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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圣前争做马屁精 ...


  •   已至初春,微柳抽新芽,一派春意盎然。
      皇宫内,韩则庆一日有一半时间在宫内侍奉皇帝,剩下时间会听一听宫内总务以及武德司的报告。他年纪渐长,腿脚不似年轻时那样灵便,这些年便很少出宫。

      再过莫约半个时辰,皇帝要在青籁水榭里同几位大臣听琴点茶,趁着这些许的空档,韩则庆在偏殿里随意接见了一个人。
      前些日子,为着世子被害一事,皇后娘娘不知来求过多少次,韩则庆原本发愁不已,正巧来了个年轻人,不出三日便将案子查得清清楚楚,事儿办的很是干脆漂亮。

      然而武德司很多密档都被这人看过,韩则庆原本打算明面上赏些银子,之后暗地里把这人解决了,以免留下祸患。怎知那人却推脱了任何赏赐,只求入宫见他一面。
      韩则庆觉得,这倒是个明白人,怕是知道自己有了杀身之祸,特来求自保的吧?
      若真是这样,那倒真是有几分小聪明的蠢货了。他韩则庆向来只用最笨和最聪明的人,对于这种半吊子的小鬼,若无别的用处,又何必留一条贱命呢?

      “德顺,把皇上的古琴拿出来,提前拿到水榭里摆着,还有檀木熏香,皇上听琴少不了这东西。等会儿皇上同大人们闲谈,免不了要寻诗作乐,叫人提前备着纸墨,别让皇上等得不耐烦……行了,都去准备着吧,事事都要我亲自吩咐,真叫人不省心!”韩则庆在偏殿里偷闲喝了口茶,不耐烦地挥挥手。

      嘎吱一声侧门开了,一小太监领着一人悄声走进来,“韩公公,人带到了。”

      那人在室前顺从的跪下,韩则庆头也不抬问:“我听闫副使说,你事儿办得不错。”

      “全都是仰仗公公办事。”楚玉离俯身叩首,语气顺从。

      “那戏班子交上去的供词我看了,写得倒是周到,皇后那边算是能交代过去了。不过,”韩则庆坐直身子,语气平淡,不辨喜怒,“供词上这些胡诌的话,瞒得过武宁侯那边,可瞒不过我这三十多年的武德司使。”

      楚玉离道:“小人自知瞒不过韩公公,特请今日当面告知于您。”

      “这边时间紧,没空跟你绕弯子。”韩则庆淡道,“我问你,那戏班子到底是冲着哪家去的。”
      “索家。”
      “所为何事。”
      “为索家推卸罪责,构陷无辜。”
      “可有证据。”
      “证据无关紧要。三年前李子默已是前车之鉴,您再清楚不过了。”

      韩则庆轻声一笑,眼底露出欣赏之色,“你说的不错。”
      “证据无关紧要,要紧的是索家势力盘根错节,牵扯到大半个朝廷,想要连根拔除,势必搅得朝纲瘫痪,天下不安。西北战乱方才安定,急需休养生息,皇上不敢轻易对索家下手,索行简那老贼也早就知道这一点,才行事如此嚣张。”

      “公公看事透彻入骨,小人佩服。”楚玉离顺便拍了个马屁,也不再绕弯子,把头重重磕在地砖上,直接了当道:“恳请公公将武德司借小人一用,三年内,索家必倒台。”

      韩则庆捏了捏手上的玉珠串子,饶有兴趣地看了座下一眼,“小子,口出狂言,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您放心,小人哪怕日后死无全尸,也拉着索家一同陪葬。”

      “呵,口气倒是不小。我原以为你是来求我饶你一命的,怎知你竟是来找死的。”他慢慢站起来,走到楚玉离身前,“你听着,除了皇上,没有人能越过我大周律法惩戒他人。你既然要和索家玩阴的,那就要一条道儿走到黑。要是玩不过,那就是索家手里又多了一条冤死鬼;那怕日后索家倒台了,皇上为保名声,必会拿此人开刀以维护律法公正,到时候谁都保不了你。你可明白?”

      “明白。”

      “既知是赔本的买卖,却找上门来找我做。你说,我凭什么信你?”

      “信不信由您自己。”楚玉离毫不动容道,“公公和索相皆已年过七十,索家日后交给索朗元手中,只会愈发猖狂。而公公您年事渐高,又无子嗣照拂,若不尽快扳不倒索家,只怕连个安生的晚年都难上加难。”

      这话正中韩则庆的软肋,他思虑片刻,了然一笑,“好!我就喜欢你这样说话明白的。我可以把武德司的权力分你一半,但我要先看到你的忠心,我韩则庆手下只跟信得过的人。”

      “定不让您失望。”楚玉离语气轻轻,“明早……最迟明早,您很快就会看到小人的诚意。”

      韩则庆饶有兴趣地一挑眉,不再多问。半晌,道:“皇后那边的意思是,戏班子所有人七日后当众斩首。这事你回去告诉闫瑞,让他移交给刑部去办。”

      “何必把事情闹大。那老头下毒一事,戏班子里大多人并不知情。”

      “你倒是难得的软心肠。”

      “您想多了。杀这么多人也没什么好处,只会让纠纷变大而已。公公难道想日后再冒出无数个来寻仇的刘家给您添堵吗?”

      “哈哈……也罢,就依你。皇后那边的我去谈。”

      “多谢韩公公体谅。”

      “时候不早了,等下皇上召了沈将军入宫,我还要去照应着。”韩则庆摆摆手,“德贵儿,你领着他从侧门偷偷出宫去,别惹人注意了。”

      楚玉离跟着那太监在偏道走下台阶,前方几位大臣鲜衣朝服,相随着朝大殿内走去。
      沈穆带着黑色官帽,华服高贵,在一众大臣里格外出众。楚玉离微微抬头,一眼就瞧见了他的身形。
      看向沈穆的一瞬间,楚玉离却发现,沈穆也正平静地看着自己。那一刻四目相对,楚玉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只是一眼,他便立刻垂下眼眸,像是诀别一样的跨下最后一级石阶。
      然后,朝着与沈穆相背的方向,远去。

      “这小子直接跑进宫,是去见韩则庆了吧?”沈穆看见那臭小子翻脸不认人,满脸冷漠地就走了,心道,“也忒胡闹了!”
      他慢慢走上台阶,眼角突然突突突跳个不停,心里涌上一阵莫名地不安之感。
      跨进门槛前,沈穆悄悄回头,楚玉离已经走远,只留下一个生人勿近的背影。他看见楚玉离远远的身影,步子虽慢,却稳,像他的性子一样,认准了的道,便绝不改变。
      就像驴子一样倔。
      沈穆没有权利阻止这个小混账撞南墙,只能尽力而为,让他将来撞上南墙时少受点伤。

      沈穆走进水榭的时候,赵珩正站在水边喂鱼。
      饵料在碧水之上点起一片片涟漪,金红色的松叶锦鲤成群结队游来抢食,溅起玉珠般的水花。
      沈穆悄然站在了赵珩身后,赵珩今日一身素雅的道服,浑然不像个皇帝。他把鱼饵全都在一处洒下,看着满池锦鲤争相抢食,而他俯瞰一切,时而往远处扔一些饵料,给抢不到食物的鱼儿一些惊喜。食物握在自己手里,想给谁就给谁,池中不过都是他戏玩之物罢了。

      赵珩十分享受喂鱼的感觉,一小盘饵料足足喂了两炷香时间。等到赵珩把托盘内的饵料都抛撒完了,一回头,才发现沈穆早已静立在他身后多时了。

      韩则庆递上帕子,赵珩擦了擦手,朝沈穆亲切地招招手,“沈爱卿来得正好,义父这寻了位江南来的点茶大师,入宫来说是要现场作画,朕便叫了你来一同瞧瞧。”

      “沈大人请入座,一会儿您陪着陛下听琴赏茶,翰林院几位大人也一同作陪。”韩则庆说着,把沈穆引入亭内坐下。

      翰林学士杨廷济早早就在亭内等候了,此刻他坐立不安。皇上多年来最爱钓鱼、赏茶、听琴一类雅事,每每叫了大臣一同赏琴,必会让几位大臣即兴作诗,寻章问句,最后选出个甲乙丙丁来。

      杨廷济心知这是个好机会,因为一旦哪个句子得到皇帝赏识,皇上一喜之下,连升三级都有可能。他心里念叨着等下该吟什么诗,自己昨夜虽早已准备了一宿,甚至皇上平日爱听的曲子,都事先做了了解,可到底还是担心不已,此时他坐在圆桌前,紧张万分。

      “沈大人。”他朝沈穆行了一礼,沈穆没理会他,面色沉沉地在一旁落座。

      此时沈穆心里也另有思虑。
      先前他瞒着皇上,私自调兵在蓟州增设关隘,不料困难重重。自朝廷撤兵回朝后,西北山匪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新芽,肆意疯长,猖獗异常。这些山匪肆意与军兵相抗,烧杀抢掠,搅得地方百姓不得安宁,增设关隘一事也因此耽搁了下来。

      沈穆最早从手下兄弟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便连夜上折子奏请皇上,请求趁乱匪势力微弱之时尽早扼杀,否则日后一旦匪患成祸患,而西域异族从败仗中休整过来,又发起进攻,将后患无穷。

      然而沈穆的折子早已递上去好几日,也不知是被索相扣压,还是皇上看过后一直滞留不批复,总之久无音讯。沈穆等不下去了,正好借此机会,当面请旨。

      怎料赵珩摆出这架势,赏茶听琴一派风雅,他现在提议要派兵剿匪寇,实在煞风景,只怕赵珩会直接把他轰出宫吧?
      枢密副使沈穆和大学士杨廷济各自心事重重,在水榭内坐立难安。

      “哈哈哈!诸位爱卿怎么都如此拘谨,随意些,点茶大师马上就到!”赵珩潇洒一笑,掀袍在最前方坐下。
      没过一会儿点茶大师走进水榭,皆是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赵珩十分尊敬地亲自引他入座,沈穆和一众大臣也不得不起身相迎。

      古琴早已摆放好,繁琐的茶具也齐全了,铮铮琴声响起,那江南来的茶艺大师也开始开动。
      点茶是个细致活儿,从炙茶、捣茶、磨茶、罗茶,这才得到茶粉,之后再调膏、注汤,之后沈穆就看见那茶艺大师开始撸起袖子,手持一个扫帚一样的东西,开始在碗里飞速搅拌,打出白沫。那茶艺大师一双无影手,快得简直像煽动的蝉翼。前前后后一刻不停打了得有大半个时辰,终于得到乳白色细腻如羊脂玉的茶沫子。

      在这期间琴艺大师前后弹了五首古琴曲子,曲调悠扬典雅,但沈穆此时毫无兴致,他人坐在位置上,思绪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一会儿想,西北那群匪寇,竟敢打伤我西北大营几十个兄弟,等着我早晚把这群杂碎儿收拾地干干净净。一会儿又想,楚玉离那混账小子,几天没留意,竟然敢跑到皇宫里胡闹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看来还是欠管教……

      “妙哉!真是妙哉!”
      身旁翰林们的一片赞喝之音把沈穆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见点茶大师已经在乳白色的茶盏上用绿粉做了一幅画,颜色黛青色的绿茶粉末勾勒出一幅绝美的江山壮丽图景。

      点茶大师在左上角点上一轮红日,屈膝跪下,恭祝道:“海清河晏图献上,祝我大周山河永巩,祝陛下如这红日永屹东方!”

      “好!好一个海清河晏图!大师果然名不虚传!”赵珩笑得合不拢嘴,不住拍手称赞。

      身后几位翰林院的大臣立刻附和叫好,“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茶道博大精深,令我等佩服。”

      赵珩饶有兴趣地看向沈穆,“沈爱卿,朕记得,你沈家曾经也出过几位茶道大家,你给评价评价,大师这幅茶画儿如何?”

      “哈哈哈,”沈穆皮笑肉不笑道:“大师画的甚好。”
      大师马屁拍的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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