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悖爱》悉悉

5、拒绝

　　不想她就麻利地回道：“14号呀，你被取消面试的资格了。——刚才我们已把取消面试的号码贴在了转角的墙上，并对着厅里通知过了，你是不是不在场啊？”

　　我想了想，就点点头，说刚才有一阵子我去了卫生间。

　　她想说什么，却忽然抬手向我的身后指了指，说王总编来了，你问她好了。

　　我转过身，见是笔试时监考的中年女编辑，此时正从我的身后走过来。

　　我说总编好，为什么取消了我的面试资格？——我急得直接了当。

　　她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越过我对着秘书点点头，说你们先去吃饭吧，我来跟她解释。

　　她用目光送走了她们，然后对着我笑笑说：“我刚才都听到了，原来你就是14号辛露啊，你虽然笔试答得不错，可情况不大乐观。” 她的笑容中带着礼貌：“我们刚才决定取消面试的几个人，的确包括你，主要原因是在你们笔试的时候，人事部门通过简历审阅以及电话核查，发现有几个人所填的工作经历与事实不符，有造假的嫌疑。”

　　“造假？！我填写的讯息都是真的。”我怔住。

　　“没错，你填上的东西是真的，可你没填的那些呢？——为什么要漏填两年前你以‘徐娘’的署名，来抨击我们杂志社的那篇『我为文化默哀』的网上檄文呢？——你那段做传统文化的卫道士、抨击现代娱乐的辉煌历史，难道是可以随便忽略不计的吗？”她依然微笑着，眼神却很犀利。

　　我长出了口气，回过神来。我说主编，这事说来有点复杂，那时候我刚到北京做了北漂，一时找不到工作。后来经人介绍，我在‘红楼网’的网站打半工，改字校稿。不久后，在网管的鼓励下，我于文化园地里发了一些随感之类的小帖子，顺便赚点儿小钱维生，没想到那篇激进一点ㄦ的『为文化默哀』，竟然引起了网民的争论，惹得包括你们在内的几家流行刊物大为不满。我后来知道，你们因此撤销了本来登在‘红楼网’上的大幅广告，不过因为没多久我就丢了那份工作，便不知道事情的下文了，直到后来我到另一家公司打工时偶尔上网查看后，才发现我的那篇文章，早被网管从那家园子里删除了。——我这个人吧，没心没肺的，时间久了，就把这事淡忘了，也不是故意去掩盖什么，更没料到那篇文章会把你们得罪得那么苦……”

　　“得罪？那倒不会。”女主编宽和地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说：“小辛呢，事情过去两年了，我们报社越做越火，刊物已经成为京城里大街小巷的明星杂志，谁来得罪也不怕了。——可是呢，社里历来都是以前卫的创意和团队精神为办刊理念，员工的委身精神被看得比写作能力本身更为重要，我们怎么会录用一个对流行刊物有成见而不可能委身于此的编辑呢？——借用你们红楼网的新主儿老纪的一句话来说：那不是在引狼入室吗？！”

　　“红楼网的新主儿老纪？”我听了就是一愣。

　　女主编见状，先是踌躇了一下，后来却又继续说道：“是的，小辛，这个‘老纪’不久前已把你从前上过班的那家‘红楼网’买了下来，做了它的新老板，今天人事处打电话过去时，接电话的人正是她。——虽然她是那里的新主儿，可她听上去却对你很了解，说辞详细而严正，让我们听了也很纳闷。——不过说来真是巧，若不是后来笔试结束后，我看了你的文章后想把你留下、而在人事处之后再度给那家网站打了电话，还真是不知道，这个老纪，原来就是半年前我们报社在她吧里办过笔会的‘北漂女儿吧’的老板娘，——纪英英纪老板！”

　　“噢，原来是纪英英？！”我机械地重复着，预感到了什么。

　　不想她就哼了一声，说老纪这个人说起来也有点意思，她后来总是找我吃饭，跟我谈她的一本叫作《五十春秋》的长篇写作计划，并希望将来有一日能在我们刊物上连载。我当时听上去，觉得她的小说有些老伤痕文学的影子，不大适合我们杂志的‘新小说’口味，就婉转地拒绝了她，没想到因此就把她给得罪了，以致于后来她三番五次地在社长面前说我的不是，——可我没想到的是，她今天的坏话，竟然讲到你的头上来了！”

　　……

　　十几分钟后，我走出了杂志社，站在了这幢摩天楼里的第13层走廊上。

　　南面并列而设的几部电梯口处，三三两两地站满了等着下去的人。不知是情绪低落，还是因为错过了两餐而饿得慌，我感到自己已在虚脱的边缘，缺乏随大溜挤下去的信心。我独自来到廊北的空地处，顺便按下了角落里专门为残障人准备的电梯间的按钮。

　　透过通透的玻璃幕墙，我盲然地遥望着远方。CBD，燕莎，丽都，朝阳公园，棕榈泉国际公寓，——北京的“曼哈顿上东区”，正锁在京城铅灰色的尘雾里。

　　空中开始飘荡出舒缓的轻音乐，而对我翻腾不已的思绪，那无疑是些零散空洞的音符，——临别时女主编的话，一直在我的耳边挥之不去。

　　“小辛呢，本来是想铁着脸把你打发走了的，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忍心那样做，——或许是爱才的缘故吧，也或许是纪英英这个人早就引起我的反感，有些话非得告诉你不可。抛开工作立场来说，我觉得你刚才笔试的那篇作文，甚至包括你从前在网上跟我们作对时的那些檄文，写的都很不错！——若不是今天见到了你本人，还真是没想到那个以“徐娘”落款的作者，原来是个单薄文气的小丫头，——只是，你这样一个小女生，怎么就把那个纪英英得罪得那么苦呢？——人事处打电话核对你的情况时，原来的那个网管早走人了，电话转来转去，最后落到了新主ㄦ老纪的手里。一提到你，她好像很受刺激，一发不可收拾。什么‘辛露单方违约、终止了跟我的剧本合同’；什么‘辛露是个是非之人，她爸爸因她常年不回家而找到了北京，还闯到我的酒吧里来闹事’；什么‘驻唱的男歌手和值班的保安为了她彼此大打出手，造成了我开吧以来最大的经济损失’……小辛呢，有了她这样的鉴言，即便是我想要你，人事处那关恐怕都过不了，所以临走前，我得告诉你一说实话，你现在最紧迫的事情，好像不是找工作，而是赶快和她见面和解，因为她话里话外有索赔的意思，听起来是要告你……”

　　——叮咚一声，我断了思绪，——残障电梯间的门开了，我转身，和站在里面的一对男女打了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