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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林怀坐在麦茬上面,不那么硌人,他闻着于航身上的烟味儿还有汗液挥发的味道,悄悄把水壶挪到自己脚边,能听得见于航的呼吸声。

      带着疲劳的粗重。

      “按这速度,六点多估计能轮到你家麦子,你能先回去睡觉,到时来就行,西头靠近一棵大桐树那儿是你家地不?”

      于航问他。

      林怀点头,抬眼:“你咋知道的?”

      于航笑,眼里揣只狐狸狡黠着:“没我不知道的事儿。”

      林怀被那又黑又亮的眼睛刺到了,别开视线,也不知道回答的啥:“我在这边等着就行,反正也睡不着。”

      半响没等到人说话,林怀忍不住扭头,于航嘴边叼着烟,抿着笑,一直盯人看,林怀别别扭扭地刮刮自己的脸,心里上下乱窜,连问人家看啥都没问出来。

      好在于航把那抹惹人心躁的视线扯走,冲着林怀脚旁的富光水壶努努嘴:“你拿的茶?”

      林怀的穿着布鞋的脚连忙后挪,富光大水壶里面是积年沉下去的茶垢,已经没法儿洗干净了,这会儿在于航面前露出来他才觉得有些落面,怕人嫌弃。

      可于航又是什么人,早年不都是在这地里打滚长大的,父辈往上数全是农民,也都是这样生活过来,有啥可觉得嫌弃的,只见他一伸手,把水壶捞过来,看了两眼:“这不是那茶叶么,你灌这么多不嫌苦啊?”

      林怀垂着脑袋:“你不睡觉困不困,浓茶提神。”

      于航:“确实累,你看我这小腿肚,都水肿了。”

      他拧开壶盖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嘴巴上沾水亮晶晶的,看见林怀满眼关切地看他的小腿急出声:“这可不行,水肿几天都消不去。”

      于航不在意,水壶在他手里滚了几圈,说:“明天就好点儿,找了会开这机子的人替我,我俩换着来,就我自己可真不行。”

      整天整夜地窝在收割机那小小的驾驶室里,腿咋会不肿,每次从机子上落地的时候两条腿跟灌了陈年老醋一样酸沉酸沉的。

      林怀用手比划着:“你用手指搓搓按按,回去的时候再用湿毛巾敷着,好得快。”

      他也不是懂这些的人,以前下地干活多了水肿也常见,都没咋管过,都是等它自己消,只是于航在他印象里,跟收麦种地沾不上多大的边,再者说,除去这层印象,林怀这种着急反应也都是没受控制的。

      “真没事儿!”于航的笑声掺着豪爽的粗哑,“干活的腿哪有不肿的。”

      他说完眼睛里似乎又是柔润的亮,比那天边的透着的光线还要亮,林怀被他这么一看,又偃旗息鼓了,嗯嗯两声。

      挺不对劲儿的反正,说不上来的感觉。

      于航把刚喝过的水壶递到他面前,问:“喝不喝?”

      林怀啥都没想,顺着他的手接过来,嘴唇抿在杯沿,一边抿着因泡太多茶叶而苦涩的茶水,一边斜过眼看向于航,后者吐着烟眯眼不知道在想啥,在朦朦胧胧的光线下显得侧脸都柔和不少。

      林怀尽管不抽烟,但是没少见别人抽过,大树底下田地头没多少男人不抽的,小卖部里一两块、三块钱卖的烟林怀当初好奇也买过,但是抽两口就被呛得不行,忒难闻了。

      他没见过有谁抽个烟能抽得这么好看,于航不少抽,每次林怀见他他总得抽一根,林怀从来没觉得烦人过。

      可能因为于航的烟味儿不难闻。

      林怀这样想着,喝茶的时候忍不住绽出一丝笑,笑的时候眼尾都软起来,偏偏这笑还被于航瞅见了,于航惯例没个正经,见他这样总想着逗几句,想都没想直接说:“林怀,我发现你长得挺好看的。”

      这话刚一落,两个人都安静了。

      林怀嘴唇还没从杯沿上移开,瞪大眼睛看人,还以为自己听错话了,于航说完后也是一怔,但也就怔了那么一会儿,他笑意不减,把烟按在泥土里,见没有火星子了才揉了下林怀的鸟窝头,豪爽地笑起来:“又送茶又偷着笑的,要不给我当媳妇吧。”

      手指上淡淡的烟草味道从头顶上飘进鼻腔里,林怀立马站起身,活像只受惊的兔子,水壶里的茶溅出来一点儿,他低头看着于航一贯恣儿吧唧的笑,慌里慌张地否认:“没给你送茶。”

      他在混弱不明的光线下红了脸,说出来的话音量虽大但是没啥底气,在旁人听来就是恼羞成怒,抱着杯子,手在杯身上来回搓着,继续否认:“也没偷笑。”

      天儿都快亮了,透亮的晨光慢慢爬出来,环境依旧是暗的,抵不住于航那笑时露出来的白牙。

      “不止偷笑,也没少偷看。”

      他说。

      字字未提之前但字字都是之前,说的啥俩人都知道,林怀的脸和耳朵红烫成刚打出来的铁,不由自主回想起几天前做过的那场梦,红铁变成热水壶,噗噗冒着热气。

      “你瞎说!”林怀彻底在这里待不住了,手忙脚乱地拧紧水壶,提着就要走,“我没偷看你大腿!”

      “我也没说啊,”于航站起来,伸个懒腰,“林怀,你够诚实的。”

      不打自招,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怀说不过于航,而且这事儿本来也是他做的,揪过来揪过去的他也做不了啥,除了满脸通红着被调戏一样加速跑掉。

      于航环胸看人仓皇离开的背影,离得远了就只能看得出一个身形的轮廓,半响了摸着耳朵,自言自语小声道:“也没说错,长得就是好看。”

      林怀哪里还能在这麦田地里待着,沿着小路边赶紧回家,还特意挑的小路,密密丛丛快要把路都掩盖住,林怀踏着清早上的露水,回家的时候裤腿都湿了。

      两条腿倒腾得快,心脏扑腾得也快,林怀到家后,猛地坐到睡觉的那张床上,满脑子都是于航刚才不要脸的那几句话。

      怪了怪了,林怀可算是知道自己为啥觉得不对劲儿了,他抓着头发,这可不就是小媳妇的做派。

      哪个男人无缘无故去地里给另一个干活的男人送茶。

      送茶跟送饭,有啥子区别,这会儿送茶跟到饭时送饭不都是一样的么。

      林怀耷着眉眼,紧紧抿着唇,刚拎回来的水壶歪倒在地上,骨碌到一边。

      王秀娥起床后没见着林怀,一开门被吓了一大跳,拍着心口问他:“大清早地沉着脸吓谁呢,机子收到哪儿了呀?”

      林怀这才反应过来,提着布鞋就往地里走:“该到咱家地里了,我给忘了。”

      他在树下坐了有个把小时,天几乎大亮,五点多的太阳升得够高,热意慢慢冲散夜间的清凉,人身上变得黏黏腻腻的,背后传来他娘的声音,问他啥时候能回来吃饭。

      林怀不知道,让王秀娥先吃。

      再走到地里的时候人比夜里那会儿还要多,还有外村的骑着车子过来看,拉住匆匆路过的林怀,问:“你们村里啥时候收完?”

      林怀猜他是隔壁姓赵那村的,琢磨着说:“今天下午应该就差不多了。”

      骑自行车的哦了一声,低声说这么慢的啊。

      林怀笑笑,继续往前走。

      之前回家的时候这片地还是麦田地,一茬一茬的,现在太阳一出来,全都变成了平地,脱完的麦子被人拉回家,地里剩下一堆堆的麦垛,打的碎碎的,散铺在地上,能化在地里,当肥料用。

      林怀来得急,也没骑个车,就连草帽子也没戴,走到没树叶遮挡的地方,一两步的距离就能让人冒出汗,大清早出汗让人觉得不舒服,可林怀顾不得这个,远远看见那架红色的收割机徜徉在麦田里,提脚快速过去。

      于航的汗淌得跟河一样,顺着脸颊往下流,林怀看见他用毛巾把汗擦掉,过一会儿汗又淌下来。

      林怀后悔没把滚在地上的富光水杯拿过来了。想是这样想,可冷不防地一跟于航对视,他又想跑。

      心情跟这身上出的汗一样,黏腻得很,心里也像拉糖人,扯不断还糊一手,你说这糖人甜不甜,那指定甜,要说吃起来麻不麻烦也肯定麻烦,吃完嘴角、手上全是那种拉丝儿的东西,洗都洗不掉,林怀现在就是这种感觉,黏黏糊糊不清爽,缠缠绕绕还理不清。

      机子正在收隔壁的麦子,林怀站在自家地头,摸着垂脑袋的麦穗,前面还有一片早些时候被风吹倒的麦子,本来长势喜人的麦子被这么几场雨给糟蹋了,同一块地里的麦子质量都不一,收完以后还得挑挑拣拣,又是一番苦工程,赶在现在的收割季、播种季,说句时间就是金钱那还真不假,收完麦子没几天就该播玉米种子了,这边一年两收,现在收的是冬小麦,耗费最久,成本也最高,一年的利润全在这冬小麦身上,小麦要是垮了,那从去年秋末到现在夏初的功夫基本上白费,本来一亩地零零总总加起来能赚个一千来块钱,这么一来能收回本就算好的了。

      林怀看着自家的麦子脑子又乱成麻线团,机子轰隆隆过来的时候林怀还不知道抬头看人,等于航从那小窗户里探出头喊他的时候他才想着转头走。

      晚了,人家的麦子收完,现在该他家的了。

      于航脑门上汗涔涔的,连擦都来不及,汗流进眼睛里涩得慌,看人的时候表情谈不上温和,人一热心也跟着躁,再加上这都收着麦子呢,也没有时间慢慢跟人说话,于航的胳膊撑在方向盘上,声音穿过哄闹的机器声,“林怀!你又想跑!”

      “都到你家麦子了你跑啥啊?”

      林怀心想他也没跑啊,被于航那大嗓门喊得腿都没敢动。

      “你一个人来拿啥收,车呢袋子呢?”

      于航口干舌燥的,大机器启动一次可麻烦,没必要熄火下去,他就这样挂在机子上火烧般跟人说话,林怀昨天就把化肥袋子放地头了,就是一大早上没拉牛,于是提高音量回道:“你先收着,我家离得近,我回去拉个车子过来!”

      碎麦茬四处飘着,连着麦芒一起落人身上,挺刺挠的,林怀脸上也都是汗,被晒得通红。

      “不用!”于航冲他摆手,眯着眼喊,“你找个阴凉地等着,一会儿割完你过来装袋子里就行!”

      于航被这机子声搞得脑子嗡嗡叫,说话的时候不咋耐烦,肩膀上的肌肉乱动,他手里还带着防滑的手套,打着方向盘掉头,期间又冲林怀喊:“别走听见没!”

      他开收割机的样子挺酷的,细窄的眼皮下面冒着黑亮的光,汗液从他额头淌到脖子,狂野又性感,当然,林怀心想,冲自己喊的时候也挺凶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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