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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叶落飞雪 ...

  •   如果不是齐掌柜带路的话,秦蔚雅断然想不到号称富可敌国的‘沐氏’中,会有人住在这涴京的闹市中。

      临街的正门与周围的环境十分契合,丝毫不引人注目。可踏入门中,转过影壁之后,便令人眼前一亮,疑心眼前这不染俗尘的景致是否真实。

      左右的藤蔓顺着竹竿爬到空中,连成穹顶,在夕阳的照耀下,似是一条金光闪闪的短廊,引人进至宽阔的院落。房屋虽无雕梁画栋加以修饰,却有种类繁多的花叶妆点,但主人似乎从未修整过,皆是各安生死,任自枯荣。

      青砖铺地,卵石砌路,院中的圆木桌上,已摆好了烹茶的器具,旁边的火炉也烧上了水,似是专等客人到来。

      齐掌柜站在短廊中,拱手高声道:“在下善食帮京堂主齐觉今,如约陪同成国公府长孙少爷及夫人前来拜访,还请屋主出面一见。”

      言毕许久,却无人应答,齐掌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正要再次通报姓名,一袭白色裙摆闪出正厅,伴着清冷的女子声,“恭候多时,请进。”

      只见一名身着白色纱绢衣裙的女子,步出厅门,扬手请三人到圆桌旁落座。

      秦蔚雅不着痕迹地打量这名女子,脂粉未施,发髻轻绾,除了耳边一对小到难以被人发现的珍珠耳坠外,再无任何配饰。如此却更加突显出其姣好的面容,半垂的眼眸更透出一副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脱俗气质。

      记得沐氏的前六席杀手分别以红、黄、白、青、紫、黑为标记,那这名女子,就应该是被称为“叶落飞雪”的第叁席吧?

      白衣女子落座后,便动手沏茶,缓道:“敝姓沐,名无烟,不知三位今次前来,所谓何事?”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秦蔚雅素谙此理,扬起笑脸道:“既然沐姑娘开门见山,我们也不需要绕弯子。沐姑娘,你好。我叫秦蔚雅,夫家姓单,今日前来,是想跟姑娘谈生意的。”

      “久闻成国公府的长孙夫人做事干脆直爽,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蒙夫人不弃,纡尊降贵莅临寒舍,不知有什么生意要谈呢?”沐无烟嘴上说的恭敬,但语气冰冷生硬,令人分不清是敬是讽。

      对方很清楚自己的底细,看来是事先做过调查的,如今时间紧迫,与其旁敲侧击,不如直入主题。“沐姑娘过誉了!不过在谈生意之前,我心中还有个疑问,希望姑娘代为解答。”

      “夫人请讲!”沐无烟埋头烹茶,眼皮也不抬一下。

      “昨夜有人暗访敝府,还留下了一件东西。”秦蔚雅说着,从袖中掏出翠玉镖,陈在沐无烟面前,“不知沐姑娘是否认得此物呢?”

      沐无烟瞥了玉镖一眼,平静道:“前日有客人出价白银三十万两,要买成国公、单家三位少爷、三位孙少爷和长孙夫人的项上人头。这玉镖,应该就是我们派去估价的人留下的。”

      秦蔚雅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沐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贵派的人的确留下了一支玉镖,却不是这一支。虽然乍看起来是一样的,但我记得射我的那支镖,镖头在灯光下头有反光,是镶了金的,而这支却没有。”

      沐无烟闻言抬起眼眸,打量着秦蔚雅,“单夫人目光如炬,实在令人佩服。但不知这支镖,夫人又是从何得来的?”

      秦蔚雅谦虚地笑笑,心中暗道,那支镖射得那么快,她哪里看得清镖头有没有镶金?不过是如实转述单若海的话,好让这位目空一切的沐姑娘在意点罢了。

      齐掌柜适时接话道:“昨晚本帮帮主正在成国公府做客,恰巧接住了射向单夫人镖,还尾追而出。今早却被人抬了回来,至今昏迷不醒,遭遇何事不得而知,可身边却留下这只镖。”

      “齐堂主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沐无烟的话不带一丝情绪,还为齐掌柜添上了茶。

      “不敢!在下只是想听听姑娘的意见,看看是否能得到些线索。”齐掌柜双手捧杯,颔首致谢。

      “据我所知,并没有人出钱要买贵帮帮主的性命。‘沐氏’从不主动向目标以外的人出手,除非是为求自保,又或是有个人恩怨。”言下之意,就是她也不敢保证不是‘沐氏’的人所为。

      话说到这里,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眼下最重要的是跟‘沐氏’联手,其余的就等以后再说吧。齐掌柜因而笑道:“多谢姑娘释疑。”

      “方才沐姑娘提到派人去估价,不知结果如何?”单若海拉回正题,暗握袖中的兵刃,只要对方说的是已经接下,便立即发难,先发制人。

      “白银三十万两,连买下单公子和夫人两条性命都远远不够,更别说是这种几乎要令单家灭门的举动了。身家性命不容折让,一分一毫都不可少。何况我们‘沐氏’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既然付不起价钱,生意自然谈不成。”沐无烟为单若海添了杯茶,“所以单公子大可放心将兵刃收起,踏出这里的大门之前,三位不会有丝毫损伤。”

      自己的小动作一眼就被人看穿了,单若海脸上赔笑,心中的戒备却更深了,扬手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道:“沐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只是想既然‘沐氏’没有接下这单生意,正好将合作的机会让给我们!这是一点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姑娘笑纳!”

      沐无烟似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便道:“单公子和单夫人真是大方,一出手便是五万两。不过这钱我们能不能受得起,还要看做的是什么事。”

      秦蔚雅笑道:“我夫妇二人久仰‘沐氏’盛名,今日有幸得见沐姑娘,略奉薄礼,聊表心意。即便生意谈不成,也希望能跟沐姑娘交个朋友。”

      “无功不受禄,单夫人有何事,不妨直言!”沐无烟说着,再替秦蔚雅添上茶。

      “这件事要比杀人容易些……”

      沐无烟冷如冰霜的脸上浮出一抹冷笑,“这世上没有比杀人更容易的事,所以我们才以此为营生。单夫人如果要谈杀人以外的生意,还是请回吧!”

      秦蔚雅微微一笑道:“原本只想说,请‘沐氏’保证我们府上明日的婚礼不受人侵扰就好,既然沐姑娘认为杀人较易,我就换一种说法——在明日辰时之前,将‘黑蜂’和‘幻狐’的杀手尽数铲除,不知是否可行?”

      “有何不可?”沐无烟稍稍扬起脸,直望向秦蔚雅,“我对这两帮还算有些了解,估价都免了,白银一百万两。单夫人觉得没问题的话,我保证两帮中没人能活过明日辰时!”

      “一言为定!”秦蔚雅使了个眼色,旁边的齐掌柜立即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双手奉上,“这是五十万两银票,当做是订金。事成之后,我们自会将剩下的五十万两奉上。”

      沐无烟接过银票,盈盈起身,轻道:“距明日辰时还剩不到八个时辰,请恕无烟事务繁忙,不便远送。诸位请慢走!”

      ************************

      由北城区取正门进入王城,这段林荫道是必经之路。在白日都鲜少有人经过,这半夜三更的,更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虽然已是春天了,可涴京素来露气较重,入夜之后还是有些凉。一阵风吹过,阿旺浑身一哆嗦,鼻子犯痒,他赶忙捏住鼻子屏住气,总算是将喷嚏憋了回去。呼,幸好自己反应快,这个喷嚏要是打出来,回去铁定又要受罚!

      抬眼望了望四周,同来的三十几个人竟一个也瞧不见,看来大家潜藏的功夫都精进不少。想到这,阿旺将身子伏得更低,紧紧地贴上树枝,自己也要留神点,不能被人发现了。

      唉,这夜还长着呢,要怎么打发啊?他进“黑蜂”也有三年了,从没遇见过这倾巢而出的阵势。看来这次的佣金一定不少,不知自己能分到多少呢?应该足够到小翠那去过一阵子了吧?哼,那个冯妈妈,上次竟然因为十两银子就把他赶出来,这次非换十贯铜钱砸死她不可!

      四下静得出奇,只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却凭添了夜的冷清,令人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荡起来。

      阿旺忽然回想起自己接下的第一个任务,是替一位财主将不肯卖地的一家农户做掉。当自己和阿生赶到那户农家时,那家人正在吃晚饭,虽然只有稀溜溜的米粥和两盘咸菜,可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男主人还以为他们是借宿的过路人,热络地请他们进屋,可阿生一刀挥过去……

      之后的事,他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颤抖的手紧握着刀,一刀、一刀、又一刀,却始终砍不断那个小男孩的脖子,小男孩等着黑白分明的眼珠,死死地盯着自己……

      猛得打了一个冷战,阿旺将思绪拉了回来。切,真晦气,这么重要的时刻,怎么会想到那些令人反胃的事?

      又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啦哗啦”地响了起来。

      “唔——”一阵闷哼声传来,仿佛就在自己耳边。阿旺心中一颤,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就像……就像那小男孩此刻正在自己身后,死死地盯着自己一般……

      风更猛了,吹得树叶越来越响,隐约中又听到几声怪异的轻哼,气氛诡异地出奇。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清,但心已经揪得紧紧的,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就连那次去伏击“苍鹰帮”的帮主,反而中了对方的圈套,自己身中十七刀,差点丢了性命的时候,都不曾像现在这般恐惧。

      脸上忽感一阵刺痛,阿旺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一股极其熟悉的气味随鼻息涌进体内。未及细想,剧烈的痛楚瞬间流窜遍他的全身,那股气味变得更加浓重!

      是的,这气味总是令他莫名地兴奋起来,是他最喜欢的血腥味!但他不喜欢闻到自己的血,那会令他失去理智无法做出清晰的判断,一如此刻。

      他看不到究竟是什么伤了自己,眼前除了落叶,什么都没有……落叶?春季怎么会有落叶?

      就在这个念头闪进阿旺脑海中的同时,他永远停止了思考,只是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漫天飞舞地落叶,神情和那个小男孩临死时一模一样……

      一个时辰后,成国公府派马队出来踩路,务求保证从曹府到成国公府一路通畅。而刚出王城大门的这一幕,令所有人震惊不已。

      三十多个黑衣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挂在树上,躺在草丛中。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霍管事跳下马,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具尸体旁,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观察。身上的几十道伤口都似是被利刃所伤,数量虽多但都只是些皮肉伤。真正致命的,应该是脖颈和太阳穴上的几个血坑,只有米粒般大小,却深深地嵌进肉中。

      一个家丁仗着胆子走过来,颤声道:“霍管事,这……这怎么办?”

      霍管事略一思忖道:“发生在城外的事不必惊动侍卫队,你立即到涴京的监城府报案,请他们务必在卯时之前将这里清理干净!”

      “是,是!”家丁领命,策马飞驰而去。

      霍管事又道:“阿财、阿贵留下等监城府的人过来!剩下的人跟我走,都把眼睛睁大点,迎亲的时候,路上要是出了一点差池,今天拿不到赏钱事小,老爷怪罪下来,咱们就都准备卷铺盖走人吧!听清楚没有?”

      “是!”一声齐和后,马队便向曹府行去。

      ************************

      曹府的前院整夜灯火通明,再过几个时辰,成国公府上的迎亲队伍就要到了。在暮雁园等待的新娘已经装扮完毕,曹夫人特别叮嘱寅时之前不要再到暮雁园去打扰,说是新娘要辛苦一天,一定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行。

      而暮雁园内外的戒备,也比平日更加严格。

      “什么人!”一声呵斥吸引了所有侍卫的注意,只见几道黑影从西墙跃进园中。

      侍卫们并没有自乱阵脚,而是非常从容地分成四队,除了一队留守外,剩余三队分别奔向西、北、东方向,只是奔向西面的人数要多些。

      可惜没人留意,就在众人被呵斥声吸引的一瞬间,一道人影已经闪进了新娘的绣楼中。

      白芊儿站定身子后,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嗯,从这边的楼梯上去,应该就能到新娘的卧房了。自己的任务就是刺杀新娘,然后扮成新娘的样子混入成国公府,伺机刺杀单家的人。

      打定主意后,白芊儿蹑足踏上楼梯,她对自己的身法极为自信,若非如此,帮主也不会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况且听帮主的意思,只要这次的任务完成的好,“幻狐”的第三把交椅就是她的了!嗯,待会杀了新娘后,是该藏到床底下,还是藏进柜子里呢?

      正当白芊儿还在考虑如何处置新娘的时候,忽然脖颈一紧,身子被扯向后方,眼见已无可避免摔到地上!谁料颈上的力道忽然转向上方,将她凌空提了起来。她慌忙想扯开颈上令人窒息的缠绕,可手在下一刻就被绑了个结实,白芊儿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吊再了房梁上。

      濒死的恐惧令白芊儿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张口想要呼救,但有什么东西在她张嘴的同时塞了进去,堵住了她最后的希望。

      痛苦的挣扎中,一个身着白色夜行衣的女子闪进她的视线。夜行衣原本是为了隐藏在黑暗中的行动,白色的夜行衣,更像是一种讽刺!

      白芊儿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也迷乱起来!但有一个问题此刻却萦绕在脑中,挥之不去。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如果是在自己之后,为什么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如果是在自己之前,那她又是怎么进来的?她不会是侍卫,否则根本不用穿夜行衣。可自己是苦苦守候了一夜,刚刚才抓住机会,在同伴的掩护下潜进来的,而她……

      可惜这个问题,白芊儿到死都没有想明白……

      ************************

      “老大,这是怎么回事?”望着眼前遍地的死尸,一名侍卫不禁打了个冷颤。

      被称为“老大”的领队眉头紧皱,他同样也不明白。他们这一队沿着西墙一路巡视过来,却在假山后面发现了这一幕。十几个黑衣人倒在地上,分明应该有一场恶斗,却没有传出一点声音,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你们几个,立即动手把这些尸体从后门扔出去!”领队当机立断,发出指令,“今天是堂小姐出阁的大喜日子,这些留在这儿不吉利!清理完以后都回去换件衣服,别把晦气带回来!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是!”众人齐声应诺,动手干活。

      而发现绣楼中的楼梯下还有一具白衣女尸,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直到半个月后,监城府才贴出公告,声明素来为非作歹的“黑蜂”与“幻狐”两个杀手帮派,已被全部清剿。

      不过只有少数了解内情的人,才知道这两帮的数百人,是在一夜间离奇毙命,与监城府没有半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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