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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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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尚尘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阳光从身后的落地窗射过来,在豪华的办公桌上投下&阴影。
早例会,对下级主管交代一天的工作安排及内容,例行过每天一成不变的,相对于一天中最忙乱的时段后,终于空闲下来。
于此相应的,随着工作上琐碎的繁忙的逐渐隐退,心里想起这两天的事情,却更是烦躁了。
毛封在用他自己的方法表达他的不满。
念及如此,秦尚尘重重地叹了口气。
心里怎么可能一点都不难受,这么多年来,毛封的身与心都是他的,从未改变,秦尚尘从不怀疑自己在毛封心目中的地位,他的纵容,使得自己毫无节制的飞扬跋扈。
然而昨天,秦尚尘知道,毛封这只一直温顺的小兔子或许真的是忍无可忍了。
却依然是舍不得咬他,所以这只兔子,咬了自己。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选择的这种方法是一把锋利得泛着可怕寒光的双刃剑。
于是此番过后,二人皆伤。
秦尚尘明了,自己不是没有自制力,遇事慌张又狂乱的毛头小子,否则他怎么会单凭自己的力量在这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残酷社会中扶摇直上。为人处事八面玲珑,不该发怒时绝不发怒,对于控制自己情绪这等小事早已练就得炉火纯青,利用各种真话或者谎言来安抚别人的情绪,使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亦是易如反掌。
然而昨夜,看到毛封居然与别人共赴云雨,自己的理智就像是绷得太久了的弦,“磞”的一声,就断了。
惊诧也好,怀疑也罢,当时自己的脑海中只有几个字不停地盘旋“他怎么可以……他又怎么敢!!”
秦尚尘没有手下留情,两人发生激烈冲突的情况不止一次,然而以往的许多次加起来,都没有这次毛封给自己的冲击力与震撼力大。
像是中了某种神秘而不可抗力的诅咒,两人总是无法平静而安宁地生活在一起,于是屡次的回头观望,当初两人激动而无法自抑的那一晚,两人间第一次的肌肤相亲——秦尚尘打了毛封的耳光,就更像是某种不详的,令人生厌的预兆。
就这样在永不停息的矛盾里,带着某种窒息而压抑的幸福感生活下去。
焦躁地抚额,秦尚尘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漂亮的剑眉也有些急躁地向彼此蹙过去。
正在此时,手机响了起来。
“喂你好”
“表哥,是我呀,你在哪里?”
“若梨?”
“对啊表哥,你在哪里工作?我要去找你……”
若梨是姑妈家和自己同年的妹妹,大概是因为年纪相仿,两人小时候甚是亲近。这个妹妹自小对美术表现出对美术极高的天赋及热情,几岁时便背起画板,在周末早早起床出去学画。那时她瘦小孱弱,晃晃悠悠地背着画板走路时,总显得不协调地可笑。
六年级时,便向姑妈提出毕业后要去意大利留学,还煞有介事的把自己找好的出国留学的资料——准备申请的学校的概况、资料、办理签证的流程及未成年人出国的注意事项一并呈到母亲面前。
她甚至不知通过何种途径为自己找寻了一名意大利语家教来专门为自己辅导意大利文。
姑妈对她的这一举动哭笑不得,一方面为若梨的主见和独立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她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掌上明珠。真真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只差没将她当作小祖&宗供起来。
如此一来,自然是不同意她这么小就开始在海外独立过活。
于是,那段时间,姑妈家时常上演两个女人(恩,十一岁的女人也是女人)钩心斗角外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而同样十一岁的秦尚尘,时常作为“化解矛盾的小天使”被目前派去前线改善那对惊天地泣鬼神母女的关系。
时至现在,回想起那段鸡飞狗跳的日子,秦尚尘还是忍不住脚底发虚。
心惊肉跳的。
直到后来,两人都作出让步,姑妈同意若梨出国,不过必须要在三年以后,若梨的心智与身体相对成熟之后,也就是若梨初中毕业的时候。
年幼时的秦尚尘,还因为自己悲惨生活的结束而欢天喜地了好久,为了庆祝,更是请一帮与自己平日关系不错的小伙伴杀到游戏厅,昏天黑地的打了一整天的游戏机。
之后的多年,秦尚尘都没有再见到若梨表妹,直到大四那年的暑假,在一次家族的聚餐上才又与表妹相迕,彼时她已经取得了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学士学位,正准备去法国巴黎的高等美术学院攻读研究生。
“是若梨?你现在不是应该在法国吗?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大笑:“表哥,我学分修够就回国了呀,我现在在A市,表哥你在哪里工作,我要去找你你方便吗?中午请我吃饭。“
秦尚尘也笑,心底的阴霾似乎也消散许多:“好啊,我现在就去接你,中午咱们去法国餐厅。”
“不要不要!!”钱若梨大叫,“表哥不要害我。在法国天天吃法国菜,我现在一看到法国料理就反胃,中午我们吃泰国菜吧,地方你来定。我现在还有些事情,你告诉我你的地址,十一点半我会准时过去。”
“也好,南山路98号云边大厦。”
“好的我明白了。表哥,Salut。”
“恩好,我们一会见。”
秦尚尘放下手机,想了想,拨通毛封的电话。
好一会才听到毛封的声音:“喂,尚尘。”
“恩,封封。”
又是一阵沉默,这种气氛,好像两人中有某种庞大而无形的屏障。
多年未见的表妹来寻自己一道吃饭,如此稀松平常的事情在这种气氛下,似乎也成了尴尬的难以启齿,秦尚尘不禁有些局促。
最后还是毛封故作轻松地先开了口:“……中午我做酸菜鱼,你下班早点回来。”
秦尚尘更加难以开口。
“那么,我先收线了,洗衣机里的窗帘还没有晾出来。”
“等一下!”
“恩?”
“等一下封封,我打电话是告诉你,中午有些私事,我不回去了。”
“……哦”,顿了顿,还是那句话,“那么,我先收线了。”
……嘟嘟嘟……
秦尚尘朝身旁那名贵气派的红木办公桌狠狠踢了两脚。心中郁结。
到底是为何,总是在面对毛封的时候心底感觉有所亏欠,然而一旦独处,千般思忖,又不觉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过分。
毛封于他而言,终究与别人不同,除了毛封,他秦尚尘跟哪一个有过亲密关系的人在同一屋檐下住过这么多年。
毛封的想法,秦尚尘并不是一无所知。
只是两人之间,只要是关乎感情的问题,就无法达成共识。
他秦尚尘并不是会安然守护着一位情人安稳度日的人,即便对方是比自己那些露水情人重要得多的毛封。
在某些角度而言,我何尝就不无辜。秦尚尘想。
在“愧疚”与“无辜”间挣扎,这种状态使人无比闹心。
捱到十一点,终于等到钱若梨抵达的电话。
秦尚尘下楼,对面街角的美女斜倚在一部显眼的红色跑车上,慵懒地朝自己招手。
香车美女,自然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球。
秦尚尘走进,钱若梨突然乐不可支地大笑出声。
“很厉害嘛表哥”,拍拍秦尚尘的肩膀,指着他身上笔挺的Armani西装,“仅凭自己居然都能混得如此人模狗样,值得赞扬。”说罢,又竖了竖大拇指。
秦尚尘只当没有听到。
老实说,她安静地呆在一旁的样子可比大声讲话时可爱得多也漂亮得多了。秦尚尘想。
目光扫向若梨身后的跑车:“不要告诉我这是你从千里之外的H市一路飙来的。”
“怎么会。”若梨连连摆手,“这次来A市是受一起在法国留学时的好友邀请,念及你在这工作,不来让你破费一次怎么对得起我们这些年兄妹一场”。
若梨依然笑嘻嘻,想了想又补充:“车子自然是义不容辞地借了同学的。”
秦尚尘年幼时,大把的时间都是与这个表妹在一起,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再加上钱若梨总要在周末的时候去学画,年复一年,两人无法再如同儿时那般整日腻在一起。再后来若梨出国,两人见面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几,偶尔的联络,也是通过网络与电话。
所以,迄今为止,秦尚尘有关钱若梨的记忆,还是停留在她十几岁的时候,身体瘦弱,骨节纤长,因为疏于打理,扎着马尾的头发有些毛躁的支楞着。
而现在,秦尚尘看看餐桌对面的若梨,亚麻色的卷发,衬得脸庞越发的白&皙,眉毛整齐有致,形状漂亮,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长得连成一片差点把眉心都堵死,说话的时候露出洁白细碎的牙齿,举止自然不做作。
怎么都无法跟以前那个背着画板慢慢晃荡的脏小孩联系到一起。
摆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我说,你——”指指对面的女人,“什么时候长这么高的?”
钱若梨笑,不客气地指回去:“呐呐呐,表哥你这身高有185公分吧。”
“错,186。”
“嗯,186公分,那称呼你为表哥的我,总还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吧。”
秦尚尘嘴角翘&起,静候下文。
——“跟你有血缘关系的我,钱若梨,身高175公分,算是很奇怪的事吗?”
“呵”,秦尚尘笑,“我还以为你在国外呆那么多年会把母语忘干净,没想到啊,口齿倒是比小时候伶俐了不少。”
“多谢夸奖。”钱若梨嘴里含&着食物,嘟嘟囔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男人一直超出自身年龄的沉静稳重的脸变得柔和了许多,面对自己青梅竹马的妹妹,眼睛里也慢慢地溢出笑意。
而如同所有三流电视剧里的俗气桥段,窗外的毛封,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秦尚尘微笑着,向对面的女孩夹菜的画面。
虽然提前接到了秦尚尘不回家的电话,但是为了不使已经放到冷藏解冻的的鱼变质,毛封还是在临近中午的时候麻利地将鱼洗净,剁鱼鳍切鱼头,待到腌制的时候,才发现去除腥味的料酒没有了。
于是匆匆擦完手,看看家里还缺什么材料和生活用品,赶到附近的超市采补。
很不巧地,或者说很巧的,出来时就这么看到秦尚尘在这超市旁边的泰国餐厅里。
私事啊,呵。毛封纳闷自己居然还能够笑得出来。
移不开眼睛。
注视室内的二人的时候,亦看到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面目模糊,却很清楚地能辨别到头顶上那块可怕的伤口。身后,是更加模糊的车辆和人群,来来去去,川流不息。
总是感觉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呢。毛封一阵晕眩。
“你看了他们好久了。”身旁有人说话。
毛封一惊,下意识的转头,对面浮现一张温和而略带嚣张的笑颜。
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却是让毛封不难分辨的一张脸,昨天是他跟自己在床上……
毛封脸一热,惊慌之下就要往前跑。
“喂,你跑什么啊!”
男人好像追了上来,毛封无暇顾及,碰上不该碰到的人,本不至于如此惊慌,可是,他本来就怕一窗之隔的秦尚尘看到他,正入神时又被这个男人突然一吓,本能地就像受惊的兔子似的逃走。
跑出一段后,嫌这个场面不够混乱似的,手里装水果的购物袋突然又断了,袋子里的苹果掉出来骨碌碌地向四面滚去。
毛封只好蹲下&身子去捡,身后的男人追上来,看看毛封,也蹲下帮忙。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毛封才敢看对面的男人一眼,然后又低下头,说:“谢谢”。
男人突然笑出声来:“啊,哈,我说,你到底在跑什么啊,搞得我跟杀人犯似的。你昨天……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胆小矜持,你……”
“够了!”毛封打断他,“别说了!!”
男人有些诧异地住了嘴。
“总之,谢谢你了。”毛封说完后离开。
“等一下!”毛封走出一段后,身后的男人又开口吼道:“我叫安子利,能留下你的电话吗?”
毛封身子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走回来。安子利脸上浮出一丝喜悦的笑容。
毛封走近看着男人的脸:“安子利是吧?”
“嗯。”
“我想告诉你,我有朋友的。昨天的事情你知道的,一&夜&情,不算什么的,对不起。”
安子利看到毛封的眼睛直视着自己,上了釉般的漆黑的眼睛,带着些微的水光,却是眼神坚定地看着自己。
心里猛地跳动了一下。
“呵,呵呵。”安子利小声嘟囔:“我当然知道你有朋友。”
“而且,我还知道,”安子利亦直视毛封,“我还知道,他现在正和女人一起吃饭,还有,你头上的伤……”
还没说完,毛封已经回头仓皇地离开。
秦尚尘依然坐在桌边与钱若梨边吃边聊,对窗外的事一无所知。
深秋正午的阳光透过街边的落地窗斜斜地落在餐桌上,如同这些年在自己身上缓缓倾泻的时光,明明是发生过很多的事情的过往,激烈的争吵,甜蜜的心酸,偶尔的激动,现在想起来内心却是十分的平静的幸福,心里似乎不再那么烦躁了。
仿佛这些年都什么也没有经历过一般,自己还是个高中的单纯少年,毛封亦还是那个寡言少语,动不动就沉默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