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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镇子偏北,一入冬,吹的风都刮得人脸上生疼,白途却喜欢这凛冽的风。

      寒风在外,屋内烧着柴火,总能让“家”的感觉具象化。

      冬去冬来,这儿的冬天似乎格外的长。

      五年就在生火烧炭中过去。

      白途找人给那位状元爷递话,想干脆买了这院子。

      可等了许久,也未见到回话。

      想来如今已官拜侍郎的状元爷也无心理会这等小事。

      又过了一年,状元郎娶了右丞之女。

      白途心道,如今步步高走,这小小的宅子必定无人问津,便是状元郎离世,他家后人都是高门世家之后,想必也不在意这小院子的。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右相被定了谋逆之罪,虽状元郎未曾参与,也受其牵连,家产充入国库,停职待判。

      正值而立壮年,仕途却已然止步。

      家产若干,来去一遭却终究只剩下一方小宅院,打定主意回乡谪居。

      屋漏偏逢连夜雨,举家搬迁之际,妻子郁结难产而去,母子都未能留下。

      除去冬日,白途总爱敞着院门,搬把竹摇椅坐在无患子树下,一阵夏风撩过,木屑零零散散的也飘在话本上。

      这树的病还是没治好。

      但不妨碍茂叶遮蔽住夏日刺眼的光,漏下的些许光斑,洒在白途手里捏着的话本上。

      人生短短几个秋,人总不愿意日日慢下来吹风歇凉。

      但白途喜欢,他没有聒噪哄闹的心,吵吵嚷嚷的步入仕途,轰轰烈烈的谈情说爱,对于白途而言太远了。

      他只想平平淡淡的浪费完自己的百年寿命。

      这日,对白途而言也不过是最为平淡的一日。

      原本是。

      远处叮叮当当传来铃铛的响动,不多久,一个人牵着一头驴出现在了门前。

      驴车驮着的家私自然让白途知道了他是谁。

      他是那位远去京城做官的状元郎。

      这人,他曾经见过。

      大约是五十多年前,又或是七十年前……

      日子虽记不清了,可白途记得那是个艳阳日,太阳起的很高,照在白途的洞穴前不热,想必那会儿是秋冬。

      他正躺在洞外的地上,四脚朝天的晒太阳,一边等着鸲鹆给他送新的话本来。

      结果没等到鸲鹆,却来了一只竹鼠。

      竹鼠急吼吼的摇晃着脖子上的铃铛,一边大声告知枫山众妖“妖王出巡!妖王出巡!众妖回避,回避!”

      白途伸头召着竹鼠过来说说情况,还没开口,竹鼠就先说了

      “具体的一时跟您也说不清,您可赶紧回您这洞府好好待着,别出来,妖气千万收敛着!”

      快速的扔下话,就继续晃着铃铛跑了。

      妖王,白途是听说过的。

      鸲鹆整日无事便爱去山下茶馆听书,关于这妖王的故事便是他听了回来学的。

      说是妖王法力高强,丰神俊朗,迷的妖界一众小妖争先恐后的进他的后宅。

      而他向来来者不拒,四处留情。

      听闻他同天帝幺子关系甚好,日日浪荡一处。

      也有传闻说,他是天帝外甥,乃天帝仙去三妹雪姬的私生子。

      传闻众说纷纭,真真假假,但唯一真的不能再真的是妖王确实风流的很。

      毕竟这事很多大人物都出来作过证。

      像是太白观东方观主的首徒东方幼,再像是天界战力榜第九位的尉迟将军,北海的四太子还曾现身说法。

      脑子里过完了妖王的八卦,便悠悠的爬回了土洞里。

      白途将先前晒在洞口的干草拖回洞中,正准备睡一觉。

      刚入了梦,便被一股浓烟呛醒。

      白途寻思莫非妖王不满白虎,两妖打起来然后放火烧山了?

      可想想,白虎便是再大胆,也不敢同妖王对上啊。

      洞里全是浓烟,术法引来的风也无法驱散,白途只得赶紧朝洞外跑去,结果发现洞门被堵死了,连跑了两三个洞口,终于见到一个洞透着亮光,白途蹬着腿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却不料,刚出洞就被一只手提起了他的耳朵。

      还未等到白途反应过来,就听见一个小公子的声音

      “公子,你看,我捉到啦!”

      白途被提着耳朵举到了另一个男子的跟前。

      白途瞪着后腿企图挣脱,就在即将脱开小公子的手时,男人看向白途一眼,天然的妖力威妖力化灵划过白途眉角,一道伤口骤现。

      “阿幼真厉害。”

      男子走近那位小公子,亲昵的掏出一方手帕为他擦着脸上沾染的泥。

      “那我们把阿幼的猎物带回去,今晚让刘伯给你做烤野兔可好?”

      小公子听了男人的话,又看了看手中的兔子,有些不忍。

      “还是算了吧,我今晚为公子做南瓜饼可好?这只兔子便放它回去吧。”

      “都听阿幼的。”

      小公子将白途放回草地,又摸了摸白途的脑袋“小兔子,回家吧。”

      被摸完后,白途方才觉得身上的束缚解除,赶紧马不停蹄的跑了。

      直到第二日,白途才知道,那个男人便是传闻中的妖王。

      莫名其妙生死路上走了一遭的白途还觉得,大人物的世界真可怕,嘴巴一张一合,自己的小命可能就没了。

      而如今那罪魁祸首便赫然站在他的门前,当年在他家门口神气威风的要将他做成烤兔,如今又要收走他尚在期约内的宅院。

      “这位公子,违约的银钱我加倍再赔付于你,得劳你受累近几日便搬走吧。”

      “我不缺银两!”

      林深也不知这位公子为何忽然恼怒起来,只能拱手道“若公子有何难处,也可尽对我言,若能帮衬,我必然相助。”

      “我没有难处,我就要在这里住下!契约上清清楚楚的写好了赁期,怎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途不过一介白身,林深若要应付,手段不知凡几。

      但林深听罢,自己也点了点头,认可了白途所说。

      本就是租约写好的事,如今忽然赶人,确实理亏。

      “实在抱歉,如今我并无其他去处,只能回到这里。那公子希望如何处理?”

      “我反正就住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妖王跌落凡尘,也无非是个没了法力和权力的普通人,白途硬气许多。

      最终,白途硬气的结果是,他和林深共同在这小院居住,而林深又将租赁的银两全额还给了白途。

      林深回到了他的西厢房,对于林深而言,整个小院除了东厢房内不再住着母亲外,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原本为照应妻子,林深留着旧仆,但妻子骤然离世,也没有了再留下仆从的必要。

      一切从简。

      归家成了林深迫不及待,且唯一想做的事情。

      对于右相这些年所做的,林深当真不知吗?

      曾几何时,以建得广厦千万间而庇寒士为己任,由此奔赴科场的少年成了逐利群中的一员。

      似乎只有回到这里,才能让林深重回初心,抚平他动乱的心神。

      现如今虽不得不接受同人合住,但庆幸的是,这人并不吵闹。

      白途也庆幸于此。

      原本是为了一时之气,但静下一想又觉得何必赌这一口气呢。

      好在如今的妖王前尘尽忘,虽功利心尚在,但现实已失意至此,又恢复了翩翩君子的模样,待人也是细语轻声的。

      时而,白途也觉得妖王这一世仿佛人也不算太坏,虽仕途走了岔路,但对母亲与妻子倒算尽心的。

      有次西厢房的窗户未掩,白途从窗外瞧见里头供着三座牌位。

      想来便是他逝去的老娘和他的妻与未出世的孩子。

      清明时,香蜡味有些浓重,他还备了小礼,特特敲了白途的门致歉。

      春去秋来,转眼就是中秋。

      两人还未说过几句话,日常在小院中见到错不开,便点个头。

      白途常年居于深山,但时常听鸲鹆回来讲人间趣事,对凡人的节日更是兴味十足。

      先头的端午,虽说雄黄对他无用,可终归对他而言不算是个好节日,便是邻家送来的粽子也都给了林深。

      但中秋却不同,算是个人、妖都爱的日子。

      白途最爱人间的月饼。

      每年中秋前三天,镇里那家点心铺子就会上各式的月饼,白途独独喜欢豆沙馅儿的。

      今年,那家铺子掌柜的却说豆沙馅的早早被员外家订下。

      白途思来想去,决心自己回家做。

      白途子混着一堆白面粉,在厨房好一通摆弄,模样看着倒是有了,可事情从炉子点燃后便失去了控制。

      不过半刻钟,漫天的黑烟唬的林深出了房门。

      白途慌忙的打来水,泼向炉子。

      火倒是没燃起来,但是那一炉子的饼无论如何是没法吃了。

      待到日头下了,满月显形,白途在树下的摇椅上看着月亮回忆自己到底是哪个步骤做得不对。

      林深推开了小院的门,走进来。

      若不是现在他回来,白途甚至没想到他出去了。

      “豆沙的。”

      精致的纸盒子,上面写着“食味轩”,就是那家今年不做豆沙馅的点心铺子。

      “他家今年没豆沙的。你莫不是被骗了?”

      “张员外家的。”

      白途接过盒子,果然瞧见那盒子边上印着张家的小印。

      想来中秋月圆,张家办了什么宴席,特请他去了。

      “尝尝看?”

      林深看着白途的神情,只觉有些有趣。

      若早知是为了个豆馅月饼,又何必让他把房都差点烧了呢。

      白途开了盒子,里头的月饼只中间是个圆形的豆沙月饼,其他的都是方形肉馅的。

      思来想去,白途还是将那豆沙的掰成了两半。

      “你也尝尝。”

      林深愣了一刹,看着那双手总觉得有什么划过,但仔细一想,却什么也想不到。

      妻子高门贵女,从不曾用手这样掰下食物递给他,便是母亲也顾忌着各式的规矩,坚持不与他分食。

      虽觉得不妥,但鬼使神差的,林深还是接过了那半块月饼。

      回过神时,白途已经将那半块月饼吃完,尚且津津有味的吮着指头。

      “既是那般好吃,这半块你也吃了吧。”

      林深并不信这月饼能有那么好吃,但看他如此喜爱,倒是不如再让他半块。

      “不必了,吃过便够了。”

      白途已经站起身。

      方才双腿盘坐在竹椅上,林深只觉他可爱如孩童,但站起了身才忆起,他并未比自己矮上太多。

      “你坐下吃吧。中秋一年只一次,这月饼也一年才能吃上一次。”

      “若是想吃,平日里让铺子做便是。”

      白途噗嗤笑出了声,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

      “这豆沙月饼并非真是人间绝味,之所以好吃,便是因为等了一年,想了一年,盼了一年,这才让我觉得它顶顶好味。若是日日都吃,再是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了。”

      林深像是想起了什么。

      自父亲离世后,家中只能靠着母亲替人洗衣挣来些许银钱度日,每日菜食都是些清淡菜叶,但唯有过年那日,母亲会拿攒下的猪油做一次荤油饭。

      也因此,便愈发盼着过年。

      那时便觉得,荤油饭是世上绝世的美味。

      但林深记得。

      上次吃荤油饭,似乎是琼林宴回乡后,母亲为他做了一碗。

      但当时,他却只觉这饭油腻,难以下咽。

      或许,因为那天不是过年。

      又或许,只是琼林宴的菜式叫他昏了头。

      还未待林深想出结果,白途已经回房,房门的“吱呀”声将他的思绪拉回。

      自这天后,两人又恢复到了从前那般。

      白途的租约还有最后一年,再一年,两人便就此再无交集。

      只白途觉得又要换个地方落脚似乎有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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