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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敌在暗处我在明 ...

  •   血腥味弥漫在逼仄的空间里,空气像是黏稠的脓液,浓重得让身处刑讯室内的人呼吸不畅。

      楚玉离坐在刑架前,语气冰冷得像是掺了霜雪。
      “一件一件来吧。“楚玉离言简意赅地问,“先说说,和索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老头喘着粗气,声音说不出的沙哑,像是用钝刀在磨铁器,匿着一股哀伤与愤恨,“都是因为……因为薛仲卿那个老贼。”

      薛家原和索家沾点远亲,十年前薛仲卿从赈灾粮里得了巨款,便花重金捐了个小官,此后便依傍着索家这座大山,在并州扶摇直上,一路坐到知州的位置。

      “这些年我一年前,皇上查办京城并州修道观贪污一案明明那些贪下来的钱都进了索家和薛家手里,可偏偏让我们刘家顶罪,差点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我的儿孙们全都死在大牢里,只有我这把老骨头和我那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孙女侥幸逃了出来。我带着孙女逃离并州,改头换面,想要入京报仇,可根本无处伸冤……”

      说到这里,楚玉离忍不住哼笑了一声,“伸冤?十年前你害死了那么多人,他们又该去何处申冤?”

      “你知道什么?”老头语气激愤,激烈地拉扯刑架,“和索家那些人比起来,我做的那些事又算什么?你可知、你可知后来,索家二公子突然派人找上了我那小孙女,说二公子看上了她,玥儿不愿意,他就叫了七八个壮汉,把她给糟蹋得不成样子……玥儿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啊,索朗轩那狗东西,简直是禽兽不如……”

      老汉说着,眼泪不由得一颗颗滚落下脸颊,“还只是个孩子啊,三天三夜,我的玥儿受不住,第四天受不住,便上吊而死了……她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啊!你知道么,她当时什么也不说,只是盯着我一直流泪。她的命苦啊……你没有经历过,怎么会知道有多痛苦?”

      “我怎么会不知道?”楚玉离怔怔道,“想喊救命,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心里恐惧到了极点,却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自杀……是啊,真是时时刻刻都恨不得了结了自己。”

      那老汉哭得惨烈,楚玉离却越听越恨,他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揪住那老汉的脖颈,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战栗着,“你哭什么?你单知道你的小孙女可怜,可十年前,被你们这些粮商害死的人,他们就不可怜吗?你只知道自己孙女可怜,谁有来可怜可怜我们!”

      “你该死吗,该死吗?说啊,为什么一口饭都不给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楚玉离指节不断收缩,那老汉因窒息而面色青白,在刑架上不住抽搐,楚玉离却走火入魔一般,眼底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玉离!”
      忽听一惊呼声乍然响起,一人从暗处掠出,挡在刑架前。楚玉离的手腕被那人扣住,强行扳开。楚玉离周身一震,回过神来,眼底有了一丝清明。

      那人身着武德司的统一黑色衣袍,样貌陌生,似男似女,个子不高,双目不对焦。

      “在这里多久了。”楚玉离无声皱起眉。他竟然完全察觉不到有个人藏在身边。

      “您方才让几位司役出去时,我趁机混了进来。”戴凌若看他脸色不对,立刻半跪下去,“凌若私自行事,还请少主恕罪。”

      “恕什么罪呢,您可是沈穆派来的人。”楚玉离有些不悦地偏开脸,“你不嫌烦就跟着吧,别妨碍我办事就行。”

      戴凌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默默退到一边没说话。

      楚玉离深吸一口气,盯着那老头问,“我只问你,你落到这下场,我今日就是把你千刀万剐了,你该吗?该吗!”

      老头泣不成声,“我该!十年前我做出那事,早就是日夜难安。可……可我的儿孙实在无辜,他们冤枉啊!”

      “那就画押吧。”楚玉离从怀里掏出一纸文书,“皇后要把你千刀万剐也好,挫骨扬灰也罢,你活该死后下地狱。你的儿孙,日后我会让他们入土为安。至于索家薛家的人,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戴凌若见状从桌上取来红泥。

      “好,好……如此,我死可瞑目了。”老头的拇指抖擞着,在纸上深深按了个手印。

      楚玉离将供纸收进袖里,忽然道:“还有一事我实在好奇,那乌蒿到底是谁给你的。”

      却听木架台嘎吱一响,老头手上麻绳忽松,他却突然发狂一般,嘴里嚎叫着,猛地去拽楚玉离的衣领。

      “少主小心!”戴凌若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楚玉离却抢先一步,袖中匕首寒光闪过,他已经削下老头一只右手。

      血溅三尺,那老头疼得嚎叫着在地上打滚,楚玉离看着戴凌若手中尚未出鞘的刀,语气淡淡,“想杀他?”

      戴凌若扑通跪倒在地,“绝无此心!属下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快走吧,他们要进来了。”楚玉离没多说什么,只将匕首收回刀鞘内。那匕首通体翡翠色,削铁如泥,滴血不沾,正是沈穆送给他的那柄。

      刑讯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戴凌若眼疾手快,起身跃上室内小天窗,眨眼睛就不见了踪影。

      刑讯室大门倏然被推开,楚玉离漠然看着地下挣扎的老头,任由武德司一群司役把自己围起来。

      *

      夜,虫鸣不绝。
      楚玉离做了个噩梦,耳边嗡鸣混乱,浑身像在火中炙烤,痛苦不堪,却无从解脱。
      他害怕,却哭都不敢哭出声。周围没人可以依靠,无人可供倾诉,他把自己蜷缩在床的角落,在睡梦里,双手依旧死死攥着被角。似乎是在寻求一点柔软而温暖的东西。

      “谁!”

      忽然间楚玉离像是直觉般睁开眼,猛地从床上坐起,却见床前的木桌边,立着一道暗色的人影。

      戴凌若刚想把手中的东西放下,顿时僵在了原地。

      她僵硬的转身,十分尴尬,“少主怎么突然醒了。”

      楚玉离靠在床头,满脸戒备地盯着她。

      “咳。”戴凌若尴尬地挠挠头,“我没别的意思,就想把这东西送给你。”

      她提了提手中的锦盒。

      楚玉离依旧一声不吭盯着她,脸色很是糟糕。

      “咳咳咳。”戴凌若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一枚玉冠,“您离开沈府那日正巧是您生辰,沈将军特地给您挑的,您看也没看一眼就走了。我便自作主张,想偷偷给你带来,也算了了沈将军的心愿。”

      戴凌若把玉冠小心翼翼地递给楚玉离,道:“您可知,沈将军为了给您买这玉冠,还把当年宋老将军送给他的狐裘给当了换钱,当时以为你今年就年满二十了,便筹划着送一枚适合你的玉冠。”

      说到这里,楚玉离不由得心里一暖,神色也柔和下来。

      戴凌若听楚玉离半天没动静,自顾自说:“还有啊,您知道吗,您在沈府住的那间屋子,之前是阿青在住,他和你一般大,十五岁就跟着沈将军去了边疆。阿青死后,沈将军这是把你当成自家弟弟来疼爱了……”

      “沈穆的弟弟妹妹还真多啊。”楚玉离突然道,“那日曹门街,他是放心不下他妹妹,才去看的傀儡戏的吧?”

      “你怎么知道?”戴凌若稀罕道。

      说到这里,戴凌若若是眼神好的话,就能清楚地看见楚玉离的脸瞬间黑下去。楚玉离“啪”的一声把玉冠搁在桌上,哼了一声,“你们将军整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我怎么配收他的东西呢。”

      “呵呵呵,瞧您这话说的。”这下子戴凌若这个一根筋算是弄不清楚了,她有些尴尬的道:“若是……若是您不喜欢,我拿回去,让将军另给你换个礼物。”

      “谁说要换了。”楚玉离却立刻按住那玉冠,收进了自己手里。

      戴凌若十分尴尬地哈哈笑道:“喜欢便好,喜欢便好。”

      楚玉离有些别扭地偏过头,还是忍不住细细摸了摸那温润的玉冠。
      很久以后,他才轻轻说:“你走吧,我这里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去多帮衬着你们将军些。被索相压一头的滋味想来不好受。”

      戴凌若摇摇头,“将军既然私下吩咐了让我护你周全,那凌若以后便只有您一个主子。我虽在将军跟前还是个小丫头,可也到底比你年长几岁,玉离,你还小,很多事你一个人应付不来的。你放心,沈将军帮我在武德司里混了个差役的职务,我晚上就住在离你不远的东执房,有事我第一时间就能赶过来。”

      楚玉离沉默了好一会,才勉强“嗯”一声,算是答应了。

      直到戴凌若翻窗离开了,楚玉离才重新躺回床上,静静盯着浓静的黑夜。

      脑中的回忆不可遏止地涌入他的思绪。从七岁到十七岁,教坊只准他披散长发,不男不女的过日子,甚至为了迎合客人的恶癖,强迫他戴女子的首饰。除了多年前雨中那个陌生人,也只有沈穆,是真心实意想他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儿郎。

      他把那玉冠放在枕边,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白玉,闭上眼,好像在触碰沈穆温热的身体,他忽而觉得,这漫漫的长夜,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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