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舟》钿汐

56、第 56 章

　　自从燕王的死讯传回京城，城内传了好一阵子。饶是燕王的棺木并没有运回城中，而是从甘州城直接运到了燕王祖地。可这代燕王自从开始蓄养男宠，一直被京城人嘲讽丢尽了燕王祖上的老脸，前阵子还为男宠要死要活的，更是遭人笑话。如今人死了，更是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

　　皇宫兴庆殿，永安帝正要安寝，听到心腹汇报燕王死讯，十分高兴。果然，凌钺舟没有让自己失望。

　　谢佑啊谢佑，你心比天高，自己死了，儿子也死了。永安帝低低笑了出来，他想起前一日的喜讯，武威军击溃戎狄联军，杀敌数万人，北地各族近百年无力再犯大庆边境。一时间，凌钺舟的声望在朝堂中达到了巅峰。

　　对于这个最有出息的儿子，永安帝始终心存怀疑。所谓的宁嫔当年只是一个看守闲置宫殿的宫女，他偶然间在酒后临幸了一次，她就有孕诞下了皇子，他一直心存疑惑。没多久，那孩子因着天相之说送出京城，他便顺水推舟将人送走。他没打算再见到这个孩子，谁料十几年后，竟是因战功回到京城，还和燕王交好。

　　过去十几年间，他从来没有照管过凌钺舟。自凌钺舟第一次出现在人前，永安帝命人悄悄查了这孩子在西北自小到大的事情，可因着战乱，太多证据湮没了。他心中怀疑愈甚，甚至疑心他当年送出宫的孩子早就死掉了，如今的凌钺舟只是个冒名顶替的。

　　若说血统让他疑心，那燕王就让他忌惮，军功更是让永安帝夜不能寐，他年纪越来越大，时常感觉到力不从心。四皇子和七皇子的事情更是让他对能一争皇位的皇子们心生警惕。

　　他若想有一个安稳的晚年，就不许任何一个皇子做大。

　　容不下，也不能容下。他一个人坐在至尊的皇位之上，殿中是忠心耿耿的内侍们陪伴左右，可心里满是惊疑和孤独。

　　许久，永安帝结束沉默，问了一件极为关心的事情，“燕王让徐堺建的那个密室可查出问题？”

　　心腹内监道：“回陛下，影卫们悄悄进去查了，只是个建造奇巧些的屋子，并没有藏什么东西。只是……”

　　“只是什么？”永安帝警惕问道。

　　“只是那房子走到尽头，上面挂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的东西令人不解。”内监说道。

　　“到底是什么？”永安帝催促道。

　　“上面写‘真是六啊’。”内监小声道。

　　永安帝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之中。

　　凌昱则在钟粹宫中，陪母亲坐着。

　　自那日燕王死讯传回，陆贵妃神情一直郁郁。这么多年来，她久居深宫又困于往事，少与母家亲戚来往。那日在燕王府里匆匆见了那孩子一面，心里觉得他是个难得的心地纯善之人，可惜没几天，人就没了。

　　“你同他兄弟一场，自当好好操持丧事。”陆贵妃叹了口气。

　　“是。”凌昱应道。

　　燕王虽死在西北，棺柩运回祖坟，京城的府邸中按制须设灵堂。他尚未娶妻，没有兄弟，也无子侄。永安帝对于死人倒是大方，为了显示自己的仁义，特命燕王的表兄六皇子凌昱主持一应治丧事宜。

　　是以凌昱这几日始终往返于皇宫和燕王府，为其操持丧事。

　　“你这几日清减了，我知道你伤心，也该注意自个儿身子。”陆贵妃又道。

　　“母妃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凌昱同样安慰道。他同那位燕王表弟自小关系不睦，近两年偶然间熟络起来，反而觉得他在京城里是个颇为难得之人。凌昱一向厌恶京城是非争斗，虽有才名，却少同朝中之人来往，只想避于深山。同谢洵聊天的时候，少有的觉得有趣。

　　可人世间总是无常。

　　陆贵妃一时间感慨颇多，慢慢同凌昱聊起旧日姊妹，直聊到了宫门快下钥的时辰，方才止住。

　　退至宫外，凌昱回头看着皇城，想起近些时日永安帝三次下旨命凌钺舟返回京城，凌钺舟三次拒见奉命宣旨之人。朝廷中人心惶惶，愈发有风雨欲来风满楼之意。

　　生在天家，原无多少父子之情，兄弟之义，他只希望不要让这些事情伤害到自己的母亲。

　　凌昱刚回了自己王府，皇宫中有人传出消息，“六殿下，陛下生了急病，召各位皇子入宫。”

　　“怎会如此？我昨日同父皇问安还是好好的。”凌昱蹙眉问道。

　　那内监低下声音道；“昨夜陛下受了凉，早上起来有些不好，午膳后因着十五殿下之事发了大火，气急被痰迷了心，太医眼下全在陛下跟前守着。”

　　凌昱听闻此言，只得返回宫中。到了殿中，凌旭等人皆已到场。

　　人人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小症候，殿中的大臣和皇子们均是各怀心思，身有残疾的十三皇子和年龄最小的十七皇子面上俱是惊慌之色。

　　凌钺舟依旧没有回应，朝廷中议论纷纷，永安帝却在此时病倒了。太医说是多年忧劳成疾，须得静养。

　　适逢多事之秋，永安帝在服完药之后，命五皇子凌旭监国。同样在殿中侍疾的凌昱听到这个消息，内心中并无多少波动，但在出宫之后，自己的外祖父派人来找了他。

　　凌昱的外祖父陆山原是世袭伯爵，在当年吴皇后的外家安国公府覆灭之后崛起，加封国公。如今老国公虽然隐退，在朝中依旧有不少的势力。家中舅父是禁卫军的统领，守着京城的门钥，年龄最长的表兄已然是吏部侍郎，可以说是满门亲贵。

　　若是凌昱有心夺嫡，胜算极高。可多年间他同外家关系淡薄，少有来往。如今长辈派人来请，他心知其意，沉默了一会儿去往英国公府。

　　见过礼后，凌昱坐在上座，旁边坐着的是英国公陆山，舅父陆合川坐在下首。凌昱原是饮茶不语，直到英国公第一个开口：“近日里京城中变故横生啊，殿下如何打算呢？”

　　“父皇素日来身体康健，偶有身体不适，太医院人人尽心，想是过几日便可痊愈。如今命五皇兄监国，诸大臣皆是尽心办事之人，出不了什么岔子，外祖父不必忧心。”凌昱依旧如往常那般神色淡淡，语气亦是毫无波澜。

　　陆山叹了口气，“臣并非忧虑朝堂之事，而是忧虑殿下您。”

　　“本王一切都好，外祖父不必忧心。”凌昱并没有因着陆山的关切流露出温情，仍是一脸平静。

　　陆川见状，不再绕圈子，直言道：“殿下是仁厚之人，可五皇子城府极深，如今监国，眼看大局已定，若是他日继承大统，未尝容得下您呐。”

　　“父皇慧眼如炬，选出来的人不会差的。若是父皇日后当真属意五皇兄继位，那自然也有深意，万不会容不下我们。”凌昱放下茶盏，低声道：“本王为人子，亦为人臣，没有忖度圣意的道理。”

　　凌昱这后半句说的话算是极重了，果然，陆山和陆合川的脸色同时变得不太好看。这话说到这里，再也聊不下去。

　　见两位长辈不再开口，凌昱道：“若外祖父和舅父无其他事情，本王先回了。”

　　“恭送殿下。”二人只得将凌昱送出府去。

　　“这孩子自始至终同我们不是一条心。”陆合川望着凌昱离去的背影，低声道。

　　“我本是念着血脉亲情，想帮衬着这孩子。如今看来，就算是我们做了什么，他怕是始终一片凉薄之意。”陆山摇头道：“不像是个记恩的。”

　　“该早做打算了。”陆合川道。

　　英国公又叹了口气。

　　“国公爷，将军，五皇子已经派人过来了。”国公府的管事快步过来道。

　　“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