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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因 ...

  •   一

      歧句阳山脉边,一线山泉悠悠地流淌而下,渐渐地汇成了一条江。骆、干、扬、虞、南、荆、召,三苗的七部依在江边住着。四五月间,绵绵的细雨一过,桃花杏花便软软地开遍了两岸,粉红如轻雾一般的颜色似纱笼在山间,美得如画。
      但此地的住民们都没有精力去欣赏它。山里轻粉的雾气是杀人的瘴,无论是飞鸟还是走兽,或是捕杀它们的猎人,只要为那甜腻的香气吸引靠拢过去,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更何况,桃花一开,桃花汛也快要来了。各族的巫师们都纷纷忙碌起来——为了给河伯选出新的妻子。
      他们折断草茎,将龟壳和兽骨在火上熏烤,判断飞鸟的影子,然后带着握着刀剑的战士,去到某间茅草屋中,拖出畏缩如羊的女子。当她们戴上花冠,坐上神婚的苇席,众多的族人都会聚集在沿江的两岸,注视着她们在江心号哭挣扎,最后如何缓缓地下沉。

      仿佛是大神将所有的爱宠都加于其上,部落中男子最为勇武的召族,也惯出异常美丽的女子。而飞缘和小袖这一双姐妹,又是其中最美丽的。任谁只要见到她们中的一个,都会迷掉自己的眼睛,而大神的旨意是难测的,竟然让这样绝世的美丽,有同一样的两个——飞缘同小袖,是一对双生的姊妹,正如桃花和梨花,站在一起加倍的赏心悦目。三苗和九黎的男子天生不惧怕刀剑猛兽,在爱情的方面也一样的武勇,为着姐妹中任一个眼波淡淡的一瞥,就算是整夜整夜的情歌唱出了血,或在刻意的比斗中割断了喉咙,亦足以在死神的裙裾旁也感到奇妙的欢愉。
      然而向来冷酷的飞缘,严禁男子们做这样的蠢事。就算是唱歌如竹雀一样的小袖,也从不与男子中的谁谁多接近一些。姊妹两个就好象圣山顶上雪峰里的两朵花,能触着的只有高飞的白鹄。
      有一些隐隐在其中感到一些命运的,或在不断的磨折中绝了望的,便于月亮照着的晚上,将性命投向蛇山无人的深潭里去。然而还是有许多人痴痴地等着,毫不吝惜自身地做各种博取女子欢心的蠢事。
      没有人知道,甚至姐姐飞缘也不知道,桃花一样的小袖,早已有了意中人。
      小袖一个人坐在江边的伐木上,无聊地咬着草根。一双鸽子一样的小脚浸在水里,将水花打得四溅。洁白纤细的脚踝露着,把江中的游鱼都呆在那里,不敢靠近,又不愿离远。于是安珍就在稍下游的地方笑着,把那些呆鱼都网了去,在石头上剖开晒干。
      就好象小袖是这江边七个部族里最美貌的姑娘,安珍则是七族中,最英俊的男子,这两个人偷偷地堕入情网,已经有一年了。
      按理说,像画一样的这一对情人走到一起,原本是七族里最值得庆贺的喜事,但问题却出在男子的身份上。安珍的出身异常的高贵。作为有神灵血脉的昭南本家,又是族长的长子,他若被神灵选上去做了巫师,就须得将自己献给神灵,再不能娶妻生子。也是因此,安珍的父亲——也就是夔部族的族长,和现任的大巫师一起反对这门亲事,将婚礼的时间一拖再拖。
      可眼看着再拖下去,桃花汛就要来了。
      安珍看起来很不着紧的样子,每日依旧笑呵呵的。小袖尽管着急,毕竟是个姑娘家,也就只好甘愿地睡在他歌中唱出的甜梦里,等着大神发了善心,让他能顺顺利利娶她过门。
      总不能揪着他的领子逼问“你什么时候娶我”吧。小袖郁闷地咬着草根,手指用力拧着衣带,恨恨地踢着水。有几只鱼被突然溅高的水花吓了一跳,绕过了安珍的网子,快快地游开。
      安珍注意到小袖不对劲,收了网过来,咧开嘴向她笑。“我打了好多鱼,给你串回家去,你不高兴?”
      “呆鱼吃了变笨,打都不晓得走,我不要了。”小袖别开眼睛,咬了咬嘴唇。
      一看她的神态,安珍便猜知女子在哄他。他心知是为了那回事,又全无办法,只好软言哄着。“呆鱼也是因为你。你莫着急,我阿爸这几天松了口,看样子就快成了。”
      “真的?莫要哄我,你阿爸他不喜欢我,怎么会答应?”小袖抬起眼,如鹿一样的眼睛带着湿润的雾气望着安珍。
      “讲笑话,江边七族里哪会有人不喜欢你,除非他又瞎又聋,连鼻子也坏了。”被水打湿的短裙紧贴在女孩身上,若隐若现地平添一种魅力。安珍用力平复着蠢蠢欲动的燥热,感觉喉咙里好像被堵进来什么东西。“阿爸是怕这次河伯喜事里大神选我去做巫师,他怕耽误了你。”
      小袖吓怕,紧紧抱住爱人,浑不觉男子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我不要你去!我不要你去做巫师!”
      “莫怕,小袖莫怕。”安珍忍着冲动,想要将小袖拉开一些,但女子的眼神仍然惊恐,她的手紧紧环在他腰上不肯松开。“阿爸问了大巫师,说喜事那天只要我一个人藏到山洞里去,大神就不会选我。”
      “……真的么?莫要骗我。”小袖含着眼泪,盈盈地望着情郎,眸子黑得像最深最深的潭水。安珍却觉得此刻里面仿佛漂浮着吸人魂魄一样的颜色,那是山上水旁的桃花瘴,吸引着飞禽走兽和迷途的猎人,靠过去,靠过去,心甘情愿溺死在粉色的潭水里。
      他觉得自己实在忍耐不住了。
      “小袖,反正快要成亲了,我……”
      小袖的肩膀颤了一下,伏在他怀里没有动静。良久,她很坚定但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正是日过正午,阳光照在江边,暖融融地。女孩簪在银扣里的花被拉扯着,从衣上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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