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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此去经年 【三】 ...

  •   我抵达的时候,已是第三日的凌晨。关于这座湘西小镇,我曾有过无数憧憬,终于抵达成行,竟是这样的境地。昨天下午网银发来短信,我的账户被汇入一笔钱。我才言绍棣是想说,春宵一夜值千金,不,万金。

      在凤凰的石板路上,我一块一块走过,却不忘看河的另一畔,总觉得有人会出现。沿着古城区的小店,一家一家看过去,桂花酒,娘子酒都可以免费品尝。我在凤凰没有目的地,终于上了一条船,很便宜的私家船,面容黝黑的中年妇女,操着浓浓的乡音,颇有兴致地与我讲起了凤凰的三个传说,赶尸人,落花洞女及放蛊婆。

      其实凤凰很小,来来回回都在沱江两边,我在靠江的一家客舍住下来,房租不归,晚上才供应热水,所幸有空调和电视,我一住,就是十来天。

      坐在河边随处可见游客买下的许愿灯,都是纸扎成了莲花状,有大有小,而中间有小小的一根蜡烛,点燃之后放入河中,顺延而下是星光点点。我只身坐在河边的石墩上,抬眼就看见对岸的一对青女,女孩子留着齐肩的短发,看不见面容,赤脚坐在河边,男孩在她身后站着,来来回回,不停给她买河灯。一朵朵绵延不断地放下,看着她眼前那一线红光,我忽然觉得心涩。

      手机又响起来,这么多天,言绍棣每天都会打一通电话,只打一通,就算我没接过,每天他都会打。我接起电话,他什么都来不及说,我迫不及待开始说话。

      我说,我看见一对情侣在放河灯,许多许多,连绵成一条长长的线,一直飘向下游。

      我说,我只放了一盏灯,可是河灯太多,我都看不清哪一盏才是我的。

      我说,我在这里这么久,总没见过赶尸人。

      我说,我摔下了河滩里,衣服湿透了,是洗衣服的妇女拉我起来。

      我说的太多,后来他问:“你在凤凰一定知道有个地方叫虹桥,那儿的兽牙帮我买一对回来好不好?”我到过虹桥,那儿的兽牙都是用来刻相爱人的名字。但是,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怎么好像没事人一样?

      第二天我坐立不安到傍晚,终于决定去虹桥。《圣经》里说,你爱一个人,无论这个人事伤了你还是害了你,你都依然爱。

      我都依然爱。

      因为不赶时间,我走的极慢,只想买了兽牙就回去睡觉,根本没心情看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可是我不经意一看,就失了声,丢了魂。岚月如琴,柔柔地洒在面前那人的脸上,让他瞬间变得温柔起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有如一叹,却字字清晰:“我来陪你放河灯。”

      后来我们去了沈从文故居,那样的老房子真是有趣。

      我们一起吃过姜糖,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还是觉得非常有意思。

      我们一起去了小镇的步行街,那么那么小,太有趣了。

      我们一起去了虹桥下面的小茶厅,那儿挂着“谢绝日本人入内”的牌子。

      我们一起去了西门峡,我第一次喝到了山泉,清澈冰凉至心底。

      我们还去了南长城,那轮廓是漂亮的流水线,长无边际,没有终点一样。

      我们还在沱江边上放了许多许多河灯,一盏一盏的荷花莹着红色的暖光飘远。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我才明白这句诗后面的深意。

      女人爱男人不外乎四种情形罢。物质之爱,男人能满足她物质的需求,不管是基本的生活保障,还是奢华的一掷千金;身体之爱,就是张爱玲所谓的“通过女人的心通过女人的□□”,极致的□□让人欲罢不能;精神之爱,有些人爱的是精神领导者,掺杂着崇拜和恋父情结;莫名之爱,想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没来由受到掌控。所以爱是很复杂的东西,它自有来处。

      在一起的时候言绍棣会突然停下手里的事,”淳儿,过来让我亲一下。”强势而直接。我喜欢听他叫我淳儿,没有别人这样叫我过,只是他。我当然会觉得羞耻,只是我没有办法,我想我离不开他,他对我笑一笑,我的天就晴了,哪怕是一场雨,他也要是一场永不告别的雨。我慢慢了解,他和他太太是商业联姻,几乎没有感情可言。可他们还是有个儿子。

      我总会在凌晨醒来,他待我那样好,好到我就觉得是个梦,因为每一刻都像是我偷来的。我害怕,害怕他哪一天厌倦了,留我一个人,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我抱住沉睡着的言绍棣,可我一定他立即有只觉得,睡意浓浓的问:“怎么了?” “绍棣,我爱你。”

      梦里哪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我在去看衣服的路上,和言绍棣一起。当然言总裁价值千金的时间是不会用来耗费的。言绍棣说悍马那都是暴发户才开的车,以为挑车跟挑白菜似的,专挑帮子长的。其实言绍棣嘴皮子挺厉害的,一句话能噎人好半天,比如现在。“言总裁,要不你买辆辉腾吧?多好啊,多低调的车啊,跟帕萨特新款双胞胎似的。”

      其实半年前有人跟我说“奇瑞□□比凯迪拉克高档”“李宁和CHANEL差不多”,我还会很兴高采烈地应一句“是吗”。自从和言绍棣在一起后,用他的话说,我是“从花雕五年陈迅速进化到皇家礼炮二十一年,品质上的,年份上的。”

      言绍棣合上手里的文件,“人家辉腾的代理商听见你这话非得气死,百多万的车让你说得一文不值。”司机突然说,“先生,”却没有了下文,言绍棣似乎看了一下什么,,“知道了。”又问我,“是这里?”我点点头,就觉得他们都有些古怪。言绍棣吻我的额头,“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能有什么事?看着他的车走远我才转身,这年头有钱人真多,我旁边就停了一辆劳斯莱斯的魅影。店里许多店员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一个正在试衣的女人,她的优雅高贵,迫得人不得不多看几眼。但是我又觉得,她并不老,也许是在日复一日的清冷月光里磨蚀和坚定成淡漠的雍容。言绍棣总说我爱胡思乱想,我笑自己,脑内剧场又开始轰轰烈烈了。

      我试了一条小黑裙,那个女人恰好也进来,在镜子里看到她在看我,出于礼貌,我朝她微笑。

      “这条小黑裙是经典款,你年轻,穿什么都好看。”她的声音柔柔的,笑容也可亲,让人陡然生了几分亲近之意。我有些不自在地笑:“你穿着才好看呢。”她走近一点,仍是微笑,“你皮肤白,我刚才看见一条粉色的裙子,你穿起来应该也很好看。况且,”她的笑容深了,“那条裙子不是抹胸裙,有些地方,想必遮得住。”

      我才如梦方醒,因为肩上胸前,尽是青紫的吻痕,只觉得窘迫。她却对我的窘迫恍若未见,“你的项链很漂亮,男朋友送的?”我点点头,言绍棣送我的东西真的挺多的,但我最喜欢这一条项链,活像维多利亚时代的古董。“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在一家博物馆杜白丽的肖像上见过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项链,那时十多年前的事了。”

      我知道杜白丽,那个最受宠的情妇。

      “呃······这个大概是仿制品罢······”

      “是吗?”她径自项链的坠子给我看,上面有“duB”的字样,她笑得气定神闲,“你男朋友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这多贵?我猜他是想说,你和杜白丽一样,是最受宠的情妇罢?”我抬起头,略带惊慌地看着她,“不好意思,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容咏仕,方小姐,幸会。”

      容咏仕,人们更多称她,言太太。我没有见过言绍棣的太太,只知道一个名字。现在我就像小偷坐在失主面前。容咏仕语调依然轻柔,“绍棣他眼光从来精到,方小姐你,在我见过绍棣形形色色的女伴中,都算得翘楚。你知道,男人有时压力太大需要放松,我从来不说他,”她停顿了一下,“绍棣从来不在钱上头计较,这一点,方小姐也是深有体会的罢?”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喃喃的说:“我是真的爱他,不是为了他的钱,不是······”

      容咏仕看似很愉悦地笑起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心就是了,不过,这话你跟我说没用,你得跟言绍棣说去。要我说,你这心他是不会要的,他啊,良心都被狗吃了一半去,不过呢,情还是会领的,只吃了一半,这不,还剩着一半呢。哦,方小姐,我得去看我儿子了,来日方长,有话咱们以后慢慢说。”

      她又细又高的鞋跟踩在地砖上有“噔噔”的脆响,那声音却突然停下来,我抬起头,是言绍棣站在那里,他什么时候来的?看到多少,又听到多少?

      言绍棣的声音清冷,“不打招呼的事,今后不要再做,免得不好收拾。我的意思你明白。”

      “真是不可思议,你也会心疼人?”容咏仕留下这样一句,头也不回的走了。言绍棣几乎是半拖半抱把我弄上了车。公寓的门被我摔得震天响,言绍棣跟在我身后进门,始终不发一言。我转身瞪着他,“你知道她在那里,是不是?”

      “是。”言绍棣看着我,他很平静。我把桌上的杯子摔在地上,餐厅没有铺地毯,玻璃碰在细柚木地板上撞得粉碎,碎片溅在我手上,开始流血。言绍棣来拉我,我大力甩开他的手,“你是花钱在买,我是毫无尊严地卖。我只希望你像对待娃娃那样对待我,我就心满意足了。言先生,让我提醒你,你是人,我也是人,你无非是比我多活十二年比我有钱,可你犯不着用这样的办法找乐子。我谢谢你!”我转身,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片,头也不回地摔上卧室的门。被骂的是他,我却哭得直吸气。血自手上的裂缝流下,我也不觉得有多痛,甚至有点事不关己看着它滴下去。

      言绍棣敲门,“淳儿,我可不可以进来?”

      我拉开门,“行了,别装模作样了,这是你的钱买来的房子,我是你买来的女人,你买来了一切!我马上搬出去,从现在开始,我不沾你半点关系。”

      “你的手血流的厉害,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他完全话不对题。

      我哭得更厉害了,“你别跟我打太极,我要走了,不奉陪了言先生。”

      言绍棣伸手拉住我。

      “拿开你肮脏的手。”

      “下一句你就该叫我去死了,”言绍棣出乎我想象的温和,“淳儿,坐下来。”

      “我为什么要坐下来?”

      “因为你现在在发脾气,在气头上说的话做的事,永远可以不做准,”他按着我的肩让我坐下来,找出应急药箱,一边上药一边说,“我的确知道她在那里,但是我从来不觉得你有任何需要回避她的的地方。有我在,你不会有事。后来我过去,就是知道你听了一些话心里不舒服。。”

      言绍棣的西服被我蹭得满是眼泪鼻涕,,“我不信,你老奸巨猾的,我不信。”

      “你应该信。你最应该信的人,只能是我。”

      “那你会不会骗我,以后,很久很久以后,会不会骗我?”

      “只要真相不伤害你,我不会。”

      一颗心绵软如绸,我突然失却了计较其他事的力气,我不应该对他发脾气。那时的我觉得,我生命中的爱情若没有分量,无足轻重,那简直不可思议。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说:“没有了爱情,我们的生命将不再是我们应有的生命。”可我忘了,睿智如米兰·昆德拉,还说过一句“当你还在我身边,我就开始怀念,因为我知道你即将离去。”

      彩云易散琉璃脆,这世上美好的事情,从来都没办法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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