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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横生枝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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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如催命般响起。
“田大!开门!快开门!”叫门的声音更是凶恶而无礼。
搞什么鬼?秦蔚雅睁开惺忪的睡眼,勉强爬了起来,只见外面天已经大亮,而孩子们全都已经起床,站在屋子里,惊恐地盯着晃动的大门。
“怎么回事?是什么人?”秦蔚雅问田永安。
“一定是向大哥来讨债的!怎么办?”田永安有些不知所措。
“大哥不在,你们回去吧!”田常祥高声喊道。
“放屁!我们大老远过来,你叫我们回去就回去啊?谁知道田大是不是躲在里面不敢见我们?快开门!”门外的人怎肯轻易罢休。
“老子数到三,再不开门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反正你大哥又不在,开门让他们看看有什么关系?”秦蔚雅皱起眉头,反正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更何况,光天化日之下,还能明目张胆地抢劫不成!
“一!二!……”门外高声数道。
“等一下,我马上开门!”田永安慌忙叫着,门被砸坏了还得了?只是她似乎还想拖延点时间,走得慢,开门也慢,双手颤抖不止。
可惜再拖延也没有用,没有救世主从天而降。门被粗鲁地撞开,冲进来十多个彪形大汉,使本就不大的院子显得更加拥挤。秦蔚雅认出了领头的是昨天在城门口见到的田常顺口中的“张大爷”,而对方也在环视一圈后,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随即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将秦蔚雅捉住。
“好了,丫头,快跟我们走吧!”一名大汉不怀好意地笑着凑上前来。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秦蔚雅退后少许,与大汉保持着距离。
“乖一点,少吃点苦头!”大汉还在不断逼近,秦蔚雅柳眉倒竖,飞起一脚,将大汉踹回了“张大爷”面前。
“张大爷”这下沉不住气了,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展开来使劲在空中挥动,咆哮道:“这张是你大哥签的卖身契!五十两银子,把你卖给我们黄老爷!除了抵掉他欠下的二十六两银子,昨天还拿走了二十四两!白纸黑字还盖了手印,你可赖不掉!快跟我们走!”
那个混蛋!秦蔚雅心中暗骂!难怪昨天放她鸽子,敢情是把她买了,没脸见她了!
“什么大哥,谁是我大哥?没经我同意,谁能把我卖了?”秦蔚雅一手挥开要抓住她的大手,这也太离谱了吧!她怎么就沦落成了被拐卖人口?
“臭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又有一名大汉冲上来要抓人。
“住手——”又一群人冲了进来,与之前闯进的人豁然分开,对峙在院中,秦蔚雅本想带着孩子们躲进屋里,可是有人已经堵在了屋门口,她只能把孩子们护到身后。
“这不是高老大吗?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了?”先来的“张大爷”一脸不屑地盯着对方的领头人。
“张老大,这话应该是我问你的!”高老大也冷哼一声,“田大把那丫头卖给我们刘老爷抵债,你们怎么随便抢人?”
什么?又卖了一家?这田常顺是缺钱缺疯了?连做生意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一货二卖太不道德了!秦大小姐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受害人这个事实,对田常顺这种行为深深地表示愤慨,就是因为有这种人,所以“奸商”这两个字才会深入人心。自决心从商以来,秦蔚雅就认为经商之道不是善于把握商机,也不只是靠勤劳坚守,更不是凭一时的运气,而是要懂得抓住人心!就是要以诚信为本,赢得顾客的信任才对!
这边还正在气头上,门外竟又来了一帮人,这次没能全部进到院子里,实在是已经战不下了。领头的人一进来,看到了张老大和高老大,一脸错愕,还没等开口说话,张老大就问话了,“李老大你怎么也来了?”
“我还正想问两位呢?今天什么日子,咱们‘滨州三会’都聚到这里来了?”李老大边说着,边走上前,试图在院中占据一方领地。
“李老大你来的正好,给我们评评理!”高老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边抖边叫道:“田常顺昨天到福顺楼找到我们刘老爷,说是实在无力还清签下的赌债,所以想让他妹子到刘府去当个差遣丫鬟,还让刘老爷看了人——就是上面那个丫头!刘老爷本来不想答应,但是架不住田大苦苦哀求,所以才发善心答应下来,不但清了债,还给了他些银子让他给家里买些吃用。刚好府上有两个老妈子回乡了,刘老爷就要我们今天过来接人,先回府上帮忙!结果我刚到就看到张老大带着人来抢人!这青区向来都是我们日兴会的地盘,张老大这摆明就是破坏规矩!”
“李老大你别听他放屁!昨天我在城门口碰见田大带着那丫头要出城,就上前问田大是不是还不了钱想跑,结果田大说就是带着他妹子到处逛逛。我看这妞长得还挺标致,就给田大指了条明路,要是把他这妹子带给城西的黄老爷,肯定能得到些好处!田大听了很上心,还跟我问了问现下的行情……呃,后来他还托我先去跟黄老爷探探口风,之后他自己带人去了!黄老爷挺满意,让他清了债,还多给了他不少银子,实在是买了个好价钱!俗话说先到先得,我们黄老爷先见到了人,我今天先来领人,怎么能说是我抢?应该是高老大你不分先后,乱了规矩!”
两人都争得涨红了脸,李老大一直插不上嘴,直到两人停下盯着他的时候,他才尴尬地开口:“两位,其实我也是来领人的!田大昨天去天香楼,把那姑娘抵给了我们张老爷。这张就是卖身契。买奴卖婢一向是我们富天会负责,希望两位明白!”
这下可好,院子里顿时沸腾起来,三帮人吵得不可开交。可最气愤的人是秦蔚雅!那个田大,居然把她卖了三家!
“全都给我闭嘴!”秦蔚雅一声怒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卖身契拿来给我看!”三家人都被喝愣了,还未见过这么霸道的女人,纷纷把卖身契呈上。秦蔚雅接过卖身契,一眼扫过去,还好,文字自己都认得,看清内容,高声训斥道:“你们都给我看清楚!这上面写着‘以妹抵债’,他卖的是他妹妹!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找我干什么?”
“你说不是他妹妹,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张老大冷哼一声。
“你们都知道签卖身契的人叫什么吧?”秦蔚雅瞥了张老大一眼。
“那还用说,是田常顺!”高老大接话道。
“本姑娘姓秦,是从昌国过来的!跟田常顺没有血缘关系,不相信你们可以去查证!如果这样田常顺都可以卖掉我,那好,我最近手头比较紧,要把我的三个侄儿——张贤侄、高贤侄和李贤侄都卖了!”说到三人,秦蔚雅还用手一一指出。
看这秦蔚雅义正言辞,不像是说谎,三人顿时没了主意。但是这群平日耀武扬威的恶霸哪是那么好打发的?张老大无言以对,瞥见旁边站着的田家姐弟,心中立即有了主意,高喝道:“你跟田大没关系,这几个女娃总是他货真价实的妹子了吧?高老大、李老大,咱们也别争了,一人领一个回去交差!”
“是了,欠债还钱,凭契拿人,天经地义!”高老大伸手要抓田永安。可张老大和李老大同时伸了手,都想要抢田永安。毕竟田永宁和田永宝的年纪太小,带回去不但干不了什么活,可能还要白吃几年饭。田永安本身相貌也算清秀,所以三人都看好她。
不过三人既然都伸了手,就都不肯轻易罢休!三帮人见状,哄围上来要抢人,站得稍靠后的就互相撕扯着拖出门扭打。田永安吓得直往后躲,却还是坚持护在弟妹们身前。秦蔚雅挡在孩子们前面,动起手来。
要知道,生在富贵人家,自小为了防止被绑架,总要练习各种防身术和逃生技能。秦蔚雅自幼好动,空手道、柔道、跆拳道、剑道、散打等等,均有涉猎。虽然不像潫潫出生在武术世家,一堆冠军奖牌堆在家里落灰尘,但对付眼前这些只凭蛮力的笨蛋,倒还是足够。加之三帮人互相争斗,对付自己的人实在有限。可坚持的了一时,若是时间久了,秦蔚雅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护着孩子们全身而退。
“他妈的,这娘们儿还有两下子!大家一起上!”吃了秦蔚雅两拳一脚的人叫嚣道。
秦蔚雅刚要大展拳脚,豁然窜出一道人影,拦在她前面,双臂一振,挡下了攻上来的所有人。接着就见此人攻入人群,不一会儿的功夫,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恶霸们,全都倒地得倒地,扶墙的扶墙,再不然也躲得远远的,总之没有再敢上前的了。
本来英雄救美是很值得欣赏和感激的,但是害秦大小姐不能舒展一下久未活动的筋骨,实在有些扫兴,狠拍了一下来人的肩膀,怒道:“你怎么现在回来?”
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的正是田常丰,他自昨天离家,到处打听大哥的下落。大哥常去的赌坊、酒栈和当铺他都一一去查问,甚至不得已还去了妓院。可是大哥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一个人见他出现过。生怕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还出城去找人,结果不小心错过了进城的时间,被挡在城外熬了一夜。滨州城外三面环山,入夜后湿冷难耐,加上他心事重重,整晚都在思考大哥的去向。心中一直有个念头,大哥没有将自己交付的钱拿去还赌债,不堪承受利重,又害怕自己知道,所以逃走避风头。但是毕竟是自家大哥,虽然有此想法,却始终不愿相信,不肯深究细想。今天清早城门一开,他就想到会不会是被欠下高利贷的几家行会捉走了,故此先到几家行会会所一探究竟。哪知到了会所,主事的人却全都不在,从守门的仆役口中打听到原来是出去领人了。自己一夜未归,想必弟妹们都很担心,而且一夜劳顿,田常丰决定先回家休息一下,再出门找人。哪知道刚一回家,就遇上这么大的场面,自己拼力打退了恶霸,却还不知所谓地挨了一巴掌。最难理解的秦大小姐的那句话,究竟自己回来的是对还是不对?
不过现在可不适合追究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田常丰虎目扫过众人,冷声道:“你们来做什么?”
“田常丰,你大哥欠黄老爷的钱,把你家妹子卖来抵债,这是卖身契!”张老大声音虽恶,但却只敢远远的挥动手中的纸,丝毫不敢靠近。
田常丰闻言心中一动,“把卖身契拿来我看!”
几位老大互相对视几眼,乖乖的呈上卖身契,灰溜溜的退在一旁。田常丰展开卖身契,认得果然是自家大哥的笔迹,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半晌说不出话来。几位老大生怕他把卖身契撕毁,趁他发愣时,纷纷将卖身契抽回手中。
“即便如此,这也是我们田家的事,跟这位姑娘没有关系,她只是个在我们家借宿的人!”田常丰忍住心中的愤慨,“你们不需要为难她!”
“那卖身契上写的是田常顺的妹妹,这边的三个小丫头总是了吧?咱们只当吃亏一点,各领一个回家交差。”高老大见田常丰承认卖身契,不由胆子大了些。
“不行!”秦蔚雅大叫一声,“我虽然不知道你们这里的规矩如何,但在全天下都要讲究律法!你们公然上门抢人,不怕进监狱吗?”
“监狱?她是说牢房吗?”远远的有人嘀咕着问旁边的人。
“姑娘你是刚到这儿,也不四处打听打听,这滨州城里谁说了算!惹了我们刘老爷,只怕要进大牢的是你们!这事既然与你无关,劝你少管闲事!”
“人我决不会让你们带走!回去告诉你们老爷!有什么事,只管找我田常丰,若敢动我弟妹一分一毫,哦管叫你们鸡犬不宁!”田常丰冷声高喝,做出要众人离开的手势。
“就凭你……”还有人不服气。
“闭嘴!”李老大打断了手下人的叫嚣,“田常丰,这事没这么容易就算了!咱们走!”
“你大哥欠债在前,骗财在后,不给个交代,咱们决不罢休!”张老大也一边大放厥词,一边撤了出去。高老大也骂骂咧咧地领着人,紧跟其后出了门。
三帮人撤走后,院子里又空了下来,只剩下田家兄妹和秦蔚雅。
“二哥,咱们怎么办?”田永安眼中满含着泪水,刚才虽然害怕,却强忍着护在弟妹前面,现在危机暂过,泪水便一股脑的冲了出来。
“大哥怎么能这么做!”田常祥愤怒得攥紧拳头,“平时不帮忙家里也就算了,为了还赌债竟然……竟然连这种事也做得出来!他怎么配做大哥?”
“难怪最近他总是呆在家里,原来是外面欠的债太多,不敢出门了!”田常广也恨得牙痒痒,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懊恼地猛抓自己的头发,“我这么蠢,居然还相信他说当了娘的银钗是为了做些小买卖!替他瞒了这么久!现在连娘唯一的遗物都不见了,我们怎么对得起娘?我真是太没用了!”
提到了娘,田永宝本就皱着的笑脸挤得更紧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娘——娘——我要娘——”
田常丰赶忙将小妹抱起来,好言安慰,又拍拍田常广的肩膀要他不要再自责,抚了抚田永祥的头要他消消火气,然后揽住田永安的肩膀,最后望向一直镇定自若、一语未发的田永宁,“小宁,我们家里还有多少钱?”
这倒是令秦蔚雅吃惊不小,如果说田常丰忙碌无暇打理家中钱财,再加上大哥不争气,由弟弟妹妹持家也不是说不通。只是,毕竟还有田永安和田常广在上面,居然让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理家,是在有些不合理。不合理的事情自然有合情之处,想必这个田永宁一定有过人之处。
“虽然有还有一些,但是不够。”此刻秦蔚雅才发现,田永宁有着超乎年纪的冷静和沉稳,“我刚刚有瞥见那三张卖身契,一张是五十两,一张是六十两,还有一张是五十三两,总共是一百六十三两。可现在我们连十两都拿不出。”
田常丰闻言皱起了眉头,大哥啊大哥,你看看你究竟丢下了什么烂摊子给我们!难道你真的忍心把自己的妹妹们往火坑里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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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一心想去青龙崖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回到原来世界的秦蔚雅,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都不愿提出离开的要求。虽然田家的人都认为是自家大哥为求钱财不念亲情,但秦蔚雅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田家在此地居住多年,一直平安无事,纵有田常顺这个败家子,最多也只是在钱财上紧张些,不至于到卖身为奴的地步。也许等过些年,田家姑娘们长大了,会有坏人垂涎,但此时她们年纪尚小,不致如此。所以归根到底,事情的起因是那个张老大看见自己,才会给田常顺出那么个馊主意!田常顺虽然败家,但却还没有那个做坏营生的头脑,恐怕是自以为聪明地想讹三家的钱,根本没顾虑后果。
秦蔚雅下定了决心,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秦大小姐决定要帮田家度过这个难关,因为她毕竟还欠人家一份救命之恩嘛!虽然事情有些棘手,但世上没有什么是她秦蔚雅做不到的,更没有什么能难倒她。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未知之数,容后再做打算。
先和田永安一起张罗了一顿早饭,一大清早经过一番折腾,大家的肚子都饿了。尤其是田常丰,整夜都没有休息好,刚才还跟人大打出手,虽然尽力隐藏,疲态还是尽显与脸上。
“他们有卖身契在手,是否我们还清了钱也不一定能赎身?”深知买卖既定,货难收回的道理,秦蔚雅知道这件事情不好解决。
田常丰无奈地点点头,叹道:“及时可以还钱了事,三家的钱算上利息,一时间根本凑不出。更何况他们若是成心为难,先要小安她们去做工抵债,及时三家不是有钱有势,只怕衙门也会判定道理在他们那边。”
“我不要去做苦工,我不去!”田永宝闻言,又要哭要哭的。
“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被抓去的!”没等田常丰开口,秦蔚雅拍拍田永宝的头,微笑着安慰。田永宝毕竟是小孩子,一听自己不用去做苦工,又开开心心地埋头吃饭。
“那我们该则么办呢?”田永安焦急地望着二哥。
“我明天先去那三家试着协商,要是我们多付些利息,应该可以宽限得久一点!”田常丰安慰妹妹。
“你一个人去时肯定不行的!”秦蔚雅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我们大家一起去,最好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答应。”
“你想干什么?”田常丰望着这个自信满满,又一脸得意之色的女子。实在不明白,这里本来没有她的事情,她为什么非要淌这趟浑水?正常人对这种事应该是避得越远越好吧?即便自己是救过她一命,但之前也没有见她表露任何感激之色,为什么现在突然这么热心?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秦蔚雅微微一笑,不做回答,令田常丰感到非常不安……
第二天一早,秦蔚雅就把所有人都叫醒,她已经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需要大家配合。
“滨州城最热闹、穷人比较多的地段是哪里?那附近有没有比较昂贵而且不允许穷人靠近的酒楼?”秦蔚雅的计划里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能少!
田常顺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些,想了很久,才说:“应该是燕春楼。”
“好,那就请田二哥把三家的老爷都约到燕春楼,就约巳时见面吧。”昨晚才知道原来这里的计时法用的是中国古代的十二时辰制。
“把三家人一起约过去?”田常丰有些迟疑。
“放心吧,听我的不会有错!”秦蔚雅摆摆手,示意田常丰赶紧走,自己则详细地告诉孩子们自己的计划。虽然很多有很多事要到时随机应变,但宗旨一定要有:赢得人心!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秦蔚雅带着五个孩子,浩浩荡荡地直奔滨州的城中广场。到了燕春楼前,田常丰已经等在那里了,三家老爷全都侯在楼上。秦蔚雅让五个孩子先等在外面,自己则跟着田常丰进了燕春楼。
燕春楼内部的装饰十分华贵,共有两层,两人上了楼。秦蔚雅偷眼观察四周的环境,计划着下一步该如何走。三个身穿华服的男子坐在正中摆放的一张圆桌前,旁边各围了一群魁梧的壮汉,大概是听说了田常丰的身手了得,多找些人来壮声势。二楼有对街的窗口,下面是热闹的集市,现在正是开市时间,叫买叫卖声不绝。秦蔚雅微微一笑,很好,已经找到了有利的环境。
“田姑娘,你来了?”其中一个人笑得令人作呕。
“田姑娘?谁?叫我吗?”秦蔚雅冷笑一声,素未谋面的人,也敢给她改姓不成。
“当然是叫你啦!姑娘你可能不知道,前日你在燕春楼下,黄某得见,实在惊为天人!刚巧令兄乐得玉成此事,昨日才派人到府上请姑娘到敝处,谁知有人捣乱,横生枝节。不过自古好事多磨,不妨今日姑娘跟我回去,包你穿金戴银、山珍海味、锦衣华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说话的人一身商贾打扮,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眯着眼睛打量秦蔚雅。
穿金戴银?她比较喜欢宝石啦!山珍海味?秦大小姐从小最不缺的就是山珍海味,只怕他还不知道什么才算是山珍海味!锦衣华服?穿着不舒服,再漂亮也是累!总之一句话——不稀罕!
“黄兄,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三人都对田姑娘有爱慕之情,也都与田大哥签下了……呃,得到了首肯。究竟花落谁家,我们应当问问田姑娘的意思。”不等秦蔚雅回答,另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抢道,“姑娘,在下刘良才,今年二十有三,已于去年中举,家父乃是滨州知府,……”看来这个刘举人自恃年轻,家中权贵,所以很是自负。
“姑娘,我叫张福,家中良田千顷,且……”另一个人生怕没机会表现,忙抢道。
“停!”秦蔚雅大声喝止,“都别说了,你们各出了多少钱给田常顺?”
“五十两!”
“六十两!”
“五十三两!”
哼,报价倒是快!“现在三家都出了钱,若是只有一家得人,对于另外两家未免不公。倒不如一个月之内,我们会将钱全部还清!另外再加百分之三地利息,不知三位意下如何?”秦蔚雅提出了条件。
黄老爷轻蔑地一笑,似是认为秦蔚雅在心口开河。也对,一百六十多两银子,是像田家这种穷苦人家几年才能挣到的。秦蔚雅所说的一个月,实在是不切实际,更不要说还要增加百分之三的利息。
“田姑娘,我们既然出钱买人,自然不会把这些小钱放在眼里!”黄老爷是商场谈判的老手,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松口,“现在令兄将姑娘许给了我们三家,倒不如姑娘你跟哪家回去,那一家就要把另外两家的钱还清。这样三家都少损失,而像田姑娘这样的人品,等得人的那家才是有幸啊!”
看来这位黄老爷很有心计,本来想挑起三家的争端,但却被他几句话化解了。看来想让他们内讧应该是不行,哼,算了,要是他们真的内讧就太没意思了,自己想了那么多的应对策略,不用实在太可惜了!
张福闻言,不由浮起满脸□□,“是啊!若你能把大爷伺候地舒服点,大爷自然帮你还钱了!呵呵……”
“唉,张老爷你这话实在是有辱斯文!”刘举人在旁边不住摇头,“只凭这几句话,田姑娘又怎会如此不智,跟张老爷你回去呢?”
三人自行商量怎么解决,秦蔚雅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案板上的肉,交易的商品罢了。可惜秦大小姐没那么好应付,不着痕迹的走到窗边。
“三位,我所提的意见莫非三位不做任何考虑?”秦蔚雅微微一笑,狡黠的表情只被田常丰看到了,不由心中一动。
“田姑娘,先不说你要如何筹到这些钱,若是你筹不到,又当如何?”黄老爷嘲讽地笑道。
“这不必黄老爷担心,我一定能还清。”秦蔚雅眼神异常坚定。
“田姑娘你又何必执着呢?”
“看来三位是肯定不会同意了?”秦蔚雅不想多跟这种人废话,多说两句话都嫌费唾沫。
“不行!我为的就是人,那么点钱我不在乎!”张福不耐烦得挥挥手。
秦蔚雅深吸了口气,突然高声喝道:“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楼上众人都愣住了,不知秦蔚雅何来此举。
“我不会跟你们走的!你们不要过来!”秦蔚雅自顾自地继续演戏,一脚踏上窗台,倾身向前,“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们走的!”说罢,忽然纵身越出窗户,街上的人早就被秦蔚雅的叫声吸引了注意,只见二楼一道人影坠下,翻滚着摔在地上,一时间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楼上掉下来的是个姑娘,坠地后喷出了一口鲜血,周围人群中冲出了五个小孩子,田常丰也慌忙从楼上赶了下来。
“姐姐,你怎么样了?”田永宝最先吓得哭了起来。
只见秦蔚雅嘴角溢出鲜血,“我……没事……不用、不用担心!”
田常丰脑中一片空白,忙要抱起秦蔚雅,想去找大夫。
“啊……”秦蔚雅心中焦急,这个冷面男怎么搞的?不要破坏自己的计划啊!
“二哥,姐姐不知道伤到哪里,你这样随便移动她,说不定会让伤势更严重的!还是去请大夫过来吧!”田常祥声音颤抖,“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田常丰未及思量,点头去找大夫。
秦蔚雅偷偷抛给田常祥一个赞许的眼神,真是聪明伶俐的孩子!好了,好戏就要上演了!再咬紧口中的血袋,喷出几口血来。
“姐姐——”又有几声惊叫。
“你们……你们为什么要逼我姐姐?她死了你们才甘心吗?”田常祥怒不可遏地指着二楼探头出来的三位老爷和打手们,“欠债还钱,为什么要打我姐姐的注意?”
看热闹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一旁窃窃私语。
“大哥瞒着我们签下卖身契,如今他下落不明,叫我们一时上哪里去筹那么多钱?我们家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却还是苦苦相逼,你们欺人太甚了!”田永安悲愤地泣诉,声音虽不高,却字字有力。
“大哥决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一定是你们囚禁了我大哥!”田永宁冷声高喝,人群中发出一片哗然。田家五姐弟的哭喊声十分凄厉,加上秦蔚雅的惨状,令观者不由义愤填膺。
“黄家私放高利贷,谋人财产、骗人妻女!平日里横行乡里还不够,今儿个要明目张胆的杀人了!这世道难道真的连一点王法都没有了吗?”人群里忽然有人高喝。
“王法?你没看见刘举人也在楼上吗?有支付撑腰,谁敢不服?”又有人嘲讽起来。
“还有‘张扒皮’也在上面,今天滨州城里的恶人们凑在一块欺负人啊!”
楼上人的面子哪还挂得住?刘举人领头骂道:“哪些无知鼠辈如此放肆,竟敢诽谤本举人和两位老爷?有胆量就站出来,莫躲在人群里逞威风!”
不说还好,这一说可不可了。街上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人们随手捞起街边的烂菜叶、破石头向二楼砸去,楼上的人们忙蹲下身子躲避。可是众怒难平,不知是谁大叫一声要放火烧了燕春楼,人们竟纷纷赞同,要取火器!
眼见情势有些失控,秦蔚雅向田常祥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高呼一声“姐姐——你做什么!”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秦蔚雅挣扎着站起身来,手中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把斧头。
“多谢各位仗义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只是若要各位出手,不免连累了大家!我是个将死之人,便由我手刃这些恶人,算是为乡亲们尽最后一份力!”秦蔚雅撑着摇晃的身子,在田永安和田常广的搀扶下,悲壮地走向燕春楼。
“姐姐——”田永宝失声痛哭,令气氛更加凄凉。
“我也去!”一旁的田永宁抓起旁边西瓜摊上的长刀,紧紧跟在秦蔚雅身后。
“还有我!”田常祥奔到猪肉摊前,抄起一把屠刀随其身后。
秦蔚雅领着田家姐弟决然地走向燕春楼,人群闪开了一条道路,本应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此刻却静得似乎听不到喘息声。
忽然有人咆哮一声:“我也去!”只见一个瘦小的男子提起扁担,从人群中挤出。“我李大壮堂堂男子汉,连幼妹都保护不了,让张扒皮抢去当小老婆,不几天竟给活活打死了!今儿个我跟你们拼了!不然我他娘的脸女人和孩子都不如!”
“没错,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乡亲们,咱们有冤的抱冤,有仇的报仇啊!”
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把燕春楼的楼顶掀翻。三家的打手已经下了楼堵在楼梯口,虽对眼前人群的仗势有些忌惮,但毕竟是横行惯了的,此刻倒是没有退缩,若真是对峙起来,平民百姓又怎么是这些专职恶棍的对手。
“乡亲们,乡亲们——”楼上黄老爷也探出头来,虽是微有惧色,却未有失态,“请容黄某说几句话!”下面人群吵闹,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但黄老爷不加理会,继续高声道,“乡亲们不要受奸人挑拨。但凡乡亲们有急难来找黄某借钱,黄某都是倾尽所有,不求人家感激,只求能救人危难。怎奈总有些奸人,欠债不还,妄图不劳而获,才逼得黄某不得不用些过激的手段。但众位需知黄某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也自知己身常有过错,因此布衣施粥,希望能够补己之过。不料乡亲们对黄某的误会如此之深,实在惭愧!今在场乡亲们只要是有欠黄某人债的,黄某愿一笔勾销,只望各位不要被奸人蒙蔽!”
“不错,不错,我也保证在场各位的债务一笔勾销!”张福也急忙许诺。
“别听他们心口开河!若是他们日后反悔了,我们找谁说理去?”人们也没那么易骗。
“这个各位请放心!待会各位留下姓名,我们立字为据,我以官府的名义保证两位老爷做出的允诺有效!”刘举人拍胸脯保证。
“留下姓名好让你们日后找人算账?我们才没那么蠢!”被骗的多了,自然谨慎,人们也都是从吃的亏中得到教训。
黄老爷眯起眼睛,咬了咬牙,“既然乡亲们这么说,那我便立下字据!今日之前凡是欠我黄耀祖的债,无论多少,全部销清!”
“我……我,我也销清!”张扒皮万分不情愿。
“乡亲们,请听我一句!”眼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秦蔚雅扬声道,“各位家中尚有妻儿老小要照顾,不必为了这些恶人搭上性命,若他们能立下字据,今日就暂且饶过他们吧!”
人们本来就是一时冲动,只怪平日受压迫太重,才一时豪气,此刻见免了债务,还有官府的保证,应该错不了。放过他们,能免除债务,杀了他们,不但把命赔上,家中妻儿依旧要背着债过苦日子,便齐齐罢手。
“田姑娘深明大义,也该明白今日之事,全都起因于令兄将你一家三卖。我等所气,并非损失了些许钱帛,而是令兄有违道义之举,如此愚弄我们,叫我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你方才说十日之内要还清债务,我就代另外两位老爷答应了!只要你十日之内还清债务,我们便销清乡亲们的欠款,如若不然,就当由你们田家为乡亲们还债!”黄耀祖话锋一转,矛头指向了秦蔚雅。
真是只老狐狸!几句话就把自己和田家兄妹放在了百姓们的对立面,明明是讲的一个月,他却偏偏说成十天,若是自己拒绝,不但刚才赢得的尊敬尽失,说不定换成她引起众怒!这个黄耀祖真是善于抓住人性的私利面!不过无妨,本来一个月就是为了不让他们答应的说辞。挣区区一百六十几两银子,何用十天,七天就够了。
“好,一言为定!空口无凭!”秦蔚雅心中已经泛起胜利的笑容。
“立字为据!”黄耀祖也答应得很爽快。
“来人啊!去取笔墨来!”刘举人吩咐属下取来笔墨纸张,立下字据,黄耀祖、张福连带秦蔚雅一一画押,一式四份,一张叫道官府备案,一张贴在城门公示,一张交给了秦蔚雅,另外一张由黄刘张三人共同保管。
字据立完,人群高声欢呼,三位老爷趁乱溜走了。田常丰此时带着大夫赶到,为秦蔚雅细细诊断,说是有些擦伤内淤,并无大碍。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于是秦蔚雅和田家兄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得意洋洋地回家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