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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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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风今日格外凌冽,天沉沉地压了下来,几只鹰于空中盘旋嘶鸣。
还未至黄昏,室内便一片昏暗。江无寒将灯点着后,抽出了怀中的纸条,仔细查看后顺手借火一燎,瞬息间就烧成了灰烬。
轻跃的灯火前映着的是一张英气尽显的脸,他抿了抿唇,盯着那纸灰烬微微皱眉。
临枳阁真是好大的胃口,前几日之事还未平息,今天又下达了新的命令,真当那人是黄马褂加身,天雷都劈不死吗。
不得已暗自感叹。
呵,真是瞧得起我。
江无寒弯身找了一番,就将桌底的剑拿出,剑鞘上已落了一层薄灰了。拔出剑身,修长的手指沿着剑锋轻拭了一下,手指便划开了个小口子、出了血。
和从前一样锋利,那便好。
将手上的血随意擦去,不多思索,就灭了灯。
踏步至临城南街,江无寒负剑而立,他虽衣着低调,气质却难掩。
待一路踏着阴沉黯光快至皇城门前时,天色将晚。
只见一辆马车缓缓从远处驶来,看那方向正是从宫里出来的,车夫是个粗野的汉子,正扬着手挥着马鞭,好大的阵仗。
江无寒抱着双臂靠在一家酒肆门口,嘴里叼着一片叶子,神情莫测。
街道被扬起一片尘土。他抬眼看那马车,一个修长白净的手撩开了帘子,里面的人露出了深邃的眉眼,朝着外面一望,一瞬间,刚好与江无寒对上。
江无寒眼底闪过于一丝奇异,只觉此人分外熟悉,却一时想不到是谁。
那人神情冰冷,随后放下了帘。
马车扬尘而去,江无寒轻笑一声,继续向远处的深巷走去了。
此次的目标,为一个商匪勾结的组织。这批人马为遮人耳目,便掩为商队,从姑苏而来,负责押送一些禁止交易的黑色货物。
负责运输的头儿是个胖子,姑苏人,凭着胆大心细,成为了这一次运输的头头。此人虽嗜酒,清醒之时却分外谨慎,整晚都派人守着夜。
很显然他们已经入驻这家客栈,只待交接人的到来。
江无寒于暗中潜伏观察了几天,都没最合适下手的时机。
正值子时,又是一个无月之夜。守夜班的小厮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站在那里。
江无寒找准了时机,趁那小厮不注意,于客栈后墙一翻就进去了。他轻跃上楼阁的露台,朝里看了看,正在寻找刘胖子的房间。
待到快至走廊最边缘那间时,传来了些许呼噜声。他顺着声音摸索过去,看到了房中正在床上打盹熟睡的一个肥硕身形。
此人必是刘胖子了。
为避免打草惊蛇,江无寒轻手轻脚地翻窗而入。无月色的夜更加深沉,屋里十分黯然,更是一点儿光都透不进来,此刻呼吸都停滞了。
他走至床边,毫不犹豫地将背上的剑拔出,利刃间寒光顿显,倏地就要砍下,直逼胖子的头颅。
可这时刘胖子却像惊觉到什么一般,一个翻身猛地睁眼,条件反射地就拿起枕下的刀做了一个抵挡,保住了自己肥硕的脑袋。他瞪大了眼扯着嗓子惊喊道:“有刺客!!”
江无寒的神情则在此刻泛起了狠厉之色。
不好!
霎时间客栈的一盏盏油灯亮起,一听到动静,有几人已拿着大刀向这个方位冲来。
江无寒知晓这番动静已惊扰到众人,一秒都不可拖延。刹那间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刘胖子拿着刀的手腕挑断。胖子倾时面目狰狞,一声呼叫后,恶狠狠地从腰间射出暗器。是五六根染着剧毒的毒针。
江无寒向后一个空翻躲去,背后凭空多了一层薄汗。这时胖子马上从里衣里抽出一把匕首,正着前人的脖颈掷去。
江无寒将刀剑稍加翻转,一剑格挡,向前一剑就刺穿了胖子的心脏,肥大的身躯重重地倒地,溅了江无寒一脸的血。江无寒未来得及收剑,就一路翻窗而逃。
此时有八九个人一脚将门踹开,急匆匆地就冲了进来。
只见刘胖子的尸体胡乱的躺在地面上,他的浓血沿着木质地板漫延,已快渗进去,可怜他致死都是一副惊愕的模样。
胖子也并非市井之庸徒,只可惜他遇到的是江无寒,容不得半点反应。
“给我追!”为首的那个人正是刘胖子平日里最宠的得意走狗,他咬紧了牙,怒气冲冲地就挥着砍刀追了上去,其他人一看也跟着追了起来。
江无寒并没有将所有人都宰光的心思,在皇城根下杀个血流成河未免太过扎眼。于是一路就往城北的郊林跑去。
但众人之怒已被激起,势必要将江无寒剁成肉泥。于是身后明枪暗箭不绝。
就这样追砍打斗了不知多久,江无寒略显疲乏,他心算时间已然差不多,就没有心情再与这些臭鱼烂虾做过多的纠缠。
只见修长的身影闪入林中,几个踏跃,顺着纵横的老树枝干继而远去,就消隐于深林之雾间了。
众人眼见刺客消失在自己眼前,怒火再次燃起,起身就要追,这时却被一旁为数不多、有大局观的走狗拦下。
走狗猛地打一个激灵:“那批货还在客栈呢!跟我速回!”
众人纷纷醒悟,等再次赶回客栈时,货物早已一空,就连客栈的门都被搬走了。
“上那恶人的当了!”众人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
那个细胡子的走狗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将刀插在了地面上。
***
此时在另一边。
因行路太急且太久,江无寒有些疲惫地拖着身子,他浑身都是血,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已然分不清。
他靠在树前粗重地喘着气,修长的手抚着心脏,眉宇间的杀气愈浓。
真是要人命的活儿。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皱着眉将手上的血仔细地擦掉,小心地从怀中的褡裢里拿出一片花瓣,垂眼端详了一番。
这是在混沌模糊的血色间,眼里泛起的第一抹清明。
还好没有弄脏。
似是长舒了一口气,他将花瓣重新放回后,闭上眼才开始短暂的休憩。
还没来得及舒缓心情,林中就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混杂着新叶,声音在这寂静中分外刺耳。
江无寒闻风而动,立即睁开了眼,手已放到了剑柄的位置。
一个身着玄青锦衣的人正踏步而来。
江无寒抿了抿唇,眉头紧锁。
只见那人冷哼一声,走出寥寥空幽的雾气后,声音也愈发近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
江无寒眯了眯眼、顺着清朗的声音望去,那人步履沉重,在冷意寒湿的空气下露出了真容。
此人面如冠玉,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双极为俊美的桃花眼,只是此时却冷若冰霜。
江无寒目光沉沉。这不正是前几日茶楼撞上的那个人吗?
江无寒抱着双臂挑衅地笑了一声。“哟,真巧啊,又见面了?” 续而道:“朝廷这是没人了吗,竟派一个小白脸来抓我。”
祁昱之未曾理会,他对这样的言语不屑一顾,仅是目光充满冷意地拔剑走来。
江无寒见他靠近,倏地退后几步,踩着身后的枝干一跃上空林,高空中枝冠错密,一晃就遮住了他半个身形。在踏跃回视的那一瞬间,看到了对人衣摆上的麒麟纹路。
竟是朝廷武官。
祁昱之忙去追赶,一阵狠厉之风被剑气所惊起,他向江无寒脚下的枝干砍去,霎时间那粗枝就断了,稀稀散散地往下坠落,群鸟惊逃。
江无寒没有料到此人有如此大的气力,不可小觑。于是重新将剑出鞘,凌空翻转向后一踩身形才没有落空。
面前刀剑袭来,一招一式皆在银光幻影间,江无寒整整用了十分的心思才得以应对,此人武艺竟与他不分高下。
他眼里顿时多了几分嗜血的光,若大江湖,难逢敌手。如今一遇,本想战个痛快,奈何体力先前就有所损耗,竟不争气的有些疲乏。
打斗一直持续到黎明,他几乎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消耗时间,为自己找逃走的机会。祁昱之见对方已力不从心,毫不懈怠地从衣中拿出绳索,欲将其制服。
此人目前可不能杀,必然得带回去好好审问。先前薛府命案就已经让皇帝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此事,不但惊扰了四部及锦衣卫,甚至牵扯到了他九门提督。
若前几桩命案也与眼前的这个亡命徒脱不了干系的话,那他可是立了大功。
若有时事汹涌推之,何愁于朝中立足不成。
江无寒瞟到绳索后暗叹不好,不再与他做过多的周旋,一个声东击西后就顺着深林疾步而行。
他不怕死。
哪怕被祁昱之乱剑砍死,也绝不能被擒拿回去。
祁昱之追了几番,望着那渐而续近的身影,狠狠地将人肩膀一按,连摁带扯地拽了后来。
江无寒惊愕间体力不支,一个重心不稳就从那枝干摔到了地面。方才因打斗留下的伤口再次裂开,渗出殷红的血色来。
他的眼底顿时波涛着无限黯色和汹涌。一阵痛意从背后直直贯穿到了心脏,直叫人喘不上气来。
祁昱之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落魄的人。唇角一勾,即刻把握住了时机。挥剑而起,狠狠地向他的胸口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