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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   张妤朵丢了只狗,一只土灰色,毛发卷曲,养了半个月仍旧营养不良的狗。
      是她从桥底救回来的,脏死了。

      她本来不想管,但是看它被水藻缠住脱不开身,叫声凄惨,又是狂风暴雨的夜晚,如果不救,大抵撑不过晚上。
      尽管当时被狗狗挣扎的时候抓伤,狂犬疫苗接种至今没打完,她还是悉心照料了半个月。

      也可能是因为这只狗求救时的那个眼神,像极了当初明明很穷却傲骨嶙嶙,即使跟她滚过一张床单,被肆意染指,对天宣过爱的誓言却依旧狠心离开的臭男人。
      张妤朵曾发誓,要是再遇见他,一定狠狠报复他……然而已经过去九个月,耐心都被磨平了,他还是杳无音讯。

      她劝自己无数遍,丢了就丢了吧,它又不亲人,到饭点才朝她摇尾巴,平时不知道野到哪里去,说不定早就跟着哪只心仪的狗狗跑了,过得很幸福,根本不需要她这个半路出现的主人呢。
      但脚步不听使唤,她一遍又一遍地穿过城市街道,直到停在一家名叫“Forget”的酒吧。

      真巧,她给那只小狗取的名字也叫Forget。

      张妤朵推开沉重的木制大门,径直往吧台方向走去,坐定后点了杯店里的招牌。看介绍,说是最烈,喝完能短暂忘记烦恼。
      她目前很需要。

      调酒师见她长着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在酒吧这种场合,喝醉可不是一件好事,于是劝她:“换琴费士吧,口感清爽,不易醉。”

      “又是琴费士,你们全天下的调酒师都这么爱多管闲事吗。”张妤朵扫他一眼,语气冷冰冰,“如果你跟他长得一样好看,兴许我就听了呢。”

      善意提醒却被反咬一口的调酒师木讷地看着她,不懂这位客人为何火气这么大。
      不过来酒吧疏解压力的客人,的确没几个是真的开心。

      一张烫金黑卡划过,稳稳卡在玻璃杯边缘,出手的人很大方,“她想喝什么你就做,今晚我买单。”

      张妤朵不屑地哼了声,这种被人请客的桥段时有发生,她见怪不怪。
      指腹按着黑卡边缘,拉出来原路返回。

      男人被拒绝不觉尴尬,迎难而上,坐到她旁边的高脚椅,举止风度翩翩,“单纯请你,没有别的意思。”

      张妤朵单手撑着下巴,连个眼神都没给,“谢谢啊,花男人的钱我不习惯。”
      而且这人口音很重,蹩脚的普通话夹杂粤语,让她听着有些别扭。

      男人低沉地笑着,“你可以有新的尝试,多花几次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张妤朵敷衍他:“嗯,有机会再说。”

      冰蓝色的液体在灯光下透着神秘,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让人难以抗拒。
      她端起来抿了口,微甜,后劲儿却又带着苦涩,跟失恋的感觉差不多,不是她想要的迷醉。

      男人懂得察言观色,很体贴地给调酒师报了个名字,让他换杯酒。

      张妤朵讨厌陌生人的自作主张,“麻烦你去找别人吧,我没心情陪你玩。”
      “你当我不存在就好。”

      真烦,尤其是像狗皮膏药粘着她不放的男人。
      比如爷爷当初偏要指给她的未婚夫安冠奇——一个靠着张家的财力和名气,短短两年把春宁道糕点做到顶峰的暴发户。
      表面人畜无害,背地里养着情妇,生的孩子都快上小学了,居然有脸在她面前装深情,假意真诚说什么非她不娶。
      但目的不过是想卷走他们家在西北市场的投资款。

      她张妤朵是什么人,她那么聪明,岂能傻傻地被蒙骗,仨瓜俩枣就感动得鼻涕横流。
      所以爷爷决定联姻的第二天她就不念以往情分,让爸爸连夜撤走了给春宁道的所有投资。
      没了张家这个靠山,春宁道果然迅速衰败。

      可笑的是,她的聪明却在自己一见钟情的人身上吃了亏。

      怎么又想起他了!

      这杯叫“忘忧”的酒果然只是名头打得响,实际毫无用处,连基本的麻痹神经都做不到。

      张妤朵把杯子甩到一边,瘫在吧台,力气被掏空。

      “想不想去山上兜风?”男人还在,甚至换了个思维,拿另一件刺激的项目诱惑她。
      “我已经过了去看星星的年纪。而且我喝了酒,酒驾是违法的。”
      他把钥匙放在张妤朵面前,说:“新提的布加迪,帮我体验一下副驾视野。”

      张妤朵喜欢高速冲刺的感受,撞见共同爱好者,这才慷慨大方地给他一个注目礼,结果意外发现,他和甩了她的男人长相酷似。
      是因为酒劲上头看错了,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等她反应过来,手已经先比脑子快一步摸上了他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谢良昱。”
      “姓谢啊……”那就不是跟前任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弟弟们了,真可惜。
      谢良昱挑眉,“姓谢怎么了?”
      “没什么。”

      张妤朵继续喝着那杯酒,总归是她付了钱的,不能浪费。

      沉淀的蓝色部分浓烈而甘美,入口即化,品出味道后,脑袋受酒精作用开始变沉,耳边的音乐声像开了慢速播放,逐渐远去,包括那个叫谢良昱的。

      他还没走,铁了心地要带她去山上数星星看月亮。
      张妤朵无奈笑了。

      换作去年还没毕业的阶段,或许会心血来潮答应他。
      尝过爱情的苦果后,她已经拿不出勇气再去追逐一次,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了。

      转念一想,要忘记深爱的人,用另一段感情替代,可谓是最好的办法。
      而她正有此意。
      只是这段时间遇到的并非喜欢的类型,提不起兴趣罢了,眼前这个嘛……还行。

      或者说,能有七分像,算他的福分。

      她轻轻叩了下桌面,“喝酒还能开车,不怕我举报你?”
      “我没喝,”谢良昱说:“刚来就看到你了。”
      “这么巧。”
      “缘分有时候就是发生在不经意的瞬间。”
      张妤朵看着那双同样深邃的眼睛,失神片刻,移开目光,“真巧,这句话我也说过。”
      谢良昱没有追问话中含义,锲而不舍地邀请:“去吗?”

      “去吧,”反正她今天是找不到那只狗了。

      谢良昱眸光微亮,付了款,帮她拿手包,绅士般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遮住其他座位投过来的不怀好意的视线。

      香槟色的光划破寂静夜空,进入山路弯道,他刻意踩着油门,每次加速时的迅猛过弯,轮胎与地面都会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风在耳边呼啸,吹乱了长发。

      张妤朵喜欢这种迎风的窒息感,虽然收获了一瞬间的快乐,但那会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抵达山顶制高点,谢良昱绕到副驾帮她开车门,“这里视野宽阔,可以眺望整座南俞市,重点是今夜万里无云,星星很亮。”
      张妤朵下车后看了眼四周景致,“你还真带我来数星星啊。”
      “不然呢,直接带你回家,我岂不是成禽兽了。”

      在此之前,她的确以为他斯文的外表下藏着颗肮脏的心。

      谢良昱试探问:“如果我真的是禽兽,你贸然答应我的请求,不怕吃亏?”
      “不怕。”
      “嚯,胆子挺大。”
      张妤朵打开手包的动作一滞,倾斜角度给他看,“我带了防狼喷雾。”
      “万幸,”谢良昱松口气。

      他们坐在引擎盖上,真就认认真真地数起了星星。
      气氛达到极致,他忽然说自己很少有这么悠闲的时候,以前谈的女朋友,不是吵架问他要包,就是闹着让他陪着出国旅游,看星星这种小孩子才会干的事,提了只会被嫌弃。

      “让你失望了,我也问男朋友要过礼物,”张妤朵抿抿唇,“一颗需要他两个月月薪才买得起的黄玉貔貅。”
      “为这么美丽的人花钱,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张妤朵看向他清冷俊逸的脸,语调淡淡,“像你们这种长得帅的,都有一张哄女孩子开心的嘴吗?”
      “别人我不清楚,但我的话,是在发自内心地夸你,”谢良昱目光灼灼,“你真的很漂亮,在酒吧,我一眼就注意到了。”
      “哦。”
      “你呢?”
      “我?”
      “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告诉我,我嘴巴很严,不会宣扬出去。”

      张妤朵笑他天真,“你把自己当什么了。知心大哥?还是帮人疏解烦恼的心理咨询师?”

      他说:“都不是。”

      张妤朵抽出一根女士香烟咬着,摸摸手方包,打火机居然忘记带了。
      她有些沮丧,甚至烦躁,正要吐掉嘴里这根烟,一束火光靠近,帮她解了燃眉之急。

      她抽口气,嘴里泛着苦涩,比心里那块压抑着的地方还要苦,甚至被呛得咳嗽。

      谢良昱帮她顺背,“不会抽就别抽了,它解决不了烦恼。”
      张妤朵瞪他,“你还是多练练普通话吧,追女孩子连话都说不顺,有损形象。”
      “没有吧,我看那些人挺喜欢的。”
      “哦,我不是‘那些人’,我不喜欢。”
      谢良昱耸耸肩,“果然,鲜艳的玫瑰都带刺。”

      他们在山上待到起雾,气温骤降几个度才回到车里。

      张妤朵裹着他宽大的皮衣把半个身子缩进去,盯着被浓雾逐渐淹没的天空,张了张口,“我丢了只狗。”
      “每天洗都洗不干净但依旧很漂亮,不听话,说走就走,一只很叛逆的土狗。”

      “不听话就换一只。”

      张妤朵摇头,“我养那么久,给它花了不少钱呢,丢了心疼。”

      谢良昱启动车子,“去我家吧。”

      张妤朵:“???”

      他一本正经解释:“我认识公安局的朋友,可以联系他们帮你查天眼监控。”

      “为了找一只狗?”她不是没想过,可一只狗而已,动用警力属实小题大做。

      谢良昱问:“它对你不是很重要吗?”
      “嗯。”
      “那它就值得。”

      张妤朵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任他把车子开下山,穿过隧道,停在靠山别墅的门口。

      别墅面积不大,外观是用红砖砌成的,不如她住的那栋精致辉煌。
      好在里边别有洞天,应有尽有。

      她抬头审视着每一间亮灯的屋子,确保自己一时头脑发热,跟过来不是变相见家长。
      “你跟爸妈住吗?”

      谢良昱把车子交给管家,让他开到负一层做保养,转头回她:“不是。”

      “那就好,”她还没考虑好第一个治疗情商的新男友要不要选择他就到家里做客,险些犯了低级错误。

      “有个表弟,年龄跟我差不多,你介意吗?”

      张妤朵犹豫了下,跟着他进屋,“不介意。”

      谢良昱拿了双新拖鞋给她,吩咐住家保姆去准备蜂蜜水,“醒酒,对胃好,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自作主张。”
      “不会。”
      “你坐,我去联系朋友。”
      “嗯。”

      她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刚要坐下,头顶上方一道低沉的男音带着怒火袭来,“说过多少次,住这里就不要带女人回家,你是聋的?”

      二楼那人靠着栏杆,穿了身灰色浴袍,居高临下,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们。

      张妤朵眨眨眼,难以置信伤她最深,甩了她之后杳无音讯的人,此刻就站在距自己不到三米的位置。
      何况那双深情的眼睛里居然满是对她的轻蔑,似乎她就是那些不干不净,只要有钱就扑上去的人。

      他为什么用这种口吻?
      他……难道不是他?
      世界上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吗?

      谢良昱给她介绍,“这就是我表弟,性格很古怪,不好相处,他说的话你不要听。”

      “你表弟?”表亲关系,一个姓谢,一个姓谭,好像说得通。
      张妤朵压抑着激动到嗓子眼儿的情绪,小心翼翼,“他的名字……”

      话未问出口,那人已经下楼停在他们面前。
      他的脸色很难看,眼神也阴森得吓人,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后,缓缓挪开,“既然住我这里,就要守当初立下的规矩。”

      谢良昱双手插兜,硬着腰板跟他对峙,“请你说话客气点,不要吓到我朋友。”

      “朋友?”他冷哼一声,嘲笑:“真稀奇,你这种人会有朋友。”

      张妤朵确定,面前这位正是害她痛苦好几个月的罪魁祸首。
      因为他们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孔,连锁骨下方的那颗痣也完美复刻。
      她顾不上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恩怨怨,上前质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是我家。”

      “你家?”张妤朵屏气凝神,发抖的手紧紧攥着男士外套,“你不是一个穷老师吗,你不是连房子都租不起,你不是……”
      男人打断她一连串问题,笃定道:“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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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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