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生存手册》Joysang

23、缝嘴新娘（11）

　　怎地突然半夜成亲了？

　　许青棠压下心中疑问，抬头扫了一眼那片黑压压的人头，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不管早晚，她对着百合沉稳地吩咐道：“那便给我梳妆吧。”

　　百合的头上落下一滴汗，她倒是看呆了，这姑娘死到临头怎么还如此冷静？

　　许青棠望了百合一眼，这一眼看得百合一惊，她不由自主地服从道：“听姑娘的安排。”

　　百合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冥婚了，她深知这不是什么好事，本以为眼前这位许姑娘会如前面几个一样，吓得痛哭涕流，结局是最后被公子救了出去。

　　没想到这姑娘心性居然非一般地坚韧，不但临阵不畏，还能自如地安排一切，百合虽然害怕，却也不傻，她赶紧把许青棠扶到了梳妆台前，服侍着许青棠洗漱。

　　百合拿起木梳，将许青棠一头乌发对镜一点一点拢起，随即低声道：“姑娘，这样看着可还行？”

　　许青棠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盘成叠云般美丽的鬓，一头美丽的饰品架在了发里，坠了一串串嫣红的流苏，百合又在许青棠的两鬓点缀上了几颗小小水的钻花细，秀眉凤目，玉颊樱唇，在火光映照之下，美艳不可方物。

　　只可惜这副打扮是为死人准备的，还真是冥媒正娶啊。

　　盖上头盖后，许青棠在百合的带领下走出了屏风，阴风阵阵，数不尽的衣挂声脚步声响彻耳边。

　　鬼司仪尖声道：“华堂异彩披锦绣,良辰美景笙歌奏——”

　　随着一首《抬花轿》奏起，许青棠被领着上了一座软轿。

　　“走一圈，走一圈，千里红妆迎新娘,十指相握拜高堂。”

　　“今有佳人命归三途，三生石畔，永结同心，黄泉汤汤，万鬼同哭，昏礼下达。“

　　四个稻草人抬起了软轿，从大门处开始围着这座院子走，院子里早就高搭大棚，外头热闹的人声绵绵不绝，饭菜和酒水的香味源源不断地传来。

　　“泉下好合，夫日月可嘱！”

　　“殁续同椁之骨,此情永至。夫日月可嘱！”

　　许青棠心下了然，这座巨大豪华的府邸，该是那位鬼新郎的墓地了吧。

　　蒋家哪门子人，有这种待遇？

　　她掀开头盖，只见轿子里贴着全神，数量高达百份。

　　小桌子上还摆着苹果、龙凤喜饼与若干盘果脯。

　　头顶大红花一朵，两旁皆为缎带上书，新娘处写着罗翠翠字样，新郎处……

　　许青棠心中一惊，不免多看了几眼，直到确认她没认错这三个字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过来。

　　新郎的字样处，竟写着蒋亦明三个大字。

　　这是蒋家少爷的名字。

　　许青棠记得，这蒋家这一代，就出了一个儿子。

　　这个宝贵的嫡儿子，许青棠今日还见过。

　　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轿门被敲响，“迎接新娘子进门——”鬼司仪手中的长柄往许青棠的轿门敲了三下，便有人掀起了两边的帘子，等候着许青棠走出去。

　　许青棠眼前出现了一根红线，她伸出手挽着这根“月老红线”起身，一出轿子便知，她回了昨日那地方。

　　蒋家老爷与大夫人早已坐在了高堂之上，一身华服，可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反而十分苍白。

　　合杯酒、子孙饺子、长寿面都摆在了矮桌上，正堂中间还竖着一个灵牌。

　　只是，灵牌上均是一片空白。

　　两旁站满了草扎的人偶，许青棠望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走了前去，就在她走到中间的位置时，右侧的一双脚，突然动了动。

　　许青棠猛地停了下来。

　　手中的红线直直飘落在了地上。

　　因为，那一双脚，大的分明。

　　四周的欢声笑语和交响乐依旧不绝，可是许青棠却嗅到了十分危险的气息。

　　就在她后退了几步的时候，那双大脚以迅雷不及掩耳跑了起来。

　　“啊——”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尖叫，现场安静了一瞬之后，便开始混乱了起来。

　　“那那那那——那个纸扎人，会动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是不是、是不是新郎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神婆，神婆在哪里！有鬼啊啊啊！”

　　“诈尸了！！！夫人，夫人快过来！你别过去！”

　　许青棠其实也不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因为她分明看见，那双大脚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的。

　　她扔下了花头盖，一边躲避众人的同时，一边看向那大脚。

　　许青棠认出了它。

　　是今晚那个动来动去害她差点露馅儿的稻草人。

　　此人……身段长得十分怪异。

　　脚非常地大，以至于许青棠以为他至少有一米八八以上。

　　没想到，看着约莫只有一米六，还佝偻着背，看着十分矮小。

　　但是他的动作却迅捷无比，一路走来徒手掀翻了无数宴席与蜡烛，灯火通明的大厅顿时黯淡了一半，破坏的同时，身形还如鬼魅似地灵活躲开了府中护卫的攻击。

　　“别打！别打他！那是我儿啊——”

　　许青棠闻声过去，阴暗处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跌跌撞撞地要往稻草人身边去，身后跟着的是一众的侍女，妇人被侍女们拉扯着劝说道：“夫人，那不是少爷啊夫人！”

　　可是那妇人却像是聋了一样，一双手直直伸向稻草人的方位，哭喊道：“儿啊，你要不是不满意这个新娘，娘再给你买几个回来，你看看哪个称心的好不好？”

　　“娘好想你！”

　　许青棠冷冷地看着在地上哭得泪干肠断的妇人，心道：“活该。”

　　她别过眼睛，不再看妇人，而是四处打量，不知道凤阮在哪呢？现场越来越混乱，他再不出手，许青棠就要靠自己毙掉这个稻草人了。

　　她抓紧了手腕上的圆环。

　　说来就到，许青棠脸上被稻草人扬起拳头带来的一阵风吹过，她反应敏捷地躲开了稻草人的攻击。

　　稻草人显然没打算放过许青棠，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跟在了许青棠身后，也不怎么凶的感觉，许青棠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点，这稻草人的行为，怎么那么像她之前家里养的狗狗？

　　仅仅一个迟疑，稻草人便扑了过来。

　　许青棠踉跄着险些摔倒，她闪身堪堪避开了追击，就见凤阮不知道从哪里闪现出来，带着一股狠厉的、阎王见了都要退让三分的煞气，狠狠逼近了稻草人，他一双手直接往稻草人的脸上抓去，同时那双笔直的长腿横扫对方的踝骨。

　　说时迟那时快，许青棠眼都不眨地……看着稻草人垂直地直接攀爬到了二楼的围栏上……

　　“？”许青棠抬头看着那抱着柱子凌空挂在二楼栏杆的稻草人，一头雾水。

　　凤阮看着自己手掌心的一些黑色毛发，也陷入了沉思。

　　但很快，他再次发出了攻击。

　　折叠刀金属的声音迸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路割着风往稻草人身上飞去，稻草人动作灵敏无比，一个接一个闪身躲开了凤阮的刀片。

　　凤阮也不着急，一个个刀片像不要钱似的甩出去，许青棠看得汗颜，怎么有种给狗子扔飞盘的感觉。

　　稻草人转眼间就被逼到了角落，四面八方涌动出来的锦衣卫包抄在稻草人的三方。

　　他似乎被凤阮这遛狗般的行为给惹怒了，它发出一声不似人叫的怒吼，便用蛮力飞身出去，打算从二楼凌空跳下来扑倒凤阮！

　　一个不起眼的小亮光从许青棠的手腕飞了出去，就在那瞬间，稻草人“铿锵——”地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凤阮一向波澜不惊的面色，在此刻转化成了一言难尽。

　　他回头看着右手半举、还眯着一直眼睛瞄射的许青棠，说不出话来。

　　“中了。”许青棠放下手，对着凤阮道：“过去瞧瞧。”

　　“……”凤阮不出声地，迟缓点头。

　　而稻草人真如打不死的小强，在经过许青棠毒针的洗礼下，居然还能顽强站起并飞奔了出去，跑到门口处还撞翻了轿子。

　　几个翻跳，便没影儿了。

　　惊空遏云，许青棠见到一只雪白的海东青直冲长空，往着稻草人消失的方向飞了过去。

　　院子里的人早在刚才的片刻中走得无影无踪了，许青棠看着一片狼藉以及散架的轿子，“这稻草人真是力大无穷。”

　　凤阮还处在一种莫名的情绪里，没有接话。

　　白希在一旁倒是能理解，看着自顾自在地上检查蛛丝马迹的许姑娘，他明白，大人这是心灵与自尊都受创了。

　　啧啧啧，刚刚许姑娘那一针，确实漂亮，以至于显得大人……更像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大人此前还经常担心许姑娘这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会受伤，而每次的关键时刻，大人总是能出手相救，却没想到，许姑娘的一身功夫或许比大人还厉害，大人这会是彻底无地自容了。

　　现在或许，大人要点时间静静吧。

　　但是凤阮比他想象中要强大，只见他走到许青棠身边，问道：“你那身技艺，哪儿学的？”

　　许青棠正蹲在地上检查食物，被凤阮问得一噎，好一会儿才道：“我……有一段时间胡乱练习的。”

　　完了又觉得不妥，凤阮那眼力实在是不行，便小心翼翼补充了一句：“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凤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