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舟》钿汐

59、第 59 章

　　凌旭在自己的府邸中接到了圣旨，正想着入宫分辨，谁料府内外被禁军严严实实地围起来，竟是皇帝下命彻查。

　　永安帝命刑部和大理寺一同审理此案，又命几个心腹大臣督办此案，没过多久，办案的官吏们找出了凌旭毒害凌钺舟的证据，并之前克扣粮草的证据，一时间朝廷一片哗然。

　　被困在王府中的凌旭对外界全然不知，在发现自家暗卫出去打探消息再也没能回来后，他意识到大事不妙。

　　而此时大理寺翻找出了许多他为四皇子凌昕做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看得众人触目惊心。

　　证据确凿，三司会审，这个前阵子春风得意的五皇子被盛怒之下的永安帝废成庶人，圈禁在一处荒凉庭院。

　　坐在府中的凌旭听到圣旨，喊道：“这是冤枉，我要见父皇一面！”

　　而那些太监们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再多言。

　　他冲上去拉太监们的袖子，那太监只是道：“如今陛下心意已决，殿下又何必多费心思？”

　　凌旭方才醒悟过来。原来他从不是永安帝选择的储君，可笑只是一场利用，就让他费心经营。可笑他一生算计，竟是白忙一场。

　　武威军中，自从传出凌旭暗害凌钺舟的那日起，马维一直被关押在营帐里面。他一直想不通，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他就要完成五殿下的吩咐，明明五殿下将要继承大统，一切竟是结束了？

　　他万分困惑，曾想要逃离军营，有人比他动作更快。按武威军的军法，他做的事情，只有死这一个结局，他心中万分忧惧。自从听说牛虎并未被关押，心中燃起了一丝希冀，想尽办法让人请牛虎过来。

　　一日傍晚，牛虎终于是过来了，马维喊道：“将军救我，我一心为将军出谋划策，将军不能不救我。”

　　“为我？你是为着凌旭吧。”牛虎冷笑道。

　　马维道：“我是为了将军。”

　　“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牛虎道，“自从你上次在马场偷袭燕王，害得他险些摔下去，殿下就查实了你的来历，还以为你瞒得好呢。”

　　“我……”马维的冷汗流了下来，没想到他们早已发现，他再也想不到言语狡辩。

　　“不过亏得凌旭信任你，否则我们的计划还没有那么顺利呢。”牛虎笑起来，那声音夹杂着讽刺。

　　马维跪在那里，只觉得恐怖。原来他最近送到肃王府的所有消息，都是被误导后的结果。

　　牛虎转身离去，边走边不忘啐道：“凌旭那狗东西当时使绊子，大冬天的棉服都不肯给我们几件，若不是七殿下运了一些来，早就冻死了。上次还想克扣粮草，老子能追随那种货色？”

　　凌旭的罪状很快在武威军中传开，军中诸人一时间百感交集。

　　程平治军有方，那日军中险些闹出乱子，他立刻出手调停，并保证会查出真相，利用往日威信，将动乱压了下来。他则陪着众位将士们在原地扎营，稳定军心。

　　夜半，有人要见他。

　　老将军看着来人，恭敬一礼：“臣，安国公旧部程平，叩见十五殿下。”

　　“老将军快快请起。”在世人眼中去了多日的凌钺舟此时好好的站在程平面前。

　　当日谢洵同凌钺舟讲了自昏迷之后的所有事情，并分析了京城和军中的现状。“你这几日中毒较深，千钩那边一直瞒着，没敢教手下人知道。京城让你回去，但你当时没法见他们，他们疑心你要造反。”

　　两人商议了许久，凌钺舟最后道，“不如将计就计。”

　　既然永安帝和凌旭都想让他们死，那就“死”一下，看看他们待如何，反正假死药非常管用。

　　谢洵瞬间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就道：“那我们就给皇帝一个惊喜了。”

　　永安帝既然能给凌钺舟下毒，就说明永安帝从没有让凌钺舟继位的想法，凌钺舟如今只有一条路，便是逼宫。

　　凌旭彻底失势，京城再无棘手的对手了。

　　永安帝的病他们一直怀疑是个幌子，如今看来只是装的。武威军并非是要一定整编回京的，只不过永安帝和凌旭本身各有筹算，才将军队引入京城一带。一切倒是助了他们。

　　不过得位不正，说出去到底不好听。程平得知他们的想法，就道：“您该证实自己的嫡次子身份，我们都会为您证明。”

　　皇家传位常提到的无非是立嫡立长，凌钺舟在诸位皇子中年纪算得上小，但他却是先皇后所出。安国公府虽然被抄，先皇后并未被废，永安帝前两年为求安心特意命众人祭拜嫡长子，凌钺舟若是亮出这一层身份，于夺位大有助益。

　　“父皇当日抄灭安国公府，逼死外祖父一家，让我继位，他哪会甘心。”凌钺舟道。

　　“大势在殿下手中，这些年陛下疑心极重，所用之人本就不多，如今更是无力回天。”程平道：“只须给他一个面子上过得去的台阶罢了。”

　　“不如将一切推到宁嫔娘娘身上。”有人提议道。历朝历代向来重孝道，公开同自己的父亲叫板，从来并非易事。

　　众人都听明白了此话的意思。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一切的错失都推到宁嫔身上，虚构宁嫔偷盗皇后嫡子送养出宫一事。这样既全了皇帝的面子，又能恢复皇后幼子的身份。

　　“不可。”凌钺舟态度坚决，“这法子虽快，我却不能这样做。我并非宁嫔所出，可她将我认至膝下的那几年，虽相隔千里，却为我计较良多。”

　　他曾经到她生前居住的宫殿看过，那里多年没有住过新人。去时看到那里窗明几净，是宫人为应付他临时打扫。可细看殿中陈设，在宫内都算得上下等陈旧之物。她在宫中不受宠，日子艰难，却每每为他筹划。

　　他那时便想，她若在世，该当视为生母奉养，今人离去，必要让她拥有死后哀荣。

　　“不要在她的身上乱打注意。”凌钺舟再次吩咐道。“我会将过去失去的东西都夺回来，并不需要牺牲其他人的名声。”

　　“是。殿下。”程平不再说什么。当年是他错了时机，没能救下皇长子，一生都在悔恨之中。如今上天垂怜，让他在还能见到十五殿下，他会全心全意追随，不会违逆他的意思。

　　众人退出去，凌晖走了进来，他是来告别的。

　　“凌旭已经死了，我的仇报完了，该离开了。”凌晖说道。

　　“七哥不回去了么？”凌钺舟道。

　　“不回去了。他很害怕过去在京城的日子里，我不想让他触景生情。”凌晖想起自己的恋人，眼神温柔。

　　“七哥若想驻守外地，也好。”凌钺舟道。等他回京，自然会澄清当时的冤案，再行册封。

　　凌晖领会到好意，委婉推拒道：“凌这个姓氏，给我的家人带来的风波远大于安稳，我们只愿日后隐姓埋名，平静度日。”

　　凌钺舟听得明白，说道：“日后七哥若是想回京城，随时可以回来。”

　　“好。”凌晖应道。

　　人都离开了，凌钺舟独自一人在案前坐着，暮色透过窗棂照进来，映在他的侧脸上。

　　谢洵走进房间里，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安排好了。”谢洵轻声道。近日里为着粮草，兼之沿途大雪许多人受灾，他索性开了燕王府隐藏的一个银库，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供给给大家。要说谢敞他爹真是个人才，短短几十年竟然能敛了那么多财产，如今正好能用到正途上。

　　“辛苦你啦。”凌钺舟拉着谢洵坐下，伸出胳膊将人圈在怀里。

　　“我也没做什么，账目那边都是小莲在管，跑腿都是李富带人去。”谢洵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低落，轻声问道。“不高兴？”

　　“我想起宁嫔娘娘。”凌钺舟停顿了下。

　　谢洵听到他没有继续说，也不催促，顺势靠在了身后人的身上。

　　凌钺舟声音依旧很轻，“自我记事起，时常收到京城寄过来的东西，那些包裹和盒子里常常泛着清淡的药香，里面的东西是西北少见之物。舅公告诉我，是我母亲送来的，我母亲在京城过得不太容易，等我大了，才能将我接回去。那时候我什么不明白，只是每天练着拳脚，他们说这样会长得快。”

　　“可七岁的时候，宁嫔娘娘就去了。又过了三年，舅公也去了，临走的时候，告诉我其实是皇帝的孩子，但皇帝很不喜欢我，只能委屈我在这里继续过下去。”凌钺舟吸了口气，道：“其实我不觉得我委屈，他们都待我很好。我小时候想过给他们养老，可他们都没有活太大年纪。”

　　谢洵想了想，说：“初九说你中毒之所以没有太深，其中一个缘故是你小时候泡过药浴，想来是宁嫔娘娘做的。”

　　“她父亲家中世代行医，后来因着家中获事，方才流落到宫中洒扫。”凌钺舟道。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好好活着。”谢洵顿了顿，接着宽慰道:“人世无常，生死之事我们没什么办法。我们既然活着，就要为那些枉死的人讨回公道，便也是对得起他们了。”

　　“嗯，好。”凌钺舟答应道，又问：“你的家人们呢，你一个人来这里，会不会想他们？”

　　“我是外婆养大的，前几年外婆去世了，那边并没有我牵挂的人了。”谢洵道。

　　听闻此言，凌钺舟看着谢洵，一时间流露出后悔之色，不该问的。谢洵来到这里，不管是否牵挂过去的人，都回不去了。

　　谢洵的神情并没有多少悲伤，他过去得到的亲情，无论是从哪里得来或者失去的，都是人世间常见的朴素情感，并不掺杂什么阴谋和勾心斗角。他反是继续安慰道:“我现在也不觉得孤单。”

　　凌钺舟瞬间领悟到他的意思，谢洵的眼神依旧如二人初见时那样澄净，映出满满的一片心意。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开。”他承诺道。

　　谢洵慢慢靠了过去，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略微犹豫，凌钺舟低头吻了过去，他吻了许久，缠绵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