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纪》殷小景

7、Chapter 7

　　1、
　　千密的宫城在内城中央，白天他一般会在那儿处理公文，晚上就不一定，例如上次，我至今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半夜出现在圣斯学院的办公楼。不过首领的事，小老百姓还是少过问的为好，免得惹来一身麻烦。
　　宫城里，除了一些特殊场合或特殊需要，一般人通常不能使用法力念力。非一般人嘛，就是指陛下、神念师、大护法以及少数特许人员，当然，陛下将来要是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他们也属非一般人。
　　所以现在我瞬移到了内城，接下来就只能走到宫城里。
　　内城很热闹，属于繁华地段，几乎都是较高等的念师和护法，往来商贩也特别多，叫卖声给这里增添了不少活力。再往里走一段路，接近宫城城门，却明显冷清了。
　　四个侍卫笔直挺立，其中一个上前问我有什么事。
　　“哦……我找陛下。”
　　“请出示身份铭牌。”
　　我依言照办。他接过去，转身走到门壁上镂空处里放着的一个小金属球旁，然后掏出他自己的铭牌照一下，白光确认后又拿我的铭牌照一下，再接下来我就看不太懂了，这种复杂的程序就是复杂。反正过了很久，小球闪起了白光，他才回头将铭牌归还给我，并微微低下头：“陛下请你进去。”

　　宫城里比城门还要冷清，连侍卫都没有，我等了很久才等来一个侍女，忙抓住她就问：“那个……陛下办理公文的宫殿在那儿？好姐姐，带我过去吧。”
　　“你是说漆殿？跟我来便是。”侍女表情古怪地看我一眼，便转身带起路来。
　　其实我向来孤陋寡闻，在成形之前没见过陛下，对他也不是很感兴趣，只当是个很老很老的老男人罢了……嗯，不过这老男人看上去不老，而且非常讨女人喜欢……后一句当我没讲。事实上，我只知道陛下睡觉的地方叫瞒殿，就连这点消息还是通过某八卦才得知的。想起这条八卦，突然很想确认一番，对，改天要好好问问席思。
　　前面的侍女走了几步，见我没跟上，又转过头说道：“你不去了么？”
　　“哦，来了来了。”

　　七拐八拐绕了不少圈，途中所见之景还是很壮丽的。
　　宫殿都透着淡淡的金，石柱上雕刻着奇异但好看的纹路，用金线勾勒出来，显然是大手笔。沿路的墙壁上还挂着很多油画，风景事物的都有，总之，挺抽象的。也有很大的落地窗，阳光洒进去，能看到里面颇有格调的华丽装潢，长长的方形桌子几乎占了房间的大半，悬下来的水晶吊灯折射出阳光的明媚色调。
　　整座宫城就像是一幅画，金色的优雅。
　　但是，基本没看到什么人。
　　很快就到了一座雄伟的宫殿前，侍女带我走上长长的台阶，她的裙子垂下来，我很想帮她提一提。
　　在宫殿门口等着，侍女先跨进厚重的大门帮我通报，一会儿走出来，说陛下正在批阅公文，叫我继续在门口等着，他批好了会叫我进去。然后侍女走了。
　　我开始觉得无聊，在这里左右晃晃，又抬头看了看，横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漆殿”二字，气势恢宏，显然又是伟大的陛下的杰作。
　　到门旁也溜了溜，只有两盆挺高的挺好看的植物，叶子是翠生生的绿。没有落地窗，不能看到千密批阅公文的样子，颇感遗憾。
　　我继续无聊地左晃右晃。

　　十分钟后，听到一个非常动听的声音——“你进来吧。”
　　我万分激动，跨进大门，又推开薄纱似的帘子，绕过屏障，正见千密坐在办公桌旁，埋案伏笔。
　　进来前我已经想好了，他应该会问我来干什么，然后我冷笑一声，把耳钉扔他桌上，他肯定很讶异地抬头看我，我再次冷笑，说：“伟大的千密陛下，你就这么欺骗你的子民么？”他听后先是一愣，接着开始满脸歉意，解释一通，我呢，狠狠地说：“我辛辛苦苦为我们族的战争出力，没想到陛下竟这么对我。”于是千密老脸通红，再后来，我就要什么有什么啦……
　　正计划得开心，千密终于开口了，说的却是：“你先坐下，我批好公文再跟你说。”
　　于是我满肚子的话无处可讲，只能憋屈着随便先找了张凳子坐，一边环视这里环境。
　　很大的宫殿，天花板上的金色花纹繁而不杂，旁边是两排很宽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摆了不少文件。办公桌在书架中间，桌上堆了很多文件公文，但也不显凌乱。桌旁坐着个千密，低着头在批阅着什么。他穿了件介于正式和休闲间的黑色衬衫，领口松松的，依旧没带什么配饰，但看上去还是很抢眼。我坐的位置靠右边书架的墙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睫毛微微垂着，遮住了眼睛，相当蛊惑人。
　　不过我不敢多看，怕影响到他批公文然后迁怒于我，再然后我的计划就泡汤了。所以目光又开始游荡，发现房间两侧很宽，有一个不小的会议厅和一个不大的餐厅，一旁还有条很长的走廊，黑黑的，看不清通往哪儿。

　　2、
　　“怎么会有餐厅啊？”我自言自语。
　　“有时候比较忙，来不及去卢殿吃，可以在这里很快搞定。”千密还在低头批阅，突然冒出声音回答，倒是吓我一跳。不过得出个结论，卢殿是个大餐厅。
　　“那这条走廊呢？通往哪里？”
　　他头都没抬，只不过这次回答得没那么快，写了几个字才说：“浴室。”
　　“哦……”
　　接着我又无聊了，在这里兜了几圈，看到千密还在忙，忍不住说道：“你都没批完，叫我进来干什么啊？”
　　语气不太敬重，他却不怎么在意，只是说：“怕你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开始给我使坏。”
　　“啊？”
　　“比方说，把门外那两棵苏兰的叶子都给我拔了。”
　　“……”
　　他讲完后见我许久都不说话，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来。这个动作我刚才设想过，没想到现在却是我一脸歉意地朝他傻笑起来。“嘿嘿。”
　　“你……”他微皱了眉，看上去却不太生气。
　　我赶紧说道：“不怪我的，谁让你叫我等那么久。而且我看那叶子绿得蛮好看的……”见他还在皱眉，忙又加了句，“我帮你粘上去好了。”
　　“粘上去？”嗯，他的脸色发青。
　　“我也想用念力修复好它……这大概有点难度，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或者你去试试看？”
　　“罢了罢了。”千密摆摆手，又低下头。
　　我很高兴他没有叫我赔，所以就乖乖地坐好了不去吵他。整座宫殿突然很安静，帘子轻轻摇晃，发出细细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却是他先发话：“从西锦书廊借来的几本书，你看过了没？”
　　“还没……啊，是你帮我挑的？”难怪，那个女孩说那男人又帅又有气质，想来也只有千密最符合这标准了。看来她没成形，否则不会认不出我们伟大的陛下。
　　千密不置可否，却又微蹙起眉：“还没看？”
　　……我发现他原来很爱皱眉。不愧是忧国忧民的首领。
　　“嗯，借来也没多久，我这两天忙着考试的事……”他还不说话，我有点尴尬，舔舔嘴唇继续说，“不过你放心好了，族内大事我一定不会懈怠的，保证回去就开始研究。”
　　“那耳钉呢？”
　　啊啊啊，他终于主动提起了。我一个激动，真想把手中那枚小东西丢上去。但看到他黑亮的眼睛，不太敢，于是毕恭毕敬走上前把它献了上去。一瞬间真鄙视自己。
　　“感觉怎么样？”他早已将公文推到一边，想来已经批好了。这时手里拿着耳钉在把玩，又问了我一个我听得懂回答不来的问题，所以我只能傻眼瞪着他。
　　怎么样？什么怎么样？他到底想怎么样？
　　可恨的是，他居然也不解释，就看着我在这里发傻，修长漂亮的手指还将耳钉转来转去。但他的眼睛看着我。
　　我一直回答不出来，他就一直看着我。
　　我说……他是在等待我的思考么？
　　再次舔舔嘴唇，我说得很艰辛。“那个……德伦教授说它只是个通讯媒介……”
　　“所以？”
　　“所以……我想它一点用都没有……吧……？”
　　千密听后，似乎微微笑了下。嗯，似乎。然后他说：“既然没有用，那就送给你吧。”
　　“送我？”
　　“不要么？”
　　“哦，不是不是。那我可以冒昧问你个问题么？那个……你原来借我是干嘛用的？喏，就这枚耳钉。”
　　“没有用啊。”这次他绝对笑了，我发誓我看到。

　　没有用啊。声音放软了，尾音捎着轻佻。
　　这语气，和席思非常像，非常欠扁，让我非常愤怒。
　　憋了很久我才没有呐喊出类似于“你知不知道我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这枚破玩意儿上面了我差点被你害死啊知道不知道你耍了我然后居然还可以这么乐有没有公德心啊你这人太过分了点吧”这样的话，最后只瓮声瓮气地说：“谢谢陛下。”
　　千密于是又将耳钉还给我。我接过来，依旧是那种温润如玉的力量。
　　这个时候，我应该满脸心满意足地就可以顺利退场了，但是手里那枚东西太黑太亮太好看，太像对面那人那双眼，我看着看着，忽然神差鬼使般说了一句：“陛下，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嗯？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就跟我说过类似的话。”他勾着嘴角。
　　“我是说真的，像一个人。”我把手撑在书桌上，靠近一些看，“真的。”
　　“像谁？”
　　“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有这么一个人……”怎么看都想不起，我忍不住弯下腰，慢慢将头低下来，想看得更仔细些。
　　千密从头到尾都靠着椅背在看我，这时他忽然眯起眼，微微笑的样子。
　　我一愣。
　　然后他伸出右手，箍住我的后脑。他的脸突然靠得很近很近。
　　他的唇覆上来。

　　3、
　　千密是轻轻闭着眼的，眼睫毛在颤动。吻得绵长而激烈。
　　我完全傻了眼，只会看他落下的发丝，黑色的，在我脸上拂啊拂，痒痒的。
　　但我居然也将双眼闭上，开始青涩地配合起他。像是受到蛊惑般。
　　耳钉轻轻落在桌上。
　　很软，很暖，很甜。

　　最后我气喘吁吁地半被他拥着。我们之所以停下主要是因为中间夹了张桌子，极不舒服。
　　然后我们两个突然一起分开，我迅速向后退了一步。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撑着额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我先走了，陛下。”说完后，他没有反应，于是我拔腿就跑。没跑几步就听他说：“回来。”
　　我犹豫着，又听他说了句“你没拿耳钉”，忙跑回来一把从桌上抓起，接着落荒而逃。

　　匆匆跑出殿门，心跳快到自己都难以置信。重重地呼两口气，不知怎么，突然吹来一阵挺大的风，我刚才偷偷藏在盆子下的叶子“哗”地都被刮起，在阳光下仍是那种好看的翠生生的绿。
　　太小资了，太没品了，太矫情了。
　　但我突然还是很想落泪。

　　勉强找到原路出了宫城，本来想快瞬移回家，没想到刚走几步路就撞上一个人，不耐烦地抬头一看，深褐色的一双眼，好明媚的笑。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我叫了你好几声都不应。”席思拍拍我的脑袋。
　　我抽抽鼻子，笑着说：“没什么啦，刚才去找陛下了。他好凶。”讲到这儿我抬起手朝他做个鬼脸。
　　“怎么会？”他失声一笑，又问道：“找他做什么？”
　　我于是原原本本把这几天的倒霉事情给他讲了一遍，当然出宫城前的那段小插曲被我直接跳过了。席思边听边乐，最后问我：“那耳钉现在在你身上吧？”
　　“嗯。”我掏出来给他。
　　他看了看，然后很深刻地说：“挺贵的。”
　　“哈……反正现在是我的了。可惜我不敢卖，不然就以陛下的名义去卖绝对能大赚一笔。”我大为遗憾。
　　“幸好你不敢卖。”席思摇摇头。
　　我把耳钉戴上右耳，忽然想起有事要问他：“嗨，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问吧。”
　　“咳咳……坦白回答哦。”我清清喉咙，看到他无比坦诚的神情，然后才很认真地问：“那个……你跟陛下是不是……断袖？”
　　席思本来侧着耳在听，突然眼神非常非常古怪地看我一眼，接着他弯了眼眸问我：“请问你是如何从我或他身上看出这点的？”
　　“这么说是真的咯？”我惊讶又惊喜，“看来传闻不假啊。”
　　“什么传闻？”他摸摸下巴，似乎挺感兴趣。
　　“哦……有一次不知道是哪个侍女看到你清晨从陛下的瞒殿里出来，然后……整个族里都传遍啦。”
　　“……那是我跟陛下在商讨要事。”
　　“可是那个侍女说你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商讨了一夜没睡，我当然很困。”席思颇为无奈地拍拍我的头，“你呀，这么容易就被骗还傻兮兮地当真。”
　　“……”为什么老是要拍我的头，搞得我很幼稚的样子。

　　跟席思聊了一阵后，心情明显变好。然后他邀请我去他家玩，我这才想起来，他是伟大的大护法，宫殿应该就在附近。不过我没什么心情，便说下次一定会去。再然后他非要送我回家，我大怒，他真把我当成那种还没成形的小孩子么？于是我严肃地拒绝了。他听了我的理由后，把双眼笑成两轮弯弯的新月，又拍拍我的脑袋，随后扬长而去。
　　我朝他的背影大吼：“放心啦，我一定会告诉别人你不是断袖的。”
　　话刚出口，周围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他。
　　他潇洒的背影稍一停顿，随后手一抬，深褐色的明亮光芒闪过，一个硕大的球飞速砸过来。
　　我超常发挥，居然还险险躲过了，再一看，原来站着的地方被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心里有些得意，看向席思的背影，突然觉得他也很像一个人。
　　不过我马上就否决了这种念头。看来我是看到美男就眼熟，难怪千密要笑我。
　　想到千密，又有点不开心，我甩甩头，瞬移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