐或者难过，而是十分的平静，很难得的平静。经历了那么多的时光，如今只是与他身处一个空间也会觉得快乐。

　　外面传来一声鹤鸣。我忍不住凝望。

　　原来是窗外有神鹤对流止抛来花枝，他手一挥，神力涌动，那些花纷纷落下，在外面的飘洒。我张开手掌，一片花瓣落在掌心。

　　我.....这如梦一样的场景，与过往不同，太过宁静了。

　　不知为何，有一种恐慌和悲哀也随之升起。尤其是想到这一切的祥和，最长不过三千年。

　　我现在刚刚化形，仙力浅薄，可随着时间的累积我一定可以更改那个必死的结果，这一次，我不想再一次接到他消散在这天地间的消息，不想在三界寻觅能够挽回的法门。

　　我将花瓣小心的移到窗外，和那些堆叠的花一起。我很明白，我回来，想要的不仅仅见到他，更想要让他一直一直活下去。

　　和天地同寿，永远这样端坐风越宫，为三界敬仰。

　　我要好好想一想，要怎么做，三千年后那一场是天地浩劫，三界未有幸免，我要做的，首先是提高法力，然后.....

　　我回忆过往学过的仙法，有什么可以使得仙力增长，仙灵纯净的，不知不觉进入了入定。

　　不知不觉，一个晚上过去了，有仙侍撩开遮光的云幕，让太阳的光线照下来，让月亮隐没下去。而流止一夜未睡，直至晨光初漏，他依旧在看着那本似乎永远也翻不完的书。

　　翻滚的仙力源源不断地涌入我的身体，就像是在我的体内清洗，将闭塞的，不通的地方打开，然后填充它，滋润它，我不知不觉，在半睡半醒间，听见人唤我。

　　【醒一醒，醒一醒】，我抬头看见一个仙侍略有些憋闷地看着我，还有点惊奇，他说，【你就在此睡了一夜？】

　　我睡着了？只感觉仙体舒畅，鼻尖有清新气息萦绕。我环顾四周，发现没有见到那个人。

　　【上神不在殿内。】那个仙侍一看我这样，说道。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拍了拍衣服，将上面萦绕的水汽拍散。

　　那个仙侍吸了一口气，道，【你修的这什么仙法，闻起来还挺香。】

　　我想说大概是我本体是泉石的缘故....却还没回答.....

　　【上神。】仙侍对着我身后行礼。

　　【嗯。】他身着一身白衣，意态轻松，似乎比我昨夜见他心情更加疏朗。

　　我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待他离开了，那个仙侍一脸你走运的表情看着我。【你下去休息吧。】又再三嘱咐道【这是上神宫殿，不是你放肆的地方，以后可要小心一点儿了。】

　　【是。】我应诺。

　　*****

　　风越宫的生活非常的平静，三界承平已久，宫里有流止上神坐镇，日常也没有其他宫的人来串门。然后也因此，大家都勤奋修炼，恪尽职守，即便有一二龃龉，都按下不提，在风和的管理和调配之下，日子十分平和。

　　即便是我这样年幼没有背景来历的仙侍，也不会有人欺负，这在其他宫里是很难想到的。毕竟有些生灵生来好斗，尤其是刚刚化形的，天性未驯，又不懂得生存下去的规则，只会争斗这一条途径。

　　而仙界也并非是完全是洞天福地，没有争端，祥和一片。不过也许越高层的地方，是越平静的，每一位仙人都遵守天规，安心修炼，因为他们已经经历了千百时光，心境被打磨圆融，轻易不会被扰动。而从一重天往上，争斗、排挤、抱团....种种行为都在发生。

　　我偶尔在想，仙与人有何区别呢？人的欲求更重，但是仙也并不是完全淡泊无争。

　　上一世的时候，有仙侍就感叹道，人人向往的天宫，其实与人间、妖魔界没有区别，上有天规、天条约束，尊卑上下，等级严苛，而上神们有仙侍侍奉，这些仙侍名为侍奉，却受到尊重。

　　此外，人人都想修炼成为上仙，得到更好的地域。而没有能力，仙龄短的仙侍虽然托生在了仙界，却也要历经万难才能升阶，最好的去处就是能够入得仙上的宫中，潜心修炼，不受旁人欺负。

　　上一次的我是在灵物宫呆了很久，一直是一个不为人关注，无品无阶的小仙。没想到这一世一开始就能分配到以前仙友口中的【有运道】的那一类。流止的地域仅次于天帝，他的宫殿范围极大，而且仙气浓厚，很适合修炼。仅仅一个月，就感觉到灵体稳固，仙力运转自如。

　　我每天的工作也很轻省，自从第一次给流止泡了茶，他虽不满意，但是不知为什么，我也被默认为，司职就是端茶送水了，而且每日也仅仅上值两个时辰而已。
　　而流止也在我正式上岗之后，就改了喜好，不再喜欢喝香雾茶，而是改喝白水了。为此茶叶积存，风和听到仙侍的禀告，特地去了我的房间询问。

　　【我看茶叶遗留甚多，上神近来是否是改了口味？】

　　我与风和相对而坐，坦率回答他，【我也不知道，不过，上神近期只喝白水了。】

　　风和仙侍似乎也拿不准。最后委婉的告诉我，后山有几株万年古茶树，平时有空闲的时候可以试着泡一些，那些茶叶都颇为珍贵，有调和仙力的功效，可以自己尝尝看，觉得好了，再呈给上神。他又赠了我一些书，都是如何泡茶的，他好像在提点我什么。

　　不过我觉得，如果流止真的不习惯，应该会换了我，上神总归不至于委屈自己。我感谢他的一番美意，将他送出了门。

　　等没有人了，我不知为何又想起每天只喝白水的流止。

　　他什么都不说，除了第一次，什么都不去评价，好像我没有存在那里，又或者我在那个殿中，就是一件摆设而已。

　　我呆坐在屋里一会儿，将风和送给我的书全部看完了。最终还是决定去后山的茶山看看。
　　后山似乎什么都有，但是只拿了茶园密钥的我，能进的地方只有种茶树的一片区域。那里山势颇高，云雾缭绕，星月垂落，我沿着山石往上攀登，由于仙力低微，速度并不快，幸而茶园里很舒适，呼吸间，只觉得心胸开阔，仿佛有千万缕凉风刮过，将愁思吹断。

　　如果不是要回去值守，也许我会想要多待一会儿。我采了一些药茶回宫，手忙脚乱地按照书册上写的那样，烧水、冲茶.....最后自己沏了一盏来喝，虽然我也知还不得泡茶的要领，但是仍然很香，仿佛有眼前有绿叶滴翠，青山流云。

　　茶的确是好茶，但是我....真的喝不出来区别。我看着一桌子的器皿，觉得有些心烦。但是也没有处理了它们，而是等值班之后回来再试一试。

　　傍晚去值夜，轮班的仙侍已经不再强调打盹的问题了，只是直接给了我提神的灯，那灯光照在身上，使人头脑清醒，困意全消。

　　【有了这个，怕是你想睡也睡不着。】他笑道。

　　【多谢。】我有点不自在，近来又困又累，没有想到化形期这么难捱。

　　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依旧是一样的风景，月亮挂在窗边，银色的月光如水一般凉。在月光之中，一人白衣如雪。他正在下棋，面前的棋盘无边无际，上面仿佛可以放入无数的棋子，黑白两色形成对峙，我看着看着便觉得头晕，然后心想，他自己和自己对弈，不知道输赢怎么算。

　　【吵，眼睛收一收。】他再次这样说。

　　虽不知道眼神怎么吵，但是我低下头，回答道:【是。】

　　过了一个时辰，我还清醒得很，然后感叹仙友借给我的这个灯的确很好用，蓝光盈盈照在脸上，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丝一毫地困意，以后拿着它来上值，恐怕就不必担心了。

　　想着想着，只觉眼前一道神光闪过，我心神松动。

　　第二天，当我再次被唤醒的时候，看见赠灯的仙侍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又睡了？】我也不可思议，明明昨天夜里感觉很清醒的。怎么会.....我想起那一道突然而至的神光，一种猜测涌上心头。

　　而那个仙侍也叹气，他摇摇头道，【不怪你，是这灯芯灭了。】他拿着灯笼左看右看，细细查看究竟是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灯芯除了故障。

　　不知何时，上神从宫外走进来，他在我两身前停下，接过灯，一刹那白光一闪，灯芯重燃，焰火跳跃，他脸色无波地把灯递给我，【以后此灯不必带入殿中，太亮了。】

　　【是。】灯主人连声应答。脸上甚至有懊恼之色，担心自己的一时好心，打扰到上神安寝了。

　　【可宫里有上百盏灯，多了一盏灯如何瞧得出来呢？】我百思不得其解。身边仙侍点了点我后背。抬头望见流止竟然还没有离去，那双冷清的眼睛落在我二人身上。

　　【你问题太多，太吵了。】说完，他缓步离去。
　　【是。】我闭嘴。然后把灯还给一脸惊恐的仙侍。

　　他等到流止走远了，确定听不见声音了才道，【你这日日在值守的时候昏睡，此举，怕是不妥，也是对上神的不敬。】仙侍回答到。【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和风不知何时也进来了，他摸了摸我的头，温和对仙侍道:【无妨，她还小呢，化形期本就特殊，即便偶尔有疏漏，上神也不会怪罪。这灯你带回去吧。】

　　听风和这么说，仙侍点点头，【是。】

　　【幽泉，上神自有深意，只要他不说，就一定没有事，你也不要自责。】风和那日离去前和我这样说。
　　我当时就在想，风和是不是意有所指。

　　但是我又觉得是多想了。

　　在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上神费心的呢？现如今的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