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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昆仑古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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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朱批最后一笔画在图纸上,“巴别之路”总算是完成了。我忽然似被抽离神髓般,一下子瘫软在梨花木椅上,正巧遇上前方的菱花镜面,灯烛昏黄摇曳,镜中乍看,我竟感觉自己黑而老瘦,一点也不似十七岁少女。
小小好奇凑过头来,忍不住去拿起图纸便看。她却是如往常一般粗心,我微睁开眼,看见她绿白的新衫上染了几滴墨汁。我无奈摇了摇头。
嫣红则是细心如发,见我神思疲惫,立刻端来一杯参茶,轻语问道:“小姐的图稿总算是完成了,可喜可贺。”
我品茗一口茶水,原本无味的口中缓缓甘甜,摇头道:“其实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巴别之路’虽被我绘制完成,可由谁来完成它还需得思量。”
小小嘴快,问道:“难道不是小姐吗?”
我轻拍打小小的脑袋,“说你笨倒不像,可总是这急性子总让你聪明不了,怎不往深处想想?”说着,我起身走到窗台前,满目皆是落叶飘零。
我已想过,以大地六芒星阵代替东皇钟,天狗食日代替盘古斧,收集万灵血珠以代替炼妖壶,建造通天塔代替昊天塔,加上轩辕剑为中心,以“巴别之路”替代“虚空之阵”将九州结界裂口撕裂更开,足以魔族进入。赤贯星将至,“巴别之路”绘制完成,六芒星阵、天狗食日、通天塔我或许可以利用我的郡主身份和权势尽力做到,可万灵血和轩辕剑呢?
万灵血需要六座六万人以上的性命结成血珠,至少三十六万人的性命;轩辕剑是上古神器,却在宇文拓手中,他仅仅凭借一人之力便能横扫数万人马,其能力怎是我、嫣红和小小三人能够匹敌的?
眼前似乎浮现宇文拓黑蓝双色的眸瞳,我略眯着眼睛想:若是我能败坏宇文拓的名声,令皇帝讨厌他,让百姓厌恶他,逼得他造反,届时朝廷出兵围剿,宇文拓尽管一人抵万,但这九州结界凡人众多,血染轩辕,天地变色,人心动荡,九州混沌,宇文拓成为众矢之的被杀,轩辕剑我则势在必得;万灵血的话,则说是用人命祈求于天,反正杨广连凡人能够长生不老的鬼话都相信,更不用说拿百姓的命去换自己的江山。
但我还欠缺一个时机,多年来宇文拓不懂收敛锋芒,四处征战,我虽不断在皇帝皇后耳边挑唆,却因天下纷乱,英雄四起。杨广暗忌宇文拓,始终表面已亲厚待之。
思及,心头亦是一片烦躁。玉骨金纹扇本是生辰时的御赐礼物,我却心下不屑,总在心烦意乱之际拿来扇风解闷。这时,小小的一声沉吟打断我的思绪。
“是宇文拓么?”
我一听,心头甚是有些主意俘掠过,让小小继续说下去。
“小姐是否想说:若我们幻化成宇文拓的模样,一来,能够以宇文拓之余威压制众人,强制手段收集万灵血;二来,宇文拓手中握有轩辕剑,始终是心头大患,不如以收集万灵血之恶举,让世人厌憎宇文太师。我们便就不费吹灰之力,除掉眼中、钉肉中刺了么?”
我听后微微一愣,随即朗然大笑,“都说最毒亦是妇人心,我总以为我已算是狠毒了,不想小小你青出于蓝胜于蓝。若是你一直活得那么精明聪明,不糊涂做‘人’的话,恐怕宇文拓手中的轩辕剑也要忌你三分。”
小小听见我如此赞扬,面容不禁浮现快乐笑意。我暗自摇头:单小小始终不是做大事的人,头脑虽是不差,却总是小孩心性。
嫣红似想起了什么,说道:“刚才我出门时,正巧看见宇文太师带着亲信韩腾和斛律安乘骑出府。不过我看小姐正在深思,便不敢打扰。”
我微微皱眉,觉得此间有古怪。太师府与郡主府相距不远,我深知宇文拓是个深居简出之人,但这茫茫夜色,他要去向何处?便问道:“知道他们去往何方么?”
嫣红略颔首道:“跟随小姐多年,还不明小姐的心思么?嫣红早已派‘夜寒’暗自跟踪他们了。”夜寒是近年间,嫣红收服的飞鸟,在夜间能够目测数里,甚者在寒夜中亦不该其追查本色,所以嫣红为它取名夜寒。
我点了点头,嫣红的确是心思细腻过人。心下这头又在猜想,宇文拓带着两名心腹,这三骑人马行色匆匆,似有隐瞒之事。便赶忙披上一件外衣御寒,奔走在月色迷离的黑暗中。
嫣红说,夜寒会在飞行途中留下金色粉末,在夜间很容易辨认。找了一会儿,果然在郡主府一里外找到。我将单小小一人留在府中,是恐怕她那焦躁性格又会惹来什么麻烦,于是我与嫣红二人便寻着金色光芒的痕迹快步赶上去。
寻了一会儿,地上的金色痕迹却忽然不见了。疑心之际,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占据脑中:莫非夜寒已被宇文拓等人抓住?他们已知被人跟踪?
会是这样么?宇文拓固然有轩辕剑在手,但夜寒是妖界奇鸟,宇文拓再厉害也不过是凡人,他会有这么灵敏的感知么。
空气中似传来一阵血腥气息,嫣红衣裳闪动,快步走进草丛之中,却是突然“啊!”的一声尖叫出来。我闻声奔走,却见嫣红跪在地上,面前躺着的夜寒妖鸟,身体断成两截,黑色羽毛已被红血染浸。
“何方妖孽!竟大胆跟踪,快快出来受死!”一道声响犹如惊雷劈下,又似东海游龙,响彻行云般欲聋。
只见嫣红倏然起身,双眼通红,见她如此,我忽然明白她与夜寒感情不浅。夜寒虽是降服于她,但多年来亦不逃走过,虽然妖孽重义,却也是本性诡诈之辈,难道他们……
我忙按住嫣红,冷静道:“听声音像是斛律安,此人不比宇文拓和韩腾,只是有勇无谋之辈。夜寒之死令你伤心,但论实力,你我皆不是他的对手。此番目的只为探查宇文拓,夜寒已死,不可再无故伤亡了!”此番言语让嫣红浑身一颤,一串眼泪珍珠断线般掉了下来,撕痛道:“难道夜寒就这么白白丢掉性命么——”
“不会。夜寒的死,将来我会千倍百倍讨回!”
嫣红慢慢收回了眼泪,似乎了断了凡尘中最后一点缘由,复再睁开双眼,只有清明神色。我微微一笑:不错,只有这样铁石心肠,才能做大事。
拉着嫣红的手倏然站起,催得草木摇动,簌簌声响。斛律安听见动静,立刻回身戒备道:“是何人!”
前一片刻我还沉寂的面容,瞬间欢颜,脆声道:“是斛律将军么?我是宁珂啊。”拾起紫色裙摆莲步走去,嫣红则是一脸阴霾,没有说话。
果然,斛律安一看到我神情立刻松懈下来,手边的狼牙棒也放回至腰间,疑惑问我:“独孤郡主,你怎么会来这里?”我紧了紧眉头,作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我和嫣红看见一只好大好大的蝴蝶,好生漂亮,便追出来寻。却……却看到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手指向夜寒的尸体。
斛律安忽然一笑,眼纹纵横,说道:“郡主不必害怕,那妖孽已被我打死了。”
嫣红的手掌似在颤动,我微微皱眉,不能让她坏了我的计划,连忙按住了她的手臂。她这时忽然抬起头,脸上竟是泪痕涟涟!我暗叫不妙。只好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瞧,我的婢女也被吓哭了!”眼眸一转,趁机反问道:“斛律将军又怎会在这里呢……哦!一定是随宇文太师来的吧。可为何不见宇文太师?宁珂本来想叫他一起来捉蝴蝶的,可府上门人却说他不在呢。”
斛律安笑容忽然有些尴尬,“郡主切莫胡说……属下这次只是单独前来……因为听说……这里夜间有妖怪出没。此间甚是危险,属下还是送郡主回去吧。”我心下好笑,斛律安果然愚钝,撒谎并不高明,随即我又装作神情天真,故意问道:“妖怪?这个妖怪好笨哦!前面就是千佛寺,难道不怕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吗?”
斛律安嘴角一僵,“额……所以它才被属下杀死了。”我心下冷哼一声:他倒是诡辩得狡猾。
然而为何只见斛律安一人在此,宇文拓和韩腾呢?乍见斛律安时,他全然武装戒备,可见他已知有人跟踪,所以在此守候。这么看来宇文拓和韩腾亦不会离太远的地方。
便继续纠缠道:“斛律将军,你一定知道宇文太师在那里。平日他出门时你总跟在他左右的,这次你也肯定知道,宁珂要宇文太师陪我捉蝴蝶!”我故意做出一副娇蛮的样子,斛律安似乎也被我弄得尴尬,却始终不肯吐露宇文拓的去向。他倒是愚忠。
心念至此,实不愿意继续下去,便唤了一声“斛律将军”,他目光投来,却被我一道惊雷劈下,瞬间没有了知觉。
嫣红忙快步上前,探了他的鼻息,转头时已然泪眼朦胧,哀怨道:“小姐,趁他心思松懈,你为何不杀了他!”
我冷冷道:“杀他何必要用自己的手?再者……”眼眸定定转向已昏迷的斛律安,“此人虽然可恶,却有些用处。若用法术迷惑他的心智,作为安插在宇文拓身边的眼线,不失为一良策。”又将目光投向嫣红,“你将忘忧散给他服下,我独孤宁珂的好人面孔还得继续装下去;然后对他下一道失魂咒,这样一来,平日他亦是如常,但只要法术催动,他便完全成了我们的俘虏。”
嫣红领命,长叹一气,摇头说道:“嫣红毕竟小女子心性了……”
我让嫣红一个人留在原地处理斛律安,独自一个人前行,她担心道:“夜间诸多诡秘妖孽夜行,嫣红法力固然不高,可小姐你——”她想说我法力微薄,只有一道惊雷护身,却犹豫没有说下去,害怕惹怒了我。
我也不去计较,只觉得这样磨磨蹭蹭,拖拖拉拉,待解决了斛律安,宇文拓与韩腾早就打道回府了。便安慰了几番,还是觉得一个人前进。
途中我不断思量,宇文拓等人到底会去想何方?又是什么引得他们出府连夜查询?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经过层层石洞丛林,走到一座山洞门前,忽然火光微动摇曳,又似有人声。我上前听去,真是魔主保佑,那人不是韩腾是谁?只听韩腾说道:“太师,原来这便是上古神器之一的昆仑镜么?”他问的定是宇文拓了,但宇文拓沉吟半响,忽然说道:“什么人在洞外偷听!”我心下冷然笑之,本来只是觉得宇文拓的行径古怪非常,却不料这次竟能寻觅到昆仑镜。夜寒啊夜寒,你虽死得凄惨,却也不过一只妖鸟,真算是死得其所了。
转瞬之间,我已悄然走进山洞,宇文拓显然先一步知道有人闯进,亦是戒备神色。韩腾毕竟老了,耳力也显然不行,知道我身影出现的那一刻,他才面带惊讶回过神来。
“独孤郡主?”韩腾惊讶道。
我决定还是面带些恐惧来的自然些,便装得孤弱无依的模样,奔走上前颤声说道:“天可怜见,让宁珂遇见宇文太师和韩老将军了!”又不厌其烦编谎话说道:“这四处地势复杂,宁珂和婢女失散,又加上天色已晚,宁珂本以为自己会曝尸荒野……”说着,嘤嘤啜泣做作一番。
韩腾安慰,宇文拓眉头却微微一皱,似在思量我说的话。真是……为何在他面前,我的聪明才智全都仿佛失了效用呢?
转眸而视,宇文拓手中有一镜状物体折射着火光熠熠发亮,原来这便是昆仑镜了。却还是作出一副好奇的模样,抹干眼泪问道:“太师,你手上拿的是什么镜子?好生漂亮,能够送给我么?”
宇文拓的神情仍在犹豫,韩腾则站出来,故意岔开话题,“郡主,天色已晚,让属下送您回去吧。”
昆仑镜。
回忆起那本上古记册所写道:拥有穿梭时空之力。
宇文拓手中已有轩辕剑,又得昆仑镜,他为何对上古神器如此感兴趣?他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莫非如外界所传言那样,他想推到杨广,自立为王?
但上古神器已然摆在我面前,我又怎可让它落入他人之手?娇嗔道:“宁珂偏不!宁珂要看那面镜子!否则就不回家了!”
想我那么多年来树立的刁蛮脾性是众人皆知,因为得杨广和萧皇后的偏爱,众人总忌我手中的权势几分,显然韩腾这个老家伙也有些受不了我的古怪脾气,脸上略带无奈。宇文拓的声音却如清泉叮咛般跃入我的听觉,“给她罢。”
我微微一愣,怎么也想不到他连夜寻找的神器竟如此轻易送人,略带迟疑接过——只见昆仑镜光滑平静,触感冰凉,边缘的雕刻也如此精致细腻。我终于得到它了。
然而,落入我独孤宁珂手中的东西,岂有奉还的道理?
我微微一笑, “宁珂要了这面镜子,如果宇文太师不同意,那我就让皇帝表舅讨来赏赐予我。太师,你以为如何?”面上浮现神情却是天真无邪。
一旁的韩腾明显心有不甘,脱口而道:“怎可以——”宇文拓则平静按住韩腾,摇头道:“罢了,韩老将军,既然独孤郡主喜欢,就送给她罢。”
回头转而一笑,如沐春风,“郡主已心愿得偿,可以让属下护送郡主回府了么?”
我微愣住,点了点头,觉得此间甚有古怪,宇文拓怎会心甘情愿将辛苦搜索来的昆仑镜随便赠与一个刁蛮郡主?
或者宇文拓想起兵造反是真,害怕我告诉杨广,杨广恼羞成怒判他下狱,届时起兵时机未到,他苦心多年经营的兵力权威便一下子化为须有……但,会是这个样子的么?宇文拓的眼睛清冷深邃,那双一黑一蓝的眸子似乎总承载着天地雄心。
我自命姿色美貌,他不曾贪婪我一分一毫容颜。在他眼中,我从来便只像一朵浮萍,淡到不留痕迹地飘零。
难道我这样的一番言语就会牵制住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