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燕州微湖

5、无声之城

　　20230924
　　20240114修改
　　“什么都要听你爸爸的，知道没有？”妈妈一边推搡着女儿，一边进门说。
　　女孩心里有百分之十的不服，嘴上百分百的答应。
　　地球资源极度匮乏，人类基因池的防御羸弱，现在还有被小行星冲击的危险，可谓祸不单行。女孩一家进入紧急避险名单，即将登上飞船离开地球。
　　女孩很恋旧，况且这些事发生还有很久很久，大象碾死蚂蚁之前蚂蚁已经度过了一生。她的一切都还在家里，她不想离开。
　　“拿好必要的东西，明天走了。”突如其来的驱逐感让女孩心中很不安，她只把几件衣服装进行李箱，看着被剩下的房间里细细密密的生活痕迹，不舍迫使大脑记录下每分每秒每一个角。
　　第二天一早，父母就打开门火速离开。女孩临出门前发现自己最爱的羽绒服没带，连忙转身返回衣柜。挂着的地方没有，妈妈的衣柜里没有，冬衣那一层没有。
　　“你这什么德行，每次让你提前收拾，结果都是临门一脚发现东西没带齐。喊你做事怎么才能开张哦？”妈妈已经在门边发出警告了。
　　女孩从旁边找到了第二爱的绿色大衣，但是她只能带走最爱的黄色羽绒服。终于在底层找到了不再蓬松的最爱。
　　关上门她最后一次回望这个家。家里一切都满满当当，仿佛他们只是短暂出门还会回来。锁上门，这把钥匙就失去了意义，这扇门也不会再被开启。
　　外面天色还很暗，夜的黑冷涩凝动，渐渐亮起的人息打扰这安静，就像好多年前的春运夜一样。等候区还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的平民百姓。这艘飞船并非政府官方组织，是由民间公司开发用于紧急避险的最后手段。官方能做的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已经自顾不暇，等待撤离的航次。
　　夜阑时分，几十个家庭冻红的脸上平静而疲惫，他们看着越来越远的家乡一言不发，眼里有怀恋有迷茫。
　　女孩已经很想家了，她甚至只想和家共埋地底，可是爸爸不同意。
　　一步步离开了地球的大气防护层，全球实时生命定位网上一个个名字被方框打出。　　艾斯梅里亚死亡。
　　海度拉瓦死亡。
　　木年汝死亡。
　　……
　　其实离开了地球，和人类身份死亡有什么两样？生定网上默认监测地球生命的生活状态，他们离家太远了，卫星已经看不见他们了。
　　木年汝还是学生，离开家走向一个荒芜世界的她不知道要做什么，他们带的物资仅供生存。什么时候能够上学呢？遥遥无期啦。
　　刚下飞船，人在外星。一如太空深似海，从此只做外星人。在这颗贫瘠的星球上，很远的地方才有简陋的建筑，那是从前的监测站。他们站在一片红色沃土中，驻足飞船前，久久凝望着仍然可见的蓝色星球。他们选择的是离家最近的一颗行星，目前还在地球附近。
　　突然，暗红色山丘上出现了浅红色气旋。气旋很快凝出实体，生在空中变成一个巨大肉球。随后头部出现，四肢伸展，似人似狗的生物裸着红色肌理呲着牙仰天大吼。
　　人们被打断了伤春悲秋，眼中是对生存威胁的紧张和恐惧，然而身体还在待机。两只红色怪物身前漂浮着几团巨大细胞，甚至肉眼可见小小内核荧荧在气泡膜中扭动。
　　直到几个人类被砸中，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吼一句：是毁灭基因！它们想要污染我们的基因池！但这并不意味弱小的人类能够躲得开极速的攻击。
　　木年汝年轻灵活的身体让她逃过第一劫。怪物已经消失，留下被重创的人类横七竖八倒在原地。人类自从离家那一刻就仿佛丧失了语言系统，沉默的世界如同他们空白的内心。没有什么不可接受了。
　　这颗贫瘠星球上微量的人类只能报团取暖，手无寸铁之力的他们不能放弃每一个同胞，即使他们并不确定那些躯壳中居住的是否还是他们的同胞，不能深想。
　　一年以后，人们已经在简陋的城市中组织起了有序的生活。
　　这十几个家庭善良而平庸，汇聚在一起，把家的信念种在他乡。即使星球上每天都遇袭，即使有的人已经开始变异，出现了人以外的特征，他们还是会每天早上起来看看家再去忙着生存，晚上睡前看看家再去准备继续生存。家的名字叫地球。
　　人际关系淡漠无味，只有劳动，反复为生存劳动能填满内心的空虚。其实也没有交往的必要，他们的氧气储备已经消失了，却能在没有氧气的星球生存至今，如果开口他们怕自己再不能这样麻痹自己。
　　蓝色星球一直在他们头顶，在这颗没有白天不会自转的星球上方。还有什么事值得奇怪呢。而原以为能在生存的喧嚣中寻觅一处避难所遮风避雨，却只不过是人与自然抗争的中场休息。
　　在一个平静的午后，正当这群平庸的人类各司其职，空旷的街道又迎来了不速之客。这群没有武力、没有领导者的人类，看着红色肉团成型，驻足原地，等待危险降临。类人的怪物在搞一种很时髦的袭击方式，它要这十几个家庭做它的可持续粮仓。
　　怪物看着城市里淡淡的人类痕迹，为此感到惊奇。它们简单的智慧不会思考自己一掌下去是多少个牛顿，又会毁灭多少家庭一年的劳动成果。
　　人们看着怪物在街上毁灭家园，他们无动于衷，内心掀不起一丝悲哀。只有大人才会强迫自己从容接受命运落在身上的泥脚印，小孩子就是要做盖世英雄。
　　虚岁十七的木年汝仍然是顽强地抵抗冬天霜雪狠打的幼苗，她要保护自己的家，唔，第二个家。她要违抗一次父母的命令，击退以他们为乐的怪物。
　　在人们后知后觉想起要回家避险的时候，那个女孩拍拍弟弟妹妹们的头，潜伏到了怪物身边。她划出奇怪基因带给她的蝙蝠羽翼，屏息伏在石头做的桥梁上。
　　哦，你说她不是曾经逃过一劫？天真了吧，基因是活的，没有永久保险。怪物在她的两边，这两个鼻子很差的家伙在街上大肆劫掠，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木年汝低头紧贴桥梁，她正在思考对策，想着要不要冲上去给它一个左勾拳右勾拳。
　　东边的城市发生了爆炸。所有人都看向那冲天的火焰。小行星和周边的陨石碎片一路向他们冲击。地球的巨大引力使小行星偏轨，带着火花与人类极速拥抱。
　　这颗星球离地球太近了。贪心的人类没有离家很远，就在家门口租了一间房，每天看着家。地震来临的时候，家和出租房一个都跑不了。
　　怪物感知到了人类的恐惧，它们兴奋起来。未能逃跑的人类瞬息被吞噬。怪物在火光中嚎叫舞蹈，他们只是以人类倒霉为乐，但自己并不能逃脱命运的制裁。笑声在爆炸面前缄默，行星过境，周边的星球献祭生命为地球带来灿烂的悲歌，碎石环在地球周围，向着地球而去。他们是在回家。
　　碎片回家的时候带来阵阵巨响，给母亲报着平安。待到所有的所有都回到母亲怀抱以后，寂静来临。高山进一步加高，河流条条被截断。蚂蚁、蟑螂和老鼠再晋一朝元老。
　　人类都去哪里了呢？
　　人类刷新了。
　　木年汝的基因掉在海里，等待漫长的孕育。
　　步履不停，且比海更深。*
　　*来自小红书《步履不停》评价

作者有话说

　　还会再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