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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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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跟弦乡一起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提问:“为什么席思会让我来做那把弓啊?”
“哦……因为他们提出要找一个关系较为亲近、不会泄露秘密而且光是灰色的人,你是敬词想到的第一人选,于是他带席思过来,我们就在西锦书廊商讨。席思看到我就顺便讲了昨晚的事,这样敬词也就知道你和席思算是认识的,正好他有事,所以就先走了。剩下我和席思,我就赶紧把你叫来了。”
“可是我不会制作弓啊。”我颇为烦恼。
弦乡忍不住笑。想起我刚才跟席思讲了同样的话,却被他用一种了然的神情所嘲笑了一番。他说:“炼制术没好好学吧?我想你念力法力都不怎么样,这种自然更是不会认真学了。反正给你一星期,你尽快做出一把就行了。喏,这是款式图,花纹和字样要绝对精准。”
“啊……烦死了。”我掏出席思给我的纸,上面的图案字迹分外潇洒,横撇竖勾间自如但不张扬,每个字的最后一笔似乎是习惯性地一提,很是赏心悦目。可惜我没心情欣赏这些。
“别烦了。我说啊,你要是真能把弓做好,陛下肯定会大大奖赏你的。”弦乡合计了一下,“还有席思也会从心底感谢你,然后你们俩……嘿嘿。”
我抚额长叹。
说归说,这种国家大事我还是不敢懈怠的,否则好不容易成形就被国家精英斩于刀下,再等个百年轮回……实在丢人。
所以经过一番斟酌,我又算了算,自己已经有两个星期没去学院了,这样下去学分迟早被扣完,虽说成形后就不太有纪律方面的要求,但我还是不想冒重修的危险。又想了想,明天一早应该有两节炼制课,现在已是深夜,我又睡饱了,干脆先去学院里兜两圈,借两本有关炼制术的书,上课时好好听,下课再专门向教授讨教一下制弓的基本要点……嗯,应该挺容易搞定的。
于是我十分有干劲地瞬移来到学院门口,进门前不禁抬头望了望,深夜之中,依旧有细细的金芒笼着大理石的外墙,最上方有一四字横匾:圣斯学院。
当初啊当初,我就是被这气势逼人的校门所震撼,事实上,是被这四个字所泼洒的浩大气息所震慑,才苦练两个月念力和法力,天天累得七荤八素,最后争到最后一份入校名额来到这所学院的。不过来了以后不免又懒散了,又开始天天混日子,念力法力仍回复原先水准。
看这四字,恢宏有力,确实只有千密能题出这样大气魄的字样,还有还有,每个字的最后一笔似乎都是习惯性地一提,相当赏心悦目啊。
对,赏心悦目。
嗯?我忽然反应过来,忙又掏出席思给我的纸,将两处字迹仔细对照……天,这居然是伟大的千密陛下亲自给我写的。
看来他老人家很重视这次战役啊,我不敢再耽搁,连忙刷了下学生证进校门,又闪身走进图书楼,借了两本书。但粗略一番,觉得具体关于制弓的资料不多不详,还是过两天再去西锦书廊看看吧。
眼下时间还早,我提着两本挺厚重的书在空荡荡的图书楼里闲逛着有些无聊,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两个星期前德伦教授大概也许可能讲过这两天会有门测验,实战型的,并说什么望各位学生认真准备,而且不要动躲考的念头,因为考试前一天他会亲自通知每个学生……
我突然很想像狼一样嗷叫一番。
好吧,现在这里应该没什么人,如果我偷偷潜入教授的办公室,说不定可以看看考试内容。很好。
想到就要做,我立即瞬移到办公楼,对照门口的标牌找到德伦的名字,在3层F座。
办公楼同样安静,我做贼心虚,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看我,不由得更为紧张。匆匆加快了步伐,借着月光和空气中的金色浮光,很快就到了德伦教授的办公室门口。我试着拧拧门,锁了,不过这难不倒我,我有特意学过钻墙术,虽是属于我较不擅长的法力,但我硬是学下来就为防这种特殊需要。
手轻轻一挥,墨灰色的光点在黑暗中竟也是夺目的,我屏息迅速向前跨两步,过了。
整洁的办公室里,书桌上却堆了不少东西,我翻了翻,大多是教案和几本类似于《法力的修炼》和《念力与法力的结合》这样的书,都不是我要的。
会在哪儿呢?教授应该是先定下考试的基本内容和一些考题例子,总会写下几句的吧。
我正忙着翻找,忽然听到有人在门外拧门的声音。一时慌乱,赶忙往桌子底下躲。
果然,刚刚藏好,就看见墙上投射出金色的光芒,那人进来了。
我虽然紧张,但也没忘记,钻墙术是法力,这人不可能是席思。
整个世界唯一一个拥有金色念力和法力的人,只有千密。
房间里很静很静,我甚至可以听见他轻微的呼吸声。见他没什么举动,我便想先用钻墙术溜了再说,反正他不知道我是谁,一代伟大的千密陛下总不可能大半夜去追一个小偷嫌疑犯吧。
主意已定,刚抬起手,却听他说:“出来。”
不睬他,逃命要紧。我轻轻挥了手,指尖开始冒出墨灰色光点。
千密似乎叹了口气,他说:“葛粒,出来。”
指尖的光点瞬间消逝。黑夜像水一样。
2、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磨磨蹭蹭地将头探出书桌:“嗨,千密陛下,真是巧啊。”
他听罢勾了唇角算是应答我的招呼,然后在一旁的沙发上落座,一边不温不火地问:“你要不要跟我说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事情是这样的。我不是要制一把弓么?不过我这人不太会炼制术,又怕耽搁了族内大事,所以深夜里赶来德伦教授的办公室找有关的资料书。喏,这两本都是。”我把从图书楼借来的两本书摊给千密看。
千密扫了两眼。“《炼制术初学》,《怎样灵活运用炼制术》……我倒好像在学院的图书楼里看见过这两本书嘛。”
“是……是么?嘿嘿……”
“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德伦教授主教法力,他并不精于炼制术吧。”
“嘿嘿……嘿嘿……可能就是因为不精于,所以他从图书楼里借来自学嘛。”
千密只看着我,微微地笑。我真想一头撞死在墙上。他都说了这么多,我还狡辩些什么?就算是教授借来的,我又怎么可能知道书在这里?说多错多,这下惨了,伟大的陛下肯定难以忍受一个平民的满口谎言。
但他却不再跟我讨论这个问题,话锋一转道:“你们后天应该有场考试吧,是实战。”
我苦着脸点点头。后天,真是后天。
“如果你要忙于制弓的话,应该没时间准备吧?”他又笑起来。
“嗯……嗯?对啊对啊,那我可以不考么?陛下,人才最怕考核,如此一来也挺好……”我满脸笑眯眯。
“不行。这场考试很重要,有关于你需不需要重修。”
这么严重?我瞠目结舌。
千密略一思索,指尖一晃,金光闪耀间手上已多了一枚小小的黑色耳钉,甚是璀璨。“既然如此,这枚耳钉就先借你一用,应该有所帮助。但考后要记得还我。”
我毕恭毕敬双手接过,握在手心里,只觉得有一种讲不清的力量在指尖流窜,温润如玉。
“谢谢陛下。”
他却只摆摆手,起身准备离开,边走边轻轻说着:“借你这耳钉,不过是怕你下次再来翻教授的办公室。”
……原来他知道啊。还耍我,过分。
这么一折腾,课也快要开始了,我索性先到教室里等着。看着其他学生慢吞吞地进来,第一次体验到了当个乖孩子的感觉。
可是坐了一会儿,却发现其他人都用种奇特的表情看我,最后似乎有个看不下去了的大哥,他拍拍我的肩,红着脸说:“同学,你是不是走错班级了?”
“没有啊。这节不是安娜教授的炼制课么?”
“是啊……可是我没在我们班看见过你啊。”
“哦。因为我每两个星期来上一天课。”我很友好地朝他笑笑。
“……”这位大哥的脸更红了。
随着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极有节奏的叩击声,一位蓝发碧眼的性感女郎走进教室。她环视了一下全班,然后才缓缓开口:“今天我要讲的是弓箭的制作……”
我听到这儿,心里一乐。本来还担心我突然上前提问会让教授觉得奇怪,现在真是巧。
“……首先要准备的材料是:紫杉木,鹰羽,牛筋……”
余光看到其他同学都提笔在记,我有些不太好意思,便转头对刚才那位大哥说道:“同学,借支笔和纸。”
大哥分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才红着脸把东西塞过来。也难怪,考上这所学院的几乎都是勤奋好学的乖孩子,像我这样一成形就高高兴兴地懒得来上课并且好不容易来一次连纸笔都不带的人,在他们眼中估计就是异类了。而且过分的是,这个异类之所以这么奇异不是因为太强而是太懒太烂……唉,想想我都对不起教授们。
回想开学那天,德伦教授是多么喜气洋洋又慷慨激昂地跟台下的我们说:“同学们,我知道,现在你们能坐在这间教室,就证明了你们都是精英啊!作为一名精英,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加倍努力奋斗,以为族争光为荣……”
当时所有人都眼泪汪汪看着他,我是因为打呵欠打的。周围的学生个个流露出势必抛头颅洒热血的庄严神情,我作为精英群的最后一名和伪精英群的光杆司令,实在没自信摆出那种表情。于是我,意料之中的,颓废了。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开学第一天我在气势上的输人,其实就很悲哀地注定了我今后依旧是个混日子的。
3、
安娜教授的课并不如她本人看上去生动有魅力,但重在朴实无华,句句是要点,以至于我很疲惫地难得认真地抄了整整两节课笔记。最后悠扬的下课钟声回荡在这片学院时,我已经累得不想讲话,直接就把笔还给了那好心大哥。他朝我点点头,还是目光炯炯地望着教授,让我不免又敬佩起好学生的耐心与毅力。
回到家后把书和笔记丢在桌上,一时有点纳闷,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搞了这大麻烦回家的,明天还要实战,这次实战居然还非常重要,而我竟一点都没有准备……天,你烦死我吧。
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越想越烦,教授的那堆制弓理论仿佛还萦绕耳边,让我再次有些犯困,便换了衣服打算睡觉。摸摸衣袋,有一张学生证,弃之;有一张款式图,千密画的;有一枚很亮的黑色耳钉,千密借的。
拿着后两样东西又发了呆,然后我把纸放桌上,又将耳钉戴上右耳,似乎平静了些,也就躺下了。
沉睡中,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阳光和暖,我并不知道梦中的自己是谁,只依稀能辨别出是偷溜出家门的少女一枚,灰发灰眸,背着一个小小包袱,轻快得意地穿梭在森林间。
大概已经走了很久,我还时不时耍两回超强的瞬移,很快就到了森林的深处,估计已走了寻常人三两天的路途了。这时侧耳一听,不远处似乎传来不少人的欢声笑语。
我兴奋地咧嘴一笑,又甩了甩额上的汗,匆匆向声源处跑去。
一到那儿,果真是热闹,浩浩荡荡有几百号人,男男女女围坐着,面容都看不清,个个穿着打猎用的服饰,中间一团篝火上还架着几只脆香脆香的猎物。他们有说有笑,一个肤色稍显黑的男人还豪爽地唱起山歌,周围的人笑呵呵给他打着拍子。烤肉发出滋滋的响声。
我这时也有些饿,便跨两步走出去,那些人听到脚步声就回头,眼神中有些疑惑。然后那个唱山歌的男人三两步到我面前,张口便问:“小丫头,你怎么会来这儿?”
这儿?这是哪儿?我只是闷头往前走,并不清楚自己会到哪里。在他略带探究又干净的眼神中,我一脸胆怯和惊慌:“我……我也不知道。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只顾拼命跑,我……我不知道这里是……”
“真是可怜的孩子。”一旁又走来一个女人,依旧看不清容貌,一头红发极为艳美,短款猎装显得她身材相当诱人。她微微摇头,放柔了声音问我:“那你为什么要逃呢?”
“他们……他们都欺负我。给我穿破衣服,只给我吃味道奇怪的东西,还不让我出门……他们还每天都指挥我干这干那,我,我……”
女人拍拍我的肩,怜惜地说:“现在饿了吧?姐姐给你拿些吃的。”说罢朝旁边的男人一扫眼,语气马上变得凶悍:“去,拿吃的来。”
男人偷偷嘀咕两声,但还是立即转身跑去,扯了一大块腿肉,再匆匆跑回来。
我大喜,接过腿肉吃得很香。边啃边坐到他们的队伍中。
同时,这里的人对我这个外来生物似乎很感兴趣,不时问我一些问题,从刚开始最正常的“你从哪儿来的”到愈发古怪的“有男朋友了么”、“你们那里有没有人比我帅”和“我会媲尾舞,你肯定很想学吧”等等。我一路傻过来,回答从“那里……天特别蓝,花特别香,人特别坏”到“没人肯找我这种傻姑娘”、“我不能出去,所以不清楚,不过这里很多人比你帅,你看那位大哥就是”和“什么什么舞?没听说过啊。我不想学,我很笨,学不会。不过我想看你跳”等等。
总之,我们聊得很愉快。
在这伙人的坚持下,我最后向他们绘声绘色讲述起我家人的丑恶面目以及他们欺负我的种种事迹,正讲到残忍的家人曾用一种诡异的脚用刑具逼我穿上,而我从此双脚一走路就是疼时,这群听众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我反应相当灵敏,赶紧一回头,却见两个陌生人站在四米多远的老树下,静静地看向这边。他们大概已经听了很久,白底金边的合身衣袍上都落了几瓣叶子,其中一人忍不住笑,另一人应该是面色淡定的。
明明看不清他们的面容,我却依稀仿佛看到后者的双眼。漆金,深邃,幽亮,暗光。
像是我等了很久的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