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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李云皎 ...

  •   公主重生之后
      一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宫墙上覆着的琉璃瓦一片白雪皑皑,衬着朱红的宫墙,一派红墙白雪之景。
      云皎朝窗外望去,素白的手搭在窗檐上轻轻敲着,殿内温暖如春,她又披着朱红色的大氅因此并不觉得很冷。她倒是还有心思赏景,似乎完全没有即将死去的自觉。伴随着推门声,进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内侍,云皎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回头看着那内侍:“可是来赐死我的不成?”
      内侍低着头不敢答话,只是手里托着一个乌木描金的托盘,上面的酒杯里盛着朱红的酒。云皎走过去,酒杯里是她潋滟容貌的倒影,好似一朵婪尾春,只是婪尾春如何在冬季存活?
      云皎素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不多时,她的视线渐渐模糊腹部如一团火在灼烧,唇边溢出一抹血色,在她苍白的面上。云皎听见的最后一声,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公主。”旁边的侍女柔声唤她,云皎睁开双眼就看见她的侍女。云皎喜欢美人,留在身边伺候自己的无一不是容色上乘。就比如眼前翠鸣,穿着侍女素服依旧难掩姿色。翠鸣看见她睁眼神色转忧为喜:“公主可吓死婢子了,赏花会上您突然晕倒,那些官家小姐生怕是自己冲撞了您,纷纷告了辞。”云皎回忆起赏花会应该是她前世十六岁时候,思忖道:“什么时辰了?”翠鸣依然恭敬的答道:“禀公主,已是亥时了。”翠鸣又问:“公主可要用些饭食?”她除了早间喝了碗山药粥,吃了几块云片糕便因为昏过去粒米未进,腹中饥饿。云皎当初看上这个婢子便是因为她的贴心,不然她也不会轻易把她从阿娘身边要走。
      于是云皎点点头,翠鸣便轻手轻脚退出去出去准备了。她先是伸出那双手审视般打量着,那是一双涂着艳丽凤仙花蔻丹,浸润过珍珠粉和无数花膏的手,此生拿过最重的东西大抵只是饮酒的酒樽。
      她用一种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一切,公主府里的陈设俱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从她十六岁出宫建府的时候,官家便为她建了这奢靡的公主府。云皎素来喜欢奢华,府里奇花异草数不胜数,美婢如云,甚至引来活水又在其上修筑亭台水榭,遍植荷花、豢养仙鹤。
      不过云皎最喜欢的还是婪尾春,只是那娇贵的花儿在公主府随处可见,她看见琉璃花瓶里便插着几支黑色婪尾春,浓得像墨要淌下来一般。于是云皎笑了起来,比她年少时躺在她阿娘怀里笑得还要灿烂。
      翠鸣进来看见的便是云皎看着那花瓶里的婪尾春笑起来,她简短道:“公主,饭摆好了。”云皎不喜欢喋喋不休的人,她这人也不大听得进去别人的话,除了她阿娘,她甚至连官家的话都不大听,因为官家总是纵容她的。
      那笑容便转瞬即逝了,仿佛是翠鸣的错觉,云皎便点头,由翠鸣提着灯笼引至花厅。及至花厅,另一个容貌姣好的侍女朝她行礼:“公主万福。”云皎的心头闪过一丝嘲弄,她坐在主位上,那婢子便用银筷给她布菜,云皎边吃边思忱着怎么打发了她。
      貌美婢女叫翠鸾,云皎喜欢美人,便留了她在身边伺候,当然那是前世的事情了。看似不起眼的翠鸾却是个细作,若不是她死了一次她也很难想到,毕竟翠鸾的身世看上去无可挑剔,落难于掖庭的官家小姐,进了尚宫局,又是重重筛选留下来的。
      她确实没想到翠鸾没进宫之前就和她的好弟弟暗通款曲了,她还不确定是哪一个,不过她可以确信前世把她的计划告诉别人的正是翠鸾。云皎咬了一口金风玉露团,打发翠鸾是不难,不过揪出她幕后的人却难,于是她决定让翠鸾再多活几天。
      用罢这一餐饭,翠鸣端来盂盒让云皎漱口,云皎又打发了所有人下去,包括翠鸾。翠鸣又端来茶水,云皎并不急着喝,只是告诉她:“你去替我办一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翠鸣心头一跳,云皎从前一样倚重翠鸾和翠鸣,如今却让翠鸾下去。

      平康坊,全长安最繁华之地,来往皆是达官贵人。“娘子,该动身了。”崔柔放下托腮看窗外的手,今日她上身是一件水红色对襟半臂,下面是绿色缠枝葡萄纹长裙,头戴蝴蝶钗子,端的是明艳动人。
      崔柔的阿娘临死前说她的命不好,她十二岁时崔家便获罪,男丁悉数流放,女眷充教坊司。记忆里阿娘总是温和的,但是那一天她死了,发髻散乱,面容疲惫。
      后来崔柔才知道她是服毒自杀的,还年幼的她伏在阿娘身上哭泣。那一日她把一生的泪都流干了,崔柔再不落泪,若是随便去问平康坊的人都说崔都知最是温和爱笑。
      她入了教坊,严苛的训练与挨打似乎是家常便饭,但是她都忍耐了下来,就好像这无常的命运。于是时至今日,她成了名动平康坊的崔都知。
      崔柔所在的是平康坊高楼林立的南曲,但是朱门绮户下藏着不知道多少阴暗污垢,或许崔家的仇人还在这里宴饮不休,于是她理了理衣裙,挂上得体笑容走了出去。
      今日的宴席与平日不同,崔柔是赴宴的那个,进了朱红的门,只见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廊下遍植婪尾春,又有流水潺潺之声,湖面上立着仙鹤。
      崔柔人还未到水榭,便先听见了悦耳笑声,透出些许欢快。水榭用帘幕隔绝开来,侯在外头的婢子拉开帘幕由着崔柔进去。
      崔柔面上虽然镇定,只是手已经握在衣袖里五指并拢,一个饶有兴味的女声响起:“崔都知?”于是崔柔伏在地上,恭顺的道:“正是儿。”崔柔偷偷瞧坐在主位上的人,一张芙蓉面,不做矫饰只点了花钿,眉如远山、唇似丹朱。
      她站起来,崔柔便看见不盈一握的纤腰束着腰带,环佩叮当。她亲自扶起她:“都知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唇边带笑看上去温煕可亲。
      崔柔便入了席,因着云皎的态度没人敢为难她,旁边站着倒酒上菜的侍女,跪坐在锦垫上不发出一点声响。食案上诸般瓜果、各色吃食如流水般摆放,又有上好葡萄酒装在颇梨杯中,很是赏心悦目。
      崔柔虽见惯了富贵,但是这府中布置奢华,又兼宴席如此排场,可以说天下再没有比乐安公主更顺遂的女子。她是圣人娘娘的第二个女儿,或许是因为上一个夭折的女儿缘故,圣人娘娘便十分偏疼公主,至于官家更是宠爱,而且公主虽然出身高贵,为人十分温和,她的兄弟姐妹也没有一个不拥戴她的。
      这样顺风顺水的人生,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的咬帕子,公主日后只待出降一位驸马,一世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便是有的。
      席间行酒令,崔柔便在一旁做个主持,云皎言笑晏晏却并不参与,只看她宴请的这群贵女。多数是做了男子打扮,大抵是也想附庸风雅一番。酒过三巡众人皆尽兴,便纷纷告辞。水榭只余崔柔与云皎,她便不笑了,那笑容被一种肃穆取代,正是前世最熟悉的她。
      云皎懒得再客套只开门见山道:“我见过你,有一年宫宴上我尚且年幼,却记得很清楚。”崔柔心头一跳,强笑着说:“公主莫不是记错了,儿出身贫寒,否则不会委身平康坊。”手却悄悄放在发簪之上。
      “你想报仇吗?”云皎笑起来,不再天真,像是一朵长满毒刺的花。崔柔丝毫不敢放松,云皎却伸出白玉般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感叹道:“真漂亮。”,崔柔依旧是温驯的,眉眼低垂任由她动作,云皎便自顾自说着:“你虽然掩饰的好,但是你的眼睛里还藏着恨,你恨让你家破人亡的人,对么?”云皎的尾音上扬,好似在说什么玩笑一般。
      崔柔沉默着似乎在权衡,云皎也默许了这沉默,她放下手打量着自己手上的凤仙花蔻丹,等待着崔柔的答案。等到云皎快要失去耐心时,她才颤抖着出声:“公主想要什么?公主若是能完成我的夙愿,儿愿肝脑涂地报答公主。”
      云皎轻笑一声:“我所图甚多,但只要你为我卖命,我必会达成你的心愿。”崔柔便朝她俯首,云皎只是看着她:“你要忘记你是崔柔,你只是公主府上的死士。你且回去,待到你有用时,自会有人传消息给你。”
      崔柔应声便退了下去,屏风后为她斟酒的婢子走出来恭敬的跪在云皎面前唤一声:“公主。”云皎神色凛然:“派人看着她,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告诉我。”婢子称了一声是,也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云皎盯着案上的酒樽出神,前世崔柔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流连混迹与平康坊这种三教九流、达官贵人往来之地,消息灵通自是不必说。不过崔柔死时是被发现于朝中某个官员的私宅里,也曾掀起轩然大波,人们传唱的版本大抵是崔柔本是贱籍,不满于当官员的外室起了争执,一时被失手打死了。
      云皎今日见到这个女子,怎么也不相信她甘愿做人外室,那么前世崔柔的死估计也是被人算计好的,她卖了命,却因为身份不光彩而被除之而后快。想到此处云皎居然怜悯崔柔起来,这世道女子的命如浮萍,连荣宠一身的她都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遑论崔柔。
      不过她很快收敛了心绪,她必须趁着现在还来得及绸缪起来,恰好此时翠鸣过来禀报:“公主,圣人娘娘让您明日去宫里用午膳。”云皎花堆雪树的面庞便又挂起了标准笑容:“正好,你跟阿娘说多日不曾回宫想念的紧,不如办一场家宴,把我那些弟兄姊妹都邀上才好。”

      坐落在龙首原之上的大明宫,其间布置奢华似乎让人穷极赞美之词,对于云皎却是稀松平常,跟回家没什么区别,或者说,这里本来就是她的家。看见云皎的身影时廊下便早有宫女进去禀报了,翠鸣则撑着把红伞替她挡着阳光。等到走到了,圣人娘娘的贴身婢女亲自迎了出来朝她行礼:“婢子见过公主。”
      翠鸣收了伞,云皎漾起一个和煦的笑:“倒是许久不见了,姚黄姐姐。”有几分另眼相待的意思,不过这是因为圣人娘娘看重的缘故,何况云皎和她年岁相差无几,两个人也颇为投缘。一路上两个人免不了说些话,云皎大部分是问关于圣人娘娘的事情,一副心系母亲的样子。
      简短说了几句便也到了,圣人娘娘正在妆点,云皎便乖乖坐在月牙凳上吃着翠鸣端来的糕点打发时间。空气里弥漫着桂花头油的芬芳,圣人娘娘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很多人这个年纪已经做了祖母,圣人娘娘却仿佛还是金钗之年。
      宫婢用木梳轻柔的梳着她的头发,细心挽好发髻又用凤钗定型,再点缀几颗明珠。一室装饰仿佛都被她压了下去,云皎看着也含笑打趣:“阿娘这般光彩照人,只怕上街我俩会被认成姊妹。”圣人娘娘便带了点无奈也含笑道:“你是惯会讨我欢心的,也不知道日后哪家把你求娶了去。”
      云皎便挽住她的手臂撒娇:“我不嫁给驸马,就陪阿娘一辈子。”于是圣人娘娘笑起来,只当她是一时气话,这个话题也就被略过了。云皎携了圣人娘娘去花厅,因着是家宴陈设只是简单的胡凳胡桌,众人围坐起来十分热闹。
      圣人娘娘当然坐在官家旁边,云皎因着宠爱便挨着圣人娘娘,剩下是诸位皇子与公主,亲生兄弟姊妹也并不十分避嫌。席间菜色如流水般上,新城公主夹了一筷子菜状似随意般寒暄道:“阿姊身体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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