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宫花容慢》一日不见

1、第 1 章 不知风云起

　　容朝大事记，莫过于两年前一场宫乱。父子反目，手足相残，一夜之间，天下易主。至此，容墨，那位高深莫测如同暗夜苍穹的睿智天子多了一分神秘。

　　两年的时间，足够平息了当年的纷乱的传闻。

　　锦容宫里，一玄衣男子慵懒的靠着塌椅，狭长的双眸半阖着，从骨子透出的冷傲与优雅融合的恰到好处。听到浅浅的脚步声，他慢慢睁开眼，眸中的尖锐转而散去染了凛冽桀骜，唇边浮上一抹淡若无痕的笑，“温国公找朕有何事？”

　　“微臣是来请示皇上，那个交易您考虑的如何了？”进来的人恭敬地行了礼，神定地站着，全然没有朝见天子的卑怯，是了，他是朝中三大势力之一的温国公，翻手为云覆手雨。

　　“一个皇后之位换朕的权倾天下，朕实在想不出要拒绝的理由。”容墨似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修长纤韧的手指轻轻扣着泛着漆光的桌面，眸中隐隐的流光，掩着极深沉的计算。

　　“微臣谢皇上成全，臣告退。”听了容墨的回答，温国公并未有应该的欣喜，相反原就严肃的脸上多了一分凝重，一条不能回头的路，这样的决定猜不到结果如何。轻轻咳了一声，离开了锦容宫。

　　西凉园内。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穆穆清风，浅碧泠泠，水荇牵风翠带长，落花相逐。

　　依水而起的涧云榭，正中央是简单的桌椅摆设，朴素清雅。右侧一张书案，平滑的案面只案角处刻着一株青竹，简约雅致。左侧布置着一方茶几，不规则的形状隐约透着流线的婉约，古朴精致。

　　伊人临水，遗世而独立。

　　婉转悠扬，空灵飘渺的音曲，不若箫的厚重古拙，异于笛的清脆圆润。和着风拂柳，柳叶拂水的浅浅声音，自然而清雅。

　　“小姐，该喝药了。”清亮的声音打断，慕儿先将药碗搁在桌上，才走近挽顷。

　　最后的曲音也在空中随风而逝，顺势而下的手上，是一片狭长的柳叶。指尖拂过叶面，拈起、松开，由着它旋转着落向水面，浅浅的没有掀起一丝的涟漪，柳丝逐流水，消失。

　　慕儿轻轻扶着挽顷坐下。泛着墨色的液体，浓厚力峻的药味升腾散开。端起药碗，没有丝毫的犹豫停顿，一饮而尽。只眉间的蹙起一瞬的掠过，透露一丝的发苦涩。

　　“明日便是清明了，下午就会有人来接小姐回府，不如先去休息？”慕儿拾起桌上的巾帕递给她。

　　“不用了，我不累。”接过，轻轻拭去嘴角沾上的药渍；放下，白色的巾帕上是点点的痕迹。挽顷起身走向栏延，伸手越过，清澈的溪水漫过指尖，掬一手清水抹在脸上，掩去浅浅的倦意。沾了水的脸上，浅风拂过，异常的清凉。只一小会，已是风干。

　　“一大早起来抄经文，若是老爷知道了，又要心疼了。”慕儿也走过去。

　　“若你不说，爹不会知道的。”回到书案，浅绿色的袖子划过砚台，染上了些许的墨痕，起手执笔，继续抄写。行云流水，字迹翩然。完成最后一笔，小心的用袖子轻挥着，隐隐墨香飘浮，微湿的墨迹渐干。

　　“抄完了吗？”见她细心的卷起封住，慕儿松了一口气。若不是自己大意打翻了墨砚，小姐也不至于要重新再抄，虽然她并未怪罪，甚至没有一丝不悦。

　　“恩。好了。”将手中的纸卷搁下，折回，依旧是临水而立。

　　“那可以去休息了？”连着三日的伏案埋首，便是一般人也会累极，何况小姐一出生就有不足之症，身子孱弱。

　　虽没有转身，也能猜到此时慕儿脸上的担忧。“好，我再站一会。”

　　“那就一会。”听她答应，慕儿总算安下心来。

　　“知道了。”掀起袖子，轻揉着明显肿起泛着酸痛的手腕，良久，消散不去的淤肿还是固执的存在。

　　“小姐？已经过去一会了。”慕儿适时的出声，打断了挽顷的思绪。
　　整好袖子，遮去手腕处的肿起。转过身，点头示意。“好了，我去休息就是了。”

　　“那我扶您回去。”移步上前，慕儿轻扶过她，却不知扶着的手，正好触及的淤肿处。虽是不重，只突然加重的疼痛，下意识的眉间微蹙。不着痕迹轻轻将手腕从慕儿手中抽出，“不用了，你先去准备回府的事情吧。”

　　“那好吧。”想到再不准备怕是要来不及了，慕儿也只能作罢。随挽顷同时离开涧云榭，之后便是朝着不同的方向。

　　夕阳清辉，一辆极普通的马车在空旷的官道上前行。

　　“小姐，你怎么样了？不如停下歇一会吧？”看着小姐脸上骇人的苍白，慕儿用手帕替她拭去脸上因疼痛而涔出的冷汗。

　　“不用了，我没事。”撑起身子靠在车窗边上，时而掀起的窗帘和着清风拂在脸上，微凉。

　　“可是……”拿过手边的披风，替她盖上，虽然这样的状况不是第一次，慕儿还是有些不放心。
　　身子更加挪向内侧，阖上眼。挽顷有些无力的说着：“我先坐寐一阵就会没事了，到了再叫我。”

　　“恩。”小心的替她将身上有些下滑的披风重新盖好，慕儿半掀开窗帘，由着窗外的车内的空气混着融合，随风流动。

　　一路通行无阻，马车在一处府邸前停住。较之于附近各式的府邸，不尽然奢华，却是极庄重严肃。朱红大门上方悬着一块长方形匾额，“国公府”三个烫金字体大气磅礴。“小姐，到了，该下车了。”慕儿轻唤了一声。

　　睁开眼，下意识用手指揉捏着依旧苍白的双颊，渐渐显现出几许不自然的红润添了一丝生气。慕儿已经习惯了她的动作，只扶她起身下了马车。

　　“小姐您回来了。快些进去吧，老爷正等着您一起用膳。”门口，老管家福伯早已等着迎接。
　　随福伯进了府，迂回婉转的游廊石桥，小石漫成甬路。府邸不算大，却也是走了许久才走到大厅。听见下人回报女儿已经到了，温国公尹文彦急急出了厅门跨下石阶。“顷儿，来了。”

　　“爹，女儿回来了。”自七岁为养病移居城郊别院，回府原就不多，上次见面也是将近半年之前了。

　　“一路马车劳顿，身子有没有不适？”全然没有朝堂上的严肃，现在的温国公也只是一位心疼女儿的慈父。

　　伸手探向身后，挽顷不着痕迹地拉住欲上前的慕儿。清晰的感受到身前挽顷的阻止，了然小姐不想让老爷担心，也就不再多嘴。

　　“没有，女儿很好。倒是看爹似乎又瘦了，朝堂之事固然重要，却也要多注意身体才是。”自小的体弱多病，未能常伴父亲膝下尽孝，挽顷多少是有些自责的。今日见到父亲愈见消瘦，难免更加难过。

　　“饿了吧，进去用膳。”不让挽顷多想，温国公唤她进了大厅。挽顷也知他的用意，轻应了一声，随他进去。

　　满桌的佳肴，温国公也不顾自己的碗筷，只一味给挽顷布菜。不多时，挽顷身前的碗里已是满满的层叠着各色的菜肴。

　　“爹，不要只顾着女儿，您也该多吃些。”拦着父亲仍是伸过来的手，将他筷子上的菜肴退回到他自己的碗内。

　　“好、好。”难得的天伦之乐，温国公也多吃了些。挽顷随便吃了一点，就停了筷子。一顿饭，在不知不觉中也趋于结束。习惯性的，挽顷亲自沏了一杯茶，端给温国公。

　　“果然还是顷儿沏的茶好喝，我的嘴也让顷儿给养刁了。”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连日来的烦闷郁结似也少了，略有些停顿，“顷儿，这次回府了，就多住一阵陪陪爹。”

　　以前挽顷也曾提出多留几天，最后皆是顺了他的意思提前回别院去。甚至从来没在府内连着两日住下的。如今听他这样说，虽也觉意外，却也是个机会尽孝。因此也不再深究，扶起正欲起身的温国公，轻声答应。

　　夜朦胧，月朦胧，清晰的是满园的灯火通明。

　　“今日也累了，早些回房休息吧。”借着近处的灯盏，依稀能看见挽顷难掩的怠倦神色透着一抹苍白，吩咐着身后一直跟着的慕儿：“慕儿，送小姐回房吧。”

　　“知道了，老爷。”慕儿答着，上前搀过挽顷。

　　“那女儿先回房了，爹也要早点休息。”陪着父亲在花园里闲走了一阵，加上下午病发，实在也是累了。

　　目送着挽顷离开，抬头，视线触及的天际尽头是深暗的黑色；低首，脚边是一片青嫩的柳叶，在干净的石子小路上尤其的突兀。低低叹息一声，弯下僵硬的腰身，来不及拾起，叶子已是随着突来的风扬起旋转，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