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成灰》漫漫黑夜

37、第三十七回 帝王召见 心深似海

　　重逢之喜还未消散，李总管来访。

　　李总管递过一块小小的玉一般的东西，笑吟吟道：“留君，这可是御赐的侍卫腰牌，小心留着。”

　　接过仔细瞧了，小小一块腰牌，一面刻着“大内”两字，一面刻着“御赐”，周围还精雕细琢了一番，似是两条龙。这是身份的象征，更是皇帝强加于我的重担。握着这小小一块腰牌，感觉到的却是千斤的重量，前路茫茫，君心难测。

　　李总管送了东西却不走，照例又是一番滔滔不绝：“留君，如今你可是切切实实吃上了皇粮，每月俸米二十五石，钞二百贯不说，圣上的赏赐还有锦十匹，春罗十匹，春、冬各绫十匹，春绢十匹，冬二十匹，纱二十五匹，纻丝五十匹，冬夏布各百匹，绵三百两，盐五十引，茶三百斤，马料草十匹，此外还有公田三十顷。能得圣上如此厚爱的，留君可是第一人。”

　　第一人？那皇帝把哥哥摆在了哪里？

　　只能冷笑：“李总管，还是莫妄自揣测君心为妙。”

　　李总管却不恼，笑道：“留君——错了，如今是乔侍卫了，瞧咱家，真不知变通——乔侍卫，咱家可是看着圣上长大的，圣上的意思，恐怕咱家比你明白，你年少，要看透圣上真心，却不容易。若是别人，往咱家手里塞了千金万金，咱家也不一定有个闲心说个明白。”

　　倒似皇帝对我有真心！这个李总管好生难缠。

　　李总管留下句：“乔侍卫，可别不识好歹。”笑着走了，他留下的那些言语让我心里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进了寝房，见刺心卧于塌上。刺心是凶兽，经历的年岁不是凡人可及，我忍不住问他：“刺心，无端受赏，是善是恶？”

　　刺心眼睛微张，以为他要言说一番，却又闭上了眼睛。

　　刺心果真不愿与人交谈。

　　不禁苦笑，世间种种磨难，除了自己迎头面对，又能如何？

　　受封不过第二日，皇帝便召我进宫，曲曲折折环环绕绕，进了那御书房。

　　跪于案前，久久不被允许平身，一如最初与他在这里相遇。

　　腿已麻，却再也没有最初那份在心里讥讽皇帝的童稚之心。

　　天色渐黑，冷冷的声音才响起来：“过来吧，磨墨。”

　　小心地起身，眼前还是一黑，晃了晃，倒进一个温暖的胸膛，睁开眼，皇帝的脸近在咫尺。

　　“乔坷。”

　　皇帝如此唤了一声却没有下文。

　　挣开皇帝扶着的手，我退至案边，开始磨墨。

　　皇帝坐回座上，拿了本折子看，偶尔记下几笔。

　　一圈又一圈，墨越来越浓，夜越来越静。

　　为何让我这个三品一等侍卫来磨墨，不得而知，然而想着与皇帝间的种种不愉快，是一种说不出的气闷，哥哥又夹杂其中，更是剪不断理还乱。

　　“高了，瘦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拉回纷杂的思绪，转头，看见皇帝注目的双眸，不知何时他已经搁下了折子。

　　“志可伸？气可扬？”皇帝问，听不出喜悲。

　　忍不住挂起冷笑：“无论如何，如今不是又困在此地？”心绪难平。

　　“你在怪朕？”皇帝淡然逼问。

　　我磨着墨，看着浓稠的墨汁，回道：“属下岂敢！”

　　皇帝自顾自推问：“你怪朕封你一等侍卫，把你推向浪口刀尖？”

　　我抿嘴不语。此言不假，可我如何能说我确实如此作想。

　　“乔坷，你于艳阳关勇灭敌寇，战功赫赫，当受此封，难道还怕世人言说？”皇帝接着道。

　　脾气上来，竟然不顾半点君威，我回道：“若不曾被封留君，乔坷确实不怕人言说！”

　　皇帝扬嘴一笑：“此次出京而返，你倒是不怕朕了？”

　　我竟与皇帝争锋相对争吵不休！

　　我跪于地上，深深埋头：“罪臣该死，请皇上责罚。”

　　皇帝扶我起来，说：“萧任清之事朕已听闻，乔坷，朕本打算封你为将，镇守艳阳关，然而坎说你身世奇异，一定要处于宫中才得保全，长离云阳，恐怕不妥，虽不知其何意，他是你哥哥，必不会害你。”

　　脑海一片空白，不能言语。一定要处于宫中？这不是与娘的临终托付完全相反？是哥哥记错，还是皇帝唬人？若是哥哥记错——怎会？若是皇帝唬人，他又为何如此？我乔坷有何可利用的，非要处于宫中？

　　难道果真是分去哥哥所遭之非难？

　　此事是乔家私事，不便于皇帝相商，压下心中困惑，我转而道：“皇上，听闻南方叛军扰世，已占城池——”

　　“你已听闻？”皇帝点头，“人心险恶，朕不过真心爱一人，却要受此磨难，为此坎心力憔悴不堪重负。如今皇祖母不许我们再相见，乔坎连早朝都不能参加。幸而关于你的事情，皇祖母已明白了缘由，不会再为难于你。你在艳阳关的表现，她也大加赞赏，此次封你为一等侍卫，她并无异议。”

　　如此看来我竟是前程大好？倒是哥哥步步为营？

　　一声叹息，皇帝接着说：“乔坷，朕与他已半月未见，代朕去看看他，看看他……好不好。”

　　原来如此，让我做这红娘！我既是一等御前侍卫又是乔坎的弟弟，若我在两人之间奔波，谁也说不得闲话！皇帝之心，果真细腻。

　　封我为御前三品一等侍卫何止是一箭双雕！

　　可这深潭一旦踏进去，何时是个尽头！

　　我跪倒在地：“皇上，请允许属下带兵剿灭叛军！”

　　我宁愿杀敌，灭了流言的源头，也不愿在这是是非非中沉浮，情情爱爱中辗转。

　　“乔坷，征战杀敌之事，自然有将士负责，你是朕的御前侍卫，该担心的是朕的安危，却不用在意这些小事。”

　　小事！叛军意在灭国，如何是小事？世人对妖魔反感，如今传出哥哥是媚上狐妖之言，叛军队伍只会越来越壮大，如何能说是小事？

　　皇帝，如今你在想些什么？

　　一定要把我牢牢困于这片纠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