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
天光微亮，昏暗的天穹渐渐清晰。旷古的风远远地从地平线上吹来，吹开刃雪城中纷纷扬扬的大雪，十年不断的大雪。
冬去春来。
樱空释坐在温暖的火炉旁，银白的漂亮长发拖曳在地上，如水银一般流泄开来。他用霰雪鸟洁白羽翼制成的羽笔，在发黄的羊皮卷上书写着晦涩难懂的文字。
火光狰狞的投影照进了瞳孔里，染上诡秘的赤色，美丽而妖冶。
卡索的脚步顿住了。
释，你的眼睛......
嗯？
小王子微微将头转向他，火光的幻影一晃而过，白色晶莹的瞳孔一如既往地漂亮。
是错觉吧。卡索想。
释，你在写什么？
樱空释放下笔，用银白色的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我在写信。
写给谁？朋友吗？
樱空释看了他很久，忽然笑起来，眼里有卡索看不懂的东西：
或许吧。
卡索不再追问，他敏锐地感到对方不想他再问下去：
......我在雪雾森林里做了两架秋千，很好玩，释也一起去吧？
樱空释笑笑，碎发滑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炉火的火光照亮了半边身体，他的脸一半隐匿在了阴影中。
他说：好。
卡索发现自己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他的气息有点无力，有点颓败，还似乎有点不顾一切的疯狂。
霰雪鸟低低扇动着羽翼，从蓝色的天穹下划过，落下尖锐的悲鸣。
-------------------------------------------------------------------------------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中怪诞。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星宿族。
这也意味着，星旧可能并不存在。
樱空释微微放空的瞳孔看着那些树影间落下的细碎的雪花。雪雾森林本该没有雪，一年四季，温暖如春。
释。卡索轻轻牵起他的手，和他一起仰头，看着树梢堆积的大片大片的新雪，晶莹纯白。
哥。
樱空释转过头来，飞鸟仓皇的影子落进他的瞳孔，如同明明灭灭起伏的幻影。
凄烈破空的鸣叫突然从远处荡来，造成一刹那耳鸣一般的死寂，卡索看见看见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几下。
释，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有，哥。
樱空释的笑容雾气一般弥散开来，若隐若现。
卡索总是觉得，他的弟弟好像离他很远很远，就像是一个幻影。
哥，你忘了吗，我的名字就是幻雪之影。
弟弟这么回答他。
卡索眨了眨眼：
释，你才不是影子，你明明是有血有肉的人。
樱空释无所谓地笑。
卡索有点不开心，但是不明白为什么。
阳光从枝叶间碎片般地掉下来，远远还能听见霰雪鸟凄厉的尖叫，他们很久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秋千上，抬头仰望参天的古木和它们遮天蔽日的树荫，听着樱花缓缓落下的声音。
哥，你知道红莲吗？
卡索看向弟弟。
樱空释没有回头，保持着仰望的姿势，细小的雪花沾染上他长长的睫毛，飞鸟一阵阵地掠过：
这种红莲，在火族精灵的大地上常开不败。
它象征绝望、破裂和不惜一切的爱。
卡索安静地听着，他觉得弟弟其实是在告诉自己什么。
可惜他还听不懂。
卡索眨眨眼，突然记起一件重要的事，牵起弟弟冰冷的小手：释，跟我来。他刨开一棵树底的积雪，露出小小的冰洞，和洞中那头柔弱的幼兽。
释，你看。
卡索惊喜地说。
冷风裹着冰霜灌进了洞中，幼兽抽了抽鼻子，呜呜咽咽地叫起来。
樱空释看着这头灵兽，瘦小柔弱的雪狮，鬃毛都没有长出来，像一只滑稽的小猫。
它是我在雪雾森林做秋千的时候发现的。
卡索将幼兽抱起来，裹进自己鲛绡织就的柔软长袍里。
释，你把它带回去，就有灵宠了。
小孩子的感官很敏锐，卡索知道父王似乎不喜欢弟弟。
但他喜欢。
他愿意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的弟弟，樱空释。
释微笑着却坚定地缓缓摇头：
哥，它只属于你，谁也无法夺走。
那，释给它取个名字。
卡索用鲛绡捧起幼兽，雪花一点点落在他的肩头，落在他蓬松的短发上，大大的蓝色眼睛带着温柔和喜爱的神色。
像一只雪狮。
樱空释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幼兽的爪子，银白的发丝从他的肩头滑下。精致的五官和长长的睫毛，漂亮得像个女孩子。
他似乎想起什么，嘴角漾开一个恶劣的浅笑，低低地开口：
渊祭，叫渊祭，如何。
-------------------------------------------------------------------------------
最后那头雪狮被叫做雪凇。
冰族的小王子是个奇怪的孩子。
他不再一动不动地站在樱花树下，仰头看树梢的新雪，任由碎雪落满自己的肩头。
现在，他常常呆在寝宫的火炉边，手中握着沉沉的卷轴。
卡索每次带着雪凇来找他，总是看着他翻看着一卷卷羊皮卷的幻术法典，火光的光影在他的眼中明明灭灭。
释，你在看什么？
卡索有时候忍不住问，那些记录着刃雪城历史的羊皮卷，枯燥得如同没有孩子的雪雾森林。
我在看书，哥。
在闪烁的火光中，木炭在壁炉内缓缓燃烧，碎裂。
卡索只知道，那卷幻术法典，记载了先祖舍弥与凡界各族的来往历史。
所以他不明白，在看书的时候，为何释会突然轻笑起来。
偶尔，他会放下书，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抚摸雪凇雪白的鬃毛，目光却越过殿内的所有人，看向门外远远的地平线和满地的霜雪。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当樱空释放下手中最后一卷卷轴，他终于走出了宫殿。
旷古的风从地平线上吹来，灌满他白色的幻术长袍，他的眼中大雪弥漫，而后纷纷扬扬地落下。
卡索高兴地跟在弟弟的身后，却听见他低低的声音。
哥，你还记得红莲的象征吧。
......记得。
卡索想。
绝望、破裂、不惜一切的爱。
那你会为我杀人吗？
卡索突然感觉有冰堵在了喉咙里，窒息一般说不出话来。
樱空释终于转过头来，笑容干净而漂亮：
我会。
不知哪里来的风，将他的发高高吹起，如同撕裂的布帛。吹落一地如血般鲜艳美丽的樱花。
释......
卡索突然冲上去抱住他：
释，我希望你能够幸福，不要为了我做这种事情。
樱空释没有说话。
很久很久，久到卡索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他却突然问道：
哥，你冷吗？
卡索放开他，摇了摇头。
樱空释却扣起无名指念动咒语，召唤幻术为他屏蔽风雪。
-------------------------------------------------------------------------------
这就是他的弟弟，幻雪帝国的小王子樱空释，一个总是充满心事的孩子，一个聪明得近乎诡异的孩子，一个灵力最强的孩子，却总是因为他而伤害自己。
很多年以后，卡索记起幼时的回忆，总是想起那天分别时的画面。
天光暗淡下来，明明是早春，空气却比冰雪还要寒冷。厚厚的积雪尚未融化，人踩在上面，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痕迹。
释靠过来亲吻他的眉毛，笑容安静而忧伤，他却捕捉到了那句极轻的呢喃：
哥，请你自由地......飞翔吧。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