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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10

      临开学前,洋平又跟等等们结伴去看花道,花道对他们吹“复健王”的牛。晴空如洗,他们从疗养院出来,无所事事。洋平头上的口子已经止了血,藏在头发里,没让等等们看见。

      高宫仰起头望着天边,也不知他看见了什么,没有没脑地说:“我说你们啊……也能够看清自己就好了……”野间和大楠听见了,停下步子嘲笑道:“我说你才是吧。”

      他们三个突然盯着沉默不语的洋平,如果他们之中有谁能看清自己,洋平应该是最可能的吧?毕竟他们其实都不太知道洋平天天想些什么,而洋平总是比他们更早看清事情真相。

      洋平还在神游太空,被安静的空气唤回来,疑惑于等等三人的关注。他下意识抬手撩撩头发,指尖碰触到伤口,蓦地生疼。他觉得伤口渗了血,将指尖插进裤子口袋藏起来,转过身去轻轻地说:“至少要找个大学念吧。”

      “哈?喂喂!你疯了吧,洋平。”在挤兑朋友这件事上,等等们有着不同寻常的默契,“念大学?你考得上吗?考上了念得起吗?”

      洋平笑得比天边的浮云更轻,“总会有办法的。上高中之前谁能想到花道会成为篮球手呢?无论如何,我要去报个补习班先。”

      一旦决定了一件事情,在执行力方面,洋平从不输给任何人。他告别了等等三人,踏上他选定的,也许很多问题还没答案,但至少有了方向的路。

      铁男被前田组长叫到了办公室。办公室宽敞明亮,装饰豪华,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坐着哪个上市公司总裁。落地玻璃前挂着灰蓝色合金百叶窗,北向摆宽大的枣红班台和真皮座椅,座椅背后是巨大的装裱起来的汉字“義”。

      前田不到四十,年富力强,身形粗壮,一身肌肉把西装撑得鼓鼓囊囊。他的前田组主要帮会里打点暴力方面的事务,他自己也是靠能打上的位。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很喜欢穿西装把自己包装成文明人。

      铁男已经跟了他十来年,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建组时候,铁男没少出力,按说算得上真正的自己人。不过铁男性子野、为人直率,前田一直不敢太过倚重他。

      前田在高靠背椅子里翘起腿,侧头瞅嘴里叼烟身穿背心满脸胡茬的铁男,心里有气,话里也透出不满:“你也不捯饬捯饬,你也是带着一班兄弟的人了,还弄得自己跟小混混似的。”

      铁男咧咧嘴角厚着脸皮嬉笑:“大哥,我自在惯了你也知道。”

      他心道不说事直接叫他过来,多半因为和柴山弘之间的冲突。他这人不爱攀附不求显贵,但是不傻。前田拿他当手里的刀罢了,好用归好用,该丢弃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丢弃。

      就是看透了,他才越来越心寒。

      前田闲聊:“最近场子里太平吗?生意怎么样?”

      他也闲聊:“老样子。”

      前田挑拣他:“我听说你那儿有个打工的高中生你挺喜欢的?为了个无关紧要的小子跟会里人动手,你真是越学越回去了。”

      果然。铁男将香烟掐在指缝里,垂下双臂放低身段,“是挺喜欢,组长,我难得喜欢个人。”

      前田像是没听懂,皮笑肉不笑地点点他:“是么?那我倒有点好奇,不如带来给我看看,我帮你掌掌眼。”

      铁男轻抬眼皮望着那副巨大的“義”字,狠狠捏灭了烟头的火光,高温烫得他指尖生疼。他丢掉烟头,抻平身上的地摊货,叹了口气,深鞠深躬正色道:“前田组长,请允许我退组。”

      第一只茶杯摔向他,他没动,杯子在他脑袋上碎成几瓣;第二只茶杯摔向他,碎片已经带上了血;第三只茶杯他直起身接住了。

      铁男握着茶杯笑了,直接对上前田的怒气。鲜红的血珠从他额头滑过眼眶、滑过眼皮、滑过脸颊,滑到上弯的嘴角挂住,晃晃地又向下滴落。“你要是觉得我自请退组还不能交待过去,那就给我写张绝缘状吧。往后的事儿我不拖累你。”

      前田气得脸色发白,唰地用胳膊扫清了班台上各种摆设,笔筒、电话机、文件夹落了一地。他回身踹翻了椅子,大步走到铁男身侧,冲着铁男的膝盖窝就是一脚。

      铁男的腿跟着弯下去,又撑住了,指着墙上的字,带着情谊劝道:“大哥,不关那孩子的事,看在我跟你了这么多年,替我保下他。”

      前田又踹一脚,铁男撑不住单膝跪下。前田气急败坏指着他,“你是翅膀硬了还是脑子坏了!我能放过你,阿弘那小子能放过你?离了组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为个外人你至于命都不要?”

      铁男平淡地答:“放我走吧,我的死活我自己抗。让柴山直接找我,别动洋平。”

      前田看铁男单膝跪地却不肯弯下去的背,像在看一块墓碑。他从地上捡起纸笔,回到班台刷刷点点写了封绝缘状,连着一柄小太刀,一起丢到铁男面前。

      铁男将绝缘状收进夹克内兜,贴着左边胸口,拾起冰凉的刀,走到班台,深深看了眼前田。手起刀落,他掐住手掌转身便走,再没回头。

      班台上丢着沾了鲜红血渍的刀和无意义抽动着的他的左手小指。

      第三天,洋平的电话才打通。三井寿拿着话筒等忙音的时候,心说想今晚再打不通,他得去找找他,真不让人省心。

      “喂。”

      接通的瞬间,三井很松了口气,情绪从紧张变成气恼,“臭小子,一天天的跑哪儿瞎混去了!”

      “三井学长?”洋平有些惊喜,三井寿主动打电话给他?

      “你这是什么语气啊喂!是我不行吗?”

      洋平安静笑着,声音带上轻松的味道:“学长你在哪儿呢?出来喝汽水啊。”

      九点刚过,说晚也不算太晚,三井看看表,心说聊几句回来再睡也行,反正家里也没人,“好,那约在幸乐苑吧,取个中间位置。”

      大约一刻钟之后,三井寿驾驶他的cb400,在街边路灯的光芒里,撞见骑着粉红小绵羊的洋平。

      三井一身随意,T恤和五分短裤、浅口软皮便鞋,而赴约的洋平着实吓了他一跳:洋平穿着规矩的纯白半袖衬衫、浅灰棉质直筒裤,剪掉了飞机头,留半寸左右的短发,干净利落,简直像木暮一样斯文。

      “你……你……怎么最近流行换造型?”三井盯着洋平的脑袋,抬手揉了下自己的脑袋,他的头发不能再剪短了,难道要他学藤真留胡子?他忽然觉得有点冷。

      洋平大方地笑,“天热,这样凉快。学长,去喝汽水啊,还是吃点夜宵?”

      三井收回自己直接到失礼的眼神,反手点点身后,笑眯眯挤了下左边眼睛,“幸乐苑当然要吃拉面,来吧。”

      幸乐苑是一家知名老字号,装修古朴暗透奢华。当然洋平的变化更吸引三井的关注。他们在二楼靠窗坐下来,点了两碗面并两碟小菜,三井直接问了:“洋平,你这是告别不良当好孩子了?”

      洋平略有羞赧,转了两圈眼珠,随即安定下来,点头道:“嗯,我想念大学,虽然还没想好专业方向……”他又犹豫了,拿不准地说:“我去报了个补习班。学长,我帮你补习吧。”

      三井对洋平肯改邪归正很是欣慰,难免觉得自己是个功臣啊!拯救了小兄弟的人生啊!虽然很想夸夸自己,但是顾虑到可能会把洋平吓跑了,他没得意得太明显,只是笑容藏不住,“你帮我补习?我说,你确定你能考得比我分数高?”

      “嗯。”洋平点头道:“我上了几天补习班,感觉跟得上。学长就算想要特招名额,好点的学校文化课还是要考吧?我想过了,白天学长可以继续练习篮球,晚上我给学长讲补习班的内容。其实,学长晚上可以住在我家的,我家离学校近,能省些时间。”

      说到家庭,三井心思一动,也许有些唐突,但他觉得洋平应该不会介意:“先别说那个,洋平我问你,你家里总是没人吗?”

      洋平眼神暗了些,话说得艰难却没有隐瞒的意思:“我爸妈离婚好几年了,我妈妈已经再婚,我爸前年不在了。”

      三井听得难受,他家长是忙得没空管他,但总好过洋平。也许洋平的父母还在一起时,家里也不温馨,但他真的不能再问下去。

      他一时语塞,他对面的少年已经调整回情绪,反过来安慰他:“学长不用想太多,我习惯了。最后这半年,无论如何要拼了啊!学长。你真的可以住我家,看着我别走歪了也好啊。”

      洋平其实还想说,很多年没人管过他该怎么面对未来,他很想谢谢三井寿——只是太肉麻了,他说不出口。

      被学弟教育,三井寿心里挺别扭的,只有最后一句话,让他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我当然会看着你,臭小子你别想胡闹!明天吧,我回家收拾些随身用的。”

      有明天可以期待,这个晚上,星星也温柔、风也清爽,虫鸣也和谐、路也宽广。三井寿像一只渴望入云的鸟儿,撷着稚嫩花蕾,在月光里独舞。

      回家之前,他驾着车逛去了极乐寺,想跟铁男打个招呼,聊聊洋平的事,顺便问问铁男想要个怎样的明天。

      他撞了锁,铁男的出租屋黑漆漆的没人在。他一瞬间有不好的感觉,心里莫名发慌。他转念觉得是自己犯傻,自我安慰说这个时间铁男多半不在家,不奇怪的。他想了想夜店那地方,暗自摇头,进屋给铁男留了个纸条:

      【洋平的事,你干得不错嘛。你的事你抓紧啊,你答应了我的。我这些天住洋平家,闲了再找你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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