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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浠沅弱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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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二伯母已经将成国公的意思转达给自己两个儿子。因为单若渊和单若流两兄弟,一早就来找秦蔚雅,要陪她出皇城逛逛。
秦蔚雅心中好笑,就在前天,自己带花浅芳出去,回来被二姨娘和大伯母训斥的时候,二伯母的脸色还不怎么好看,完全不像是赞同自己的行为。而今为了讨好自己,还主动让两个儿子陪自己去逛街,观念转变的还真是快。
看到这两兄弟不自然的神情,就知道是母命难违,被逼而来的。秦蔚雅本想拒绝,但忽然脑筋一转,有了个好主意。
“出去逛街要人多了才热闹!走,咱们去把芳儿、欣灵、欣巧都带上。哦,还有三伯那个挺乖巧的女儿,是叫若水吧?都一起去才有意思,我们走吧!”说罢,不等那两兄弟反应过来,径直出了东厢。
秦蔚雅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要有人发难责备,就全都推到二伯母身上,反正是她提出的嘛!而且有了这两兄弟做冤大头,就不用凡事都自己掏腰包了!多好?
于是,在秦大小姐的带领下,一出皇城,所有人就下了马车,光明正大、浩浩荡荡地逛大街。这样一群锦衣华服的俊男美女,自然成了行人们注目的焦点。
“秦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啊?”二姨娘和大伯母出门了,秦蔚雅来找她时,花浅芳一听说又可以出皇城,早饭都没吃就跟出来了。
“若渊,涴京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相信这两兄弟应该能提出些有创意的想法吧?
“这个……哦,对了,涴京西郊三里外的浠沅江神祠,香火鼎盛,景致也很清雅。我们陪王子们去进过几次香,若是现在驾车过去,游览过后,傍晚应该就能回来……”单若渊考虑了一下,这么多人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倒不如找个清净点的地方耗一天。
“太远了,有没有别的去处?”听起来虽然不错,但难得能光明正大的出来,时间都用在求神拜佛上,她可不想。
“那个,去梨香园听戏也不错啊!”莫欣巧突然插话。四姑母一听秦蔚雅要带着两个女儿出去玩,二话没说就将两人推出了门。
“现在不是节庆日,没有戏唱的……”单若渊苦笑道。
幸亏没戏唱,秦蔚雅暗舒一口气,虽然不知这里的戏是什么样的,但凭以往的经验来看,听戏对她来说绝对是折磨!听了就犯困还不说,偏偏还有噪音响个不停,睡都睡不安稳,何苦来的?
“不如我们去棋社吧?那边……”单若流本想极力推荐,一见秦蔚雅阴沉的面容,立即收声。
“天啊,什么都没有!KTV、俱乐部、健身中心……想打电动恐怕更不行了!”秦蔚雅皱起眉头,小声的嘀咕着。
可惜还是被单若流听到了,“抱歉,蔚雅,我们这里确实很少昌国的东西!”
“是啊,蔚雅姐,你说的那些,我都没听说过!”单若水也眨着大眼睛问道。三伯母见有若渊和若流跟着,放心地让单若水出门。
“或者我们可以去浠沅江泛舟!”单若渊想了好久,才又想到一个好去处,清净又不被人打扰。
“泛舟?”听起来不错。
“对,从千鹤渡租船,沿江游览两岸的风景。”终于见到有一个能让秦蔚雅感兴趣的,单若渊忙继续说明,“我们这么多人,可以租一条画舫,不那么容易晕船。”
“不错呀!”秦蔚雅回头看见姑娘们眼中都亮得放光,看来这个提议蛮得人心的!
两兄弟这才松了口气,照顾这么多位大小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单若流忙去找马车,只怕要上了画舫才能放心。
千鹤渡是浠沅江边的五大渡口之一,游览浠沅江最佳的出发地就是这里。顺流而下,涴京的主要景点都尽收眼底,到飞鸿渡停船上岸的浠沅江畔,是涴京著名的闹市,从珠宝首饰到古玩字画,应有尽有,却都价格不菲。
画舫缓缓划至江心,清风徐来,令人心旷神怡。到江心后,视野更加开阔,远处的青山仿佛与天相接。而画舫中,不但有香茶鲜果,更有丝竹弹唱助兴。
单家的女孩子们出门的机会并不多,所以此刻东张西望,雀跃不已。单若渊则很绅士地给大家指点岸边的景致,讲一些故事传说,令大家听得入迷。
“相传很久以前,涴京并没有浠沅江流经。这里是天帝最喜爱的飞禽们的居所,而后来迁徙到这里的人们因滥杀飞禽,而惹怒了天帝!天帝下令浠沅神惩罚众生,要以千人的性命祭奠被杀的千鹤;要所有即将出世的婴孩都是无息之体,补偿被烹食的禽卵;以鲜血染红十里大地;并水漫万顷良田以令人们的无粮过活。浠沅神不忍人们受此磨难,于是将千名即将辞世的老人化鹤飞升,让所有婴孩出世时裹在卵壳中,破卵后方才啼哭,借来弑天血池的鲜血染红了十里大地,最后,划下浠沅江淹没了万顷良田,却使两岸的土壤更加肥沃,更容易灌溉。天帝为浠沅神的机智和善良感动,却又因其违背自己的意愿而气愤,于是将其贬为地仙,负责管理浠沅江。浠沅神下届后,被迫与自己的坐骑鸿雁分离,鸿雁哀声啼鸣,盘桓不肯离去,最终竟然坠江而亡。虽然浠沅神被贬做地仙,人们却因感激而尊其为浠沅江神。而千鹤渡、破卵渡、红十渡、划江渡和飞鸿渡都是为了纪念浠沅江神的善举而命名的。”单若渊指点着各个渡口来讲述浠沅江的传说。
“所以我们涴国上下将浠沅江视为圣水,尊浠沅江神为护国之神。”单若流补充着。
不得不说,此情此景听到这样的传说,很难不被那位浠沅江神的壮举感动。单若渊还在继续讲述,两岸的景致都有着动人的故事。
远远的,一处秀丽出众的庭院楼阁吸引了秦蔚雅的注意。那是一片依着山丘建造的庭院,亭台轩榭错落有致,楼阁厅廊层次分明。
“那是什么地方?”秦蔚雅用手指着,回头问单若渊。
“呃,那是……”单若渊一看,竟然面露尴尬之色,“弱水院。”
“弱水院?”单若水一听来了兴致,“和我同名吗?”
“此弱水非彼若水,弱水院的弱字是柔弱的弱,指的是不堪载物,只可绵缠的轻弱之水。”单若流解释道。
“好美的名字!那里面住的是什么人?”花浅芳也神醉不已。
“那里……”单若渊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用词,“是烟花之地。”
“你们两个知道的这么详细,一定是去过吧?”秦蔚雅见两人吞吞吐吐,就猜到这里不是一般的景点。
两人的脸立时涨得通红,显然是被秦蔚雅说中了,好半天,单若流才迸出一句话,“是大哥硬拉我们去的……”
这个大哥,不用说,一定是单若海。
秦蔚雅苦笑一声,也对,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少了他?
不过那么好的风景,她也不想错过,今天一定要找机会去看看!
从飞鸿渡下了画舫,果然是繁华的街市。街道宽敞整洁,两旁的店铺装潢的都很有特色,吃穿戴用一应俱全。
女孩子们好奇地四处奔窜,可苦了单若渊和单若流两兄弟,瞻前顾后,只恨没多生几只眼睛。幸好挨了一会儿,大家都觉得腹中饥饿,原来早已过了午饭的时间。单若渊忙领着众人到附近的广合楼吃饭。秦蔚雅记得广合楼是单家的产业,原来在这么繁华的地段。
广合楼掌柜一见到单若渊,立即迎了出来,听说要在这里用饭,忙命人安排楼上雅间。进到雅间,心中默点了一下人数,确认无误,单若渊才松口气。现在只求能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然后直接回家。
“若渊,你先借我些银子吧!刚刚我看中了一支珠钗,做工很精致,想买下来。”那支珠钗简洁大方,一定很适合田永安。
“对了,二哥,我也看中一串檀珠,娘念佛的时候用一定更能静心凝神!你帮我买下来吧!”单若水也撒娇道。
“二堂哥,有一块裘玉砚……”
“二堂哥,我看到……”
“二表哥,刚下画舫的时候……”
“你们怎么都有东西要买?”单若渊无奈苦笑,当他是钱庄还是银库,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不成?
“还不是因为出来地匆忙,根本没有带银子,别那么小气,回去还给你就是了!”秦蔚雅已经将手伸到单若渊的面前,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摊出手。
“好,都需要多少?”单若渊无奈,掏出了钱袋。
哪知秦蔚雅一把将钱袋夺了过来,“都拿来啦,免得我们再看到什么想买的,还要再跟你借!”
单若渊一时傻了眼,这分明是强盗啊?心中暗自埋怨娘,怎么能逼着他们兄弟二人娶这样的女子?虽然单家大业大,富甲一方,可他单若渊还没有放在心上,钱财乃身外之物,凭他自身的努力,衣食无忧就好了,何必去争家业?偏偏娘就看不开,又不能忤逆娘的意思。现在只好对不起若流了,尽力撮合他们就是了。
只可惜,单若流也有同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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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饭,稍作休息,女孩子们就不顾单若渊的劝阻,要继续去逛街。秦蔚雅顺便将单若流的钱袋也抢到手。这次有钱在手,买东西便肆无忌惮了。
除了之前说的那些,只要见到中意的东西,不管有用没用,先买了再说。而秦蔚雅还买了几套男装,要给田家的兄弟带回去。单若渊本想说外面的衣服还不如府内做的,却又怕秦蔚雅说他小气,所以只能眼看着她们糟蹋钱。
不过接下来,秦蔚雅很安份的接收安排,跟着单家两兄弟去画舫欣赏字画,又到诗社去凑了会儿热闹。将近黄昏时分,一行人准备回府了。
就在单家两兄弟以为今日可以平安度过之时,秦蔚雅却准备开始行动了。
正路过一家武馆门前,秦蔚雅无意中狠狠地撞上了一个正在扫地的人,这人倒地时又撞到另一个正在洒水的人,打翻了水桶。两人衣服淌着水倒在地上,沾上土顿时满身泥浆,狼狈不堪。
“哪个混蛋,走路不长眼睛的!”地上的人爬起来,泼口大骂。
“明明是你挡在路中间,不知道好狗不挡道吗?”正中秦蔚雅下怀。
两人定睛看清楚撞到自己的竟然是个面容秀丽的姑娘时,立即换上一副可鄙的嘴脸,凑上前来,“是啦,是啦,是咱们挡在路中间撞到姑娘,快让咱们看看有没有撞伤?”
眼见两人动手要拉扯秦蔚雅,单若渊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瞬间扣住了两人的手腕,向后一较力,将两人翻个跟头摔了出去。
秦蔚雅心中暗暗叫好,想不到单若渊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功夫却不错。只是,此时此刻并非叫好的时候,因为武馆里面有人看见外面有人动手,一声招呼,换来了二三十个人,手中还提着棍棒。
单若渊自己虽然不妨,却生怕对方人多势众,若是围住身后的女孩子们,就不好办了。于是和单若流使了个眼色,不等对方出武馆的大门,两人就堵在了武馆门口。
秦蔚雅眼见二人应付的绰绰有余,明白机会来了,于是叫道:“你们两个先顶住!我带她们回去后,在找人给你们帮忙!”说着,拉住几个姑娘就跑。
“你们快回去,不用找人来帮忙!”单若渊不愿将事情闹大,在市井打斗这种事,不论什么原因都有失身份。
可是秦蔚雅早已拉着人不见了踪影,哪还管他们?
秦蔚雅拉着人跑了好久,见后面没人跟来,才松了口气,继而摆出了惑人的甜美笑容,“好了,现在没问题了!咱们去个好地方!”
“啊,我们不是要回家找人帮二堂哥他们吗?”莫欣巧疑惑道。
“放心,你看他们的功夫那么好,肯定不会有事的!现在只要跟我走就对了!”秦大小姐不由分说,拉人便走。
大家都不明就里,只有花浅芳心中毛毛的,上次秦蔚雅展现出这种态度,是去赌坊的时候。
果然所有人做梦都没想到,秦蔚雅到客栈里开了一间客房,把之前买的五套男装拿了出来,让大家换上。随后,竟然退了房间,大摇大摆地又领着众人回到街。
“蔚雅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还是单若水最沉不住气,率先发问。
“不要问了,总之是好地方!”秦蔚雅边说笑这,边拦下一辆马车,跟车夫争论了一会儿,便招呼众人上车。
大家在车上心里直打鼓,刚才有单若渊和单若流陪着,才敢放心大胆的乱跑。现在非但没人保护,连去哪里都不知道,实在叫人不能安心。
马车不知跑了多远,终于停了下来。
“各位公子,到了!”车夫刚打开车门,秦蔚雅第一个跳了出来。
“都下来吧!”看着秦蔚雅那有些诡异的笑容,车上的人反而更不想出去了。可躲避不是办法,现在这种状况,只能乖乖听秦蔚雅的话。
待站定后抬头一看,不由全都愣住了。
这座庭院占地极广,傍依着浠沅江,背靠高几百米的山丘,门前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大门高数丈,几乎可与城门相比,而门上高悬着一块方匾,赫然是“弱水院”三个大字。
“秦姐姐,这,这里是妓院啊……”花浅芳声音都颤抖了。
“我知道,不然干嘛来这里?”秦蔚雅的口气如理所当然一般。
“可是,这里是让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我们来这里能做什么?”莫欣巧的脸涨得通红。
“我们现在就是男人啊!”秦蔚雅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微微一笑,将所有人推进门,“好了,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来寻花问柳的公子少爷!谁要是敢说漏了嘴,我就把她留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拖着僵硬的步伐乖乖向前走。
一进弱水院,就看见路旁有提着灯笼的两排女子,最近门口的一名迎上前来屈膝行礼,“各位公子,奴婢淇珍,负责为各位引路。不知众位是否要留宿?”
问到这里,除了秦蔚雅,所有人都羞红了脸。
偏偏秦蔚雅还顺口答道:“自然要留宿!”
淇珍点点头,轻唤了一声“请”,优雅地回身前行,引领众人从右边的回廊上走向正楼。
正楼共有三层,一层是宽敞的大厅,正中铺着巨大的牡丹花图案地毯,两侧是通向二层和三层的楼梯,正中间却摆满了屏风。二层两侧各有三扇门,三层两侧各有两扇门,似乎都是通向外面的。
刚进到一层大厅,就有一位年约四十的年长女性迎上来,淇珍微一福身,唤声“瑜娘”,便侍立在一旁。
瑜娘走近秦蔚雅和众女,定睛一看,不由脸色微变,“几位贵客应是初次到来,不知是要听曲看舞,还是对弈联句?”
“听闻弱水院乃是涴国首屈一指的温柔乡,我们几兄弟此次前来,就是要开开眼界,既要听曲看舞,也要对弈联句!最重要的是有美相伴!”秦蔚雅表现的确实很像一个纨绔子弟。
“众位都已是人间绝色,何须有美相伴?”瑜娘轻声细语,除了秦蔚雅没有人能听见。
秦蔚雅身子一震,知道戏法变漏了。也对,风尘女子惯于逢迎,在弱水院中必定更是阅人无数,这种女扮男装的小伎俩,怎么能瞒过她们?可看对方的态度,也没有要赶自己走的意思,秦蔚雅微微一笑,掏出了两锭银元宝,交给瑜娘,“我们只是慕名前来,想见见闻名天下的弱水院,别无它意,还请瑜娘您能代为安排!”
瑜娘似是犹豫了一下,继而手腕一旋,便将银元宝放入袖中,转头吩咐淇珍道:“带这几位客官到望江楼的浮云间休息,让汶幽先带人过去,其余的我自会安排。”说罢,向众人微微屈膝,告辞离去。
淇珍继续带路前往望江楼,秦蔚雅向众人施礼,笑道:“各位兄台,有请!”
众人见一路无事,胆子也放大了些,嬉笑着前行。上了三层楼,从右边的第一扇门出去,果然到了外面。原来三层已经到了小丘上,出门后是通向远处院落的长廊,想来二层和三层的门都是通向不同去处的。
“珍儿能告诉我们,方才大厅中的屏风是用来做什么的吗?”秦蔚雅对这个很是好奇。
淇珍莞尔一笑,答道:“公子您是第一次来,所以才不知晓。那是我们弱水院有名的‘弱水三千’!院中所有挂牌姑娘的名牌都在屏风上,要留宿的客人可以自己选中意的姑娘,也可以蒙上双目,随缘抽取。故此自有这‘弱水三千’以来,我们院中每日的挂牌姑娘,便一直保持在三千人,不多一个,也不少一个!”
“三千人?”花浅芳不禁惊呼,这么多?
“是的,现今弱水院有舞伶一千二百人,歌姬三百人,乐伶八百人,技伶五百人,侍伶六百人,清伶二百人,还有就是我们这些引路的线伶二百人,和导娘九十三人,总共三千八百九十三人。”
“可若是姑娘身体不适,不能接客怎么办?”莫欣巧也好奇道。
“凡事红色屏风上挂着的牌子,就是不便接客的姑娘们。客人们在选的时候,就要留意了。”淇珍发扬有问必答的美德。
聊着聊着,就走到了望江楼。原来望江楼是最靠近浠沅江的一幢楼宇,从这个高度看下去,浠沅江仿佛就在脚下流过一般。楼高六层,每层六间隔间,浮云间便在第五层上。浮云间外的露台非常宽敞,卷起纱帐,便可观赏到夜中江色。沿江两岸灯火通明,江中点点渔火,与天上的群星遥相呼应,美不胜收。
秦蔚雅等人到露台落座后,就有侍女奉上茶点,紧接着一队女子携器乐而来,向众人行礼后,到右侧的伴乐席落座。另有两名歌姬婷婷而立,待乐声响起,婉转开唱。
歌声清亮悠扬,哀怨缠绵。秦蔚雅听不太懂她们唱得是什么,只觉得大概是一个妇人思念出征的丈夫,梦中以为是丈夫回家。唱到高潮时,花浅芳和莫欣巧都潸然泪下,莫欣灵也茫然地望着远处的江色,单若水虽然不明白曲中要表达的情意,却也被动人的旋律打动。
曲子一唱完,就有五名衣着素雅的女子进来,分别坐在了五人旁边。单家的女孩子们毕竟是不谙世事,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想想别人倒也罢了,要是带若水年纪这么小的男孩子到妓院,在整个涴国都是不被允许的。
秦蔚雅以为风尘女子都应当是浓妆艳抹,矫揉造作的扮相,可是今日一见,完全推翻了之前的观念。这里的女子面容清秀,只是略施脂粉,举止落落大方,让人感觉很自然。
莫欣灵提议行酒令,输了的人要罚酒。于是淇珍取来了酒筹和一只绣球,要击鼓的乐伶背对众人击鼓,所有人围成一圈,传递绣球。鼓声停止时,绣球传到谁手里,就有那个人先饮一杯,再抽取一支酒筹。
鼓声响起,绣球在人们手中飞快地传递,鼓点时快时慢,忽然戛然而止,绣球正落在花浅芳手中。没办法,先饮了一杯酒,花浅芳又抽出一只酒筹,只见上面写着“周公宴酒敬诸侯”。
“这是什么意思?”花浅芳有些疑惑地揣摩着这句话。
随侍在她身旁的白衣女子唤作玉儿,解释道:“周公说的是先辅善王周易之,在武王执政年间,诸侯谋划叛乱,眼看战乱四起。幸得周公设宴邀请众诸侯,不知为何,宴席散后,各地诸侯主动撤兵,安归原籍。所以周公宴酒敬诸侯,就是要我们在座所有人共饮一杯,以念周公安世之功。”
“嗯,有意思!好,大家共饮!”秦蔚雅笑笑,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鼓点再起,一番周转,绣球落在了单若水手中,刚要喝酒,秦蔚雅夺下了她的酒杯,“小孩子不要喝这么多,你刚刚已经喝了一杯了,今晚不许再喝了!”说罢又一饮而尽。
单若水无奈,抽取一支酒筹,就见上面写着“秋生寂寥惹人醉”。
“这支签的意思是在场凡是秋天出生的人,都要饮一杯。”陪在单若水身边的蓝衣茶儿解释道。
于是,花浅芳、莫欣巧和几名侍女又饮了一杯。花浅芳最为运差,几乎每局都轮到她喝,不久便不胜酒力了。又一局终了,花浅芳仍需饮酒,她颤抖着手去拿被子,岂料一个不稳,撞翻了酒壶,酒水全部洒在自己身上。
玉儿忙掏出手绢为她擦拭,脱口道:“小姐见谅。”
一句话,是全场的人都愣住了。
倒是乐伶的领班汶幽,起身微福,“各位小姐请见谅,瑜娘早已告知我们众位是女儿身,所以才特意安排我们过来作陪!因为我们均未挂牌,所以不会有所不便。”
“我们也只是慕名前来,让众位姑娘见笑了!”既然人家都知道了,还装什么,秦蔚雅大方承认。
“不敢,不过众位小姐千金之躯,为何要到这烟花之地来?”汶幽陪着笑,又坐下身来。
“哦,因为家中兄长常言弱水院中的女子温柔善解,又身怀绝艺,所以我们想来开开眼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看众位对我等女子到来并不讶异,莫非弱水院也经常有女子光顾?”既然说明白了,就不放把心中的疑问都问出来。
“并非如此,虽然也有女子扮作男装前来,但像几位这样真正是来‘寻欢作乐’的,只怕弱水院上百年来也未遇几回。”
“你们尚未挂牌,可迟早都是要接客的啊?你们愿意吗?”莫欣巧有些怜惜道。
随侍在她身旁的红衣珠儿苦笑一声,“怎会轮到我们说愿意不愿意?我们不想众位那么好福气,生长在富贵人家!只怨自己命苦,期望来时能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最起码,不用被千人攀折,万人践踏……”
“难道不能赎身从良?”莫欣灵沉声道。
“赎身从良?谈何容易。若不接客,就难有赏钱赎身。况且来到这里的,都是寻花问柳之人,哪个能托付终身?”
秦蔚雅虽然同情她们,却也明白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凭她一己之力,无法改变什么。即便今日出于同情救下了她们,可还有千千万万比她们还要苦命的女子,她又能救多少?想到这里,豁然举起酒杯,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我们今天只管喝酒畅谈,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来,干杯!”
汶幽浅浅一笑,举起酒杯,“是了,莫叫我们打扰了众位的雅兴!我先敬各位一杯,算是感激各位肯听我们姐妹的心中苦楚。”
众人纷纷举杯,嬉笑打闹成一团!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了醉意。单家的女孩子们从未这么晚还不就寝,尤其是单若水,虽然只喝了一杯酒,却因为年纪尚幼,不胜酒力,已经昏昏欲睡。而花浅芳欲往茅厕,玉儿搀扶着她出了门。剩下的人,还在醉醺醺地聊天。
“蔚雅姐,你真的去过男妓院?”莫欣巧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地问道。
“也不算是妓院啦!只不过是找些好看的男人陪着喝酒聊天……”秦蔚雅已经醉得睁不开眼睛,话也说不清楚了。但是心中继续讲到,品含逼着我们去,无非是为她家开的店奉献点钱而已。
昏睡过去的前一刻,朦胧中指间有个人走进来,是芳儿回来了吗?不对,芳儿没有那么高……那又会是谁?怎么两旁的人都退开了?头好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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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睁开眼睛,只感觉有些口渴,四周昏昏暗暗的,是什么地方?对了,自己到了弱水院,喝了不少酒。头好晕,没力气思考,好想喝水,“水——”
一杯温水递到面前,秦蔚雅张口便喝。咦?哪里来的水声?杯子里的水有这么大声音吗?目光下移……哇!自己怎么泡在木桶里?
“醒了,睡得舒服吗?”低沉有磁性的男声传来,秦蔚雅讶然抬头,光线太过昏暗,只能看见一道黑影伏在桶边,下意识地曲臂护紧胸前,喝道:“你是谁?”
“是来服侍您的……”黑影伸出手摸向她的脸。
秦蔚雅一掌打开那只手,骂道:“单若海,别掐着嗓子说话!”
“哈哈哈——”黑影起身,点燃了旁边的灯笼,果然是单若海,“我服侍的如何?”
“其他人呢?我睡了多久了?”秦蔚雅首先想到的是那些女孩子。
“你们上妓院就是为了寻欢作乐啊!我当然是找些男子去陪她们了,而你比较幸运,由我亲自服侍!”
本来单若海的一番戏言是骗不了人的,但此刻秦蔚雅脑筋还未清醒,一心只害怕此话当真,起身揪住单若海的衣领,“多久以前的事!告诉我在哪里?现在去还来得及!”
“你放心,我只是开玩笑的!”秦大小姐霍然起身,单若海不由眸色一暗。
秦蔚雅却只顾批上衣服冲向门外,单若海忙跟出来,将自己的外衣给她罩上,叫道:“她们怎么说都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害她们?”可秦蔚雅却像没听到一般,一心只想看到众人平安无事。单若海无奈,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你随便乱闯也找不到人的,怎么就不肯听人劝呢?”
“是我带她们来这里的,我有义务把她们安全的带回去!不用你多事!”秦蔚雅气得使劲甩起手臂,却未将单若海甩开。
单若海拉着她走近旁边的客房,叹道:“她们都在这里!”
就见莫欣灵、莫欣巧和单若水都躺在一张大床上,睡得正香。
“芳儿呢?怎么不在这里?”秦蔚雅环视屋子一周,未发现花浅芳的身影。
“芳儿也来了吗?我没有见到她!”
秦蔚雅本以为单若海又在逗她,刚要发怒,却看出单若海认真的神情,心中一冷,“你真的没看见芳儿?”
“没有!”单若海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秦蔚雅心中惊慌,夺门而出,这里还是望江楼的五层,她忙奔入浮云间,哪里还有花浅芳的踪影?记得她是跟玉儿一起出去的,难道一直没有回来?转头望向单若海,“玉儿呢?”
看出秦蔚雅神色焦急,单若海也明白,花浅芳一个女孩子,在这种地方失踪,的确令人担忧,“接待你们是哪位妈妈?”
“你在说什么啊?”秦蔚雅已经在想花浅芳可能遭遇的不测。
“晴娘、淑娘、瑜娘……”
“瑜娘!”秦蔚雅叫道,明白了单若海的用意。
单若海立即对侍立在过道的几名女子喊道:“你们去叫瑜娘立即到这里来!”
几名女子被吓得匆忙跑开,天啊,那位和单公子一起的客人脸色那么差!若是不赶快将瑜娘找来,只怕会有麻烦了!
果然不一会儿,瑜娘便气喘吁吁的赶来,刚要福身行礼,秦蔚雅已经冲上去抓住她的肩膀,“玉儿在哪里?快告诉我!”
眼看瑜娘上气不接下气的,还极力挣脱钳制,单若海上前拉开了秦蔚雅,“雅儿,先别急,你不说清楚,瑜娘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安排来陪我们的姑娘中,有一个叫玉儿的,她刚才和我的朋友一起离开,但是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请你务必帮我找到她们!”
“我刚刚看到玉儿回房了……”瑜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两位不要着急,请跟我来。”
瑜娘吩咐几名侍女照顾还在客房酣睡的三位姑娘,领着单若海和秦蔚雅出了望江楼,向山丘顶上走去。秦蔚雅恨不得一步走到,要是芳儿出了什么事,真的全都要怪自己。单若海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要她先冷静下来。
山丘顶上是所有未挂牌的姑娘们居住的地方,几人刚刚走近,就见到一名白衣女子捧着一身男装走向楼梯。
“玉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瑜娘看清白衣女子的面容后,惊讶地唤道。
“那是芳儿的衣服!她在哪里?”秦蔚雅一眼认出衣服是花浅芳的。
玉儿有些不知所措,怯怯地回道:“客人刚才吐到衣服上,我拿衣服给她换,去把这件脏了的衣服拿去洗衣房清洗烘干……”
“那我一刻前见到的,穿着你的衣服,进到你屋里的人是……”瑜娘的声音不知为何颤抖起来。
“应该,是客人……”玉儿声音小得可媲美蚊蝇。
秦蔚雅脑中立时升起不祥的预感,拉住玉儿,“你的房间在哪里?立即带我去!”言罢,扯着玉儿飞奔而去。
单若海皱着眉头问道:“瑜娘,你是不是带人进去了?”
“这,我也没想到……我带曹公子进去了!”瑜娘头上渗出了汗滴,“单公子,您可一定要帮奴家解围啊!”
单若海闻言反倒呵呵笑了起来,“快带我去!”
刚走进玉儿门前,就听到屋内有呼救声传来!是芳儿的声音!
门被从里面插上了,秦蔚雅心中焦急,以肩膊猛撞大门,却无法撞开。转头看见柱子旁边摆了一颗小树的盆景,立即抡起来就向窗户砸去,一扇窗户应声而倒入屋内。秦蔚雅不由分说,翻窗跃进屋中。
进屋一看,只见一名男子揽住花浅芳,秦蔚雅顿时怒起,一把抓起一张方凳,飞身上前砸向那名男子。而那男子似乎已听到背后风声,却不肯躲闪,将背躬起,硬是挨了这一击,方凳被砸得散落开来。
那男子跳下床来,伸手拉了件外衣披上,打量了一下怒视自己的秦蔚雅,冷声道:“你是谁?”
此时,花浅芳坐起身来,见到秦蔚雅,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哭喊道:“秦姐姐!快救我!”
这时瑜娘和单若海也已经赶到,瑜娘拼命叫道:“曹公子,错了!错了!那个不是玉儿!”
“淫贼,滚开!”秦蔚雅趁那男子不备,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那男子正因瑜娘的话错愕,毫不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
秦蔚雅趁机奔到花浅芳身边,将从玉儿手中扯来的衣服给她披上。整理好衣服,便扶着花浅芳走出房间,临走时,还狠狠瞪了那男子一眼!
“瑜娘,请你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男子揉揉脸颊,天啊,被打得还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