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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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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无寒。薛府一案,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清厉冰冷的音色传来时,充满了审视之意味。
江无寒嘴角含着血,被人紧扼着下巴,不得已抬了眼。
眼前人身着一袭月白锦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沉闷的空气凝息颠簸,周围的一切都昏暗极了,直直压抑进了骨子里。
“咳……咳。与我无关。”
江无寒沙哑地扯着嗓子说道。他的眼前一阵的晕眩恍惚,已然混沌了整片神经。
在瞳孔对焦的那一刹那,还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就觉眼前一黑,已被类似黑布的东西蒙上了眼。
他有些萎靡地倒在干草上,斑斑血迹早已顺着狰狞的伤口渗到了地面。
对面的人似乎很不悦,又狠狠地在人胸口补了一脚。
这潦倒而来的痛直锥人的心骨,铁锁脚链叮当震耳地跟着晃动,使得江无寒直直吐出一口血来,但他的大脑却很清醒。
痛。
实在是太痛了。
建璟四年。文都总管薛德景于夜中暴毙家中,瞬时间京城人心惶惶,满城风雨之言。
朝廷的第一把查探的利刃,就堪堪对准了临枳阁。
而侦察出的证据,都直指向了江无寒一人。
此间。
江无寒干涩的嘴角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喉间溢出了支离破碎的音色来。
“与临枳阁……也无关。”
他的手颤抖着,满腔的苦涩随着麻意染遍了所有神经。
只见对面的人正欲开口,却被身后的一个声音打断。
“祁大人。今日审问时间已到,您看……”一个侍卫匆匆跑了前来,敛了眉低声说道。
祁昱之听罢一笑,声音狠厉坚决。
“你先退下,我即刻就出来。”
见那侍卫踉踉跄跄地退出狱门外后,祁昱之有些不耐烦地走到江无寒面前蹲了下去,语气不紧不慢。
“天下第一杀手,江无寒。”
后定定地戳了戳人的脑门。
“不过是临枳阁的一条恶犬。”
江无寒的唇已紧绷成了一条线,他知人现在凑的极近,满腔的苦涩皆化成了怒火,于是使尽全力来将人一扯。
祁昱之未曾料到人还有气力反抗,猝不及防地被扯了前去。
江无寒狠狠一咬,那人白皙手臂上瞬时就被烙刻了一个深溢血色的齿印。
“疯子!”
祁昱之有些愠怒地将人往旁边狠狠一甩,后重重一脚踩到了人的胸前。
“呵……祁大人?这京城的豪门世家中。只有一个……祁氏。”江无寒将喉间那呼之欲出的鲜血咽下,咬着牙道。
硬是抗了这几脚后,他的心脏有一种近乎炸裂的痛感。身上已经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深痕,此刻都抑制不住地流出血来。
是坠入寒渊的冷、还是如被烈火燃焚的刺骨之热,已分不清明。
“是。本人正是九门提督——祁昱之。你若有朝一日有了翻天覆地的本事,就尽管来找我。”
祁昱之上扬的桃花眼里凝着冰霜,声音透出了几分不屑和轻挑。
说罢毫不留情地拂衣而去了。
翻天覆地的痛感已经麻痹了江无寒所有的神经,在脑海一片混乱几欲昏过去之时。
他有些迷糊的将这个名字刻到了心上最狠暗的位置。
祁昱之。
祁昱之……
***
再度睁开眼睛时,刺眼的天光透过那窗棂直洒床头。
眼前一阵的虚晃,好似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江无寒有些虚弱地咳了咳,待到目光焦距后,才逐渐看清了现下的光景。
只见一面容儒雅的男子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听到他的动静后急忙看了过来。
“醒了?”
“嗯……”江无寒清了清沙哑的喉,看清了人的面目后,眉间一凝。
“楚钦然?”
“我怎么在这儿?”
楚钦然叹了口气。“还说呢,你小子明知道最近风头紧还敢往外跑,要不要命了?”
“要不是吴岩亲卫前去救你,你现在早就……”
江无寒听到这个名字后嘴角微微上扬。
后犯浑道。
“又是吴岩。他就是我亲爹。”
楚钦然摇了摇头。“得了,小祖宗,好好歇着吧。本少爷这几日也来看你好几次,怎么不叫我一声爹?”
江无寒有些虚弱地抬了抬手想去揍人,不想一下子扯到了伤口。
“嘶……”
“你小子。”
楚钦然见他受了伤还不老实,急忙将其摁了回去。“喂。别乱动啊。”
江无寒由了人,重新往榻上沉沉地一躺,神智恢复了一二后,所有的事情丝缕毕现。
朝廷查案不精,出什么事儿都先往临枳阁身上踢,此行是他疏忽大意,还落了一身的伤。真是一群混账东西。
大晟国自建璟帝继位以后,对于江湖各类组织的打压就从未停止。临枳阁作为众阁之首,自是成为了首批整治的对象。
正是因为各项政策的阻挠,给江无寒平日里的行动也添附了不少麻烦。他一想到这个皇帝就一阵的头疼,真想把他脑袋瓜撬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窗棂前。
楚钦然倒了杯茶给人递了过来。
江无寒有些艰难地起了身,缠着绷带的手稳稳接过了那茶杯。
他随意地灌了两口,说:“楚兄。你家在朝廷的路子广,可否帮我打听一个人。”
“嗯?”楚钦然将茶壶往桌子上一掷,重新看了过来。“你要打听谁?”
江无寒眼神一定,想到先前几乎在狱中折了半条命的境遇后,语气透出了阵阵杀意来。“九门提督——祁昱之。”
***
光风霁月,韶华如驶。
十几日后。
在那众人纷涌的繁华大道之中,人声鼎沸。有几个女子骑高马而行,甚是瞩目,此时也在游晚湖、观明灯之美景。
江无寒身着黑纹素衣正行于此间。
半月之余人的伤口已尽好,且精气神十足了。
此刻他长发束起,看起来很是英挺俊郎,但眉宇间却多了几分让人不敢接近的戾气。
于他一旁的,正是楚家大少爷楚钦然。
二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临洋海岸。
巨大的船只停靠着,此时成群的士兵在其间忙碌着修缮建造之事。
走过那海岸后就是品茗楼,此楼现下依旧是人影繁杂,一如往常热闹的模样。
暮春已至,京城在灯火通明的照耀下平添了些许温暖。
刚至楼前,江无寒就满含笑意把楚钦然往里面扯。
“这次带你来的绝对是个好地方!”
楚钦然闻言摇摇头。
“跟着你江无寒能有什么好事。怎么?这次又要搞什么。”
“小爷不是和你说过。” 江无寒急忙捂住楚钦然的嘴。“人多的地方要喊我辰止。”
楚钦然撇了撇嘴。“知道了知道了。”
这小子平日里疯得和什么似的,偏给自己起个人模狗样的别名。江无寒自认为这名字起得很像温雅的读书人,岂不知在楚钦然眼里,念出来活像个老道人的名字,也就他能想得出了。
一旁。几个小厮正埋头将一车又一车的箱子往下品茗楼里搬,里面俱为从各地新进的茶叶。
“啧,楚兄啊。此楼可不一般。我先前和你说的温婉美人可就是在这里认识的。”江无寒自信满满地说道。说罢顽劣地一脚踹开挡路的箱子,便拉着楚钦然大步地往里走。
楚钦然向来也没什么要紧事,便也自堕地整天和江无寒鬼混在一起,不说无恶不作,也是放肆狂浪。
不似江无寒眉眼中外露的戾气,楚钦然偏长着一张和他性情完全相反的、正人君子的脸。
二人径直入内,一个瘦若竹竿的中年男人便佝着身子向他们走来。那人额头上长着一颗大痣,见到二人满脸堆笑。
“俩位公子里面请,是品茶还是作诗。”
未等江无寒答应,楚钦然便抢先道:“还请带路。” 在外人面前,他总是说话稍许沉稳些,倒也没白瞎了那一张文质彬彬的玉面。
中年男子只好走到一旁,面上还是笑着。“公子请。” 说罢给内里的一个婆娘试了个眼色。
见人也颇有几番兴致的模样,江无寒被他整乐了,手搭在他的肩上笑道:“怎么,你也想认识认识腹有诗书的美人儿啊。”
“你这小子整天和我‘祈月清’长,‘祈月清’短的,无一天安生日子,既然今天把我带来了,我倒要看看那姑娘是那般神仙模样,能把你给迷成这样。”
“哈哈,那可不能让你知道。”江无寒故作神秘,神情依然自若。
待江无寒进去后,一个身着月白蜀锦的挺立身影提步而来,来人走得匆忙,不轻不重地在他身上撞了一下。
那男子神色严肃,看了眼江无寒后,轻轻地敛了敛眉,微微点头示意就欲离去。而江无寒此时瞧着来人白净而又俊逸的脸,顽劣之心顿起。
他马上倾身一挡,抱着双臂遮去了人的来路。“这位公子,眼睛悬在脚底走路呢。”
那人并无打算与他过多纠缠,毫无惧意地盯着他的眼睛冷淡道:“恰逢要事。”
江无寒却并没有打算放他走,他邪邪地挑了挑眉,大有想要折辱一番的意思,恶劣地说道:“陪本公子喝会茶,就饶了你这次。”
来人眼底寒意顿起,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看着人上挑而又绝美的桃花眼,江无寒眸中泛起狠意,续而凑近道:“哟,挺嚣张啊,性子够烈。”
未等那人回应,一旁的楚钦然连忙上前将两人拉开。转头对江无寒道:“辰止兄这是做什么。行了行了,今日是来喝茶的,就让这位兄弟走吧。”
江无寒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得得得,小爷我还有正经事要办呢。”
来人听到那名号后眼底明显一惊,后变作了深不可测的笑意。“那就请公子让路。”
言语虽是润色的,却让人脊背发寒。
江无寒撇了撇嘴,又随意地瞟了他两眼后续而让开了。
小爷今天就饶了你。
二人入了座后,江无寒率先拿了本诗集翻阅了起来,其间皆是过往墨客所留的闲雅诗句。
忽的他的视线被一行俊秀的小楷所吸引,其间夹杂着一个桃花瓣。
他将那花瓣取出,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来。
那诗句的下方,赫然落了一个刺眼的名字——祁月清。
“方才那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楚钦然思绪不宁,他率先开了口,打破了这片寂静。
江无寒未语,将那花瓣收起后,不声不响地将眼底的阴蛰掩去。
墨意间淡淡的香味还未散去。
窗外的光逐趋于昏暗。
明意的灿阳渐而被暗云遮去,点点凉丝落下,京中又要掀起一场连绵不绝的狂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