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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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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老三找来的通译来了,混在几个差役中间接受调派。老三和带出去的女人则没回来,女人留在官府,老三去调查星儿的背景。
      袁老大给了他们一份走访名单,真真假假混在里面麻痹幕后黑手。自己则带着星儿和老九出门去了。
      他们这次去的地方是村东面的山林,那里地形复杂,没有当地人领路是出不来的。
      “我查了一下卷宗,那里曾经是一座宝藏山。”走在前头的袁老大回头,打断了老九和星儿的嘀嘀咕咕。
      “这个我知道。”爱出风头的老九立马跳出来发言,“这座山曾经飞禽走兽遍地,珍稀药材满山,是村子里面取之不尽的财富,村民都靠着这座山过活 。”
      这些都是星儿告诉他的,而星儿也是听村里的老人说的,她年纪太小没亲眼见过那些惊悚得似乎有神秘力量在操控的故事。
      三十年前,这里忽然发生一场山火,烧了三天三夜,火灭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几年以后树重新长出来,山里的东西却绝了种,村民甚至花钱去买了种子撒进去,买了野兽家禽放生,可种什么死什么,放什么家禽进去最后都不见了。
      折腾了几年也不见效,这座山成了彻底的死山,什么钱都赚不到了。
      村民本来想着等树木成材了砍去卖,也能赚一笔。可是蹊跷的事情又来了,村民们这样讨论过后的第二年春天,林子里忽然生出了一种藤蔓,起初只是不惹人注意的小小的一株,没两个月就发展成了一片,活活将树给缠死了,等村民发现的时候,三分之一的树都死了,成片的藤蔓密不透风地占了一块地。
      村长组织人上山用斧头用镰刀将藤蔓的根全砍断了,聚集在一起放到太阳暴晒,打算一把火烧干净去根。
      可几天之后上山看,藤蔓不但没被晒成干,反而原地复活,重新扎根了。
      原本被连根砍断空出来的地方,因为根须清理不干净又重新发芽,涨势恐怖。
      他们加大了清理力度,藤蔓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山林。
      第二年一半的树林都被藤蔓取代。
      第三年,从山脚下看过去,只看到密不透风的绿色大伞乌压压笼罩在山上,肉眼已经看不到树木了。山上的路被藤蔓彻底封住,谁都进不去。
      那里成了彻底的死山。
      当时的村长不信邪,组织了村里一批青壮年带着火石和燃料上山,要将所有藤蔓付之一炬。那场大火同样烧了三天三夜才逐渐停歇,烧光了烦人的藤蔓,也将二十几个青壮年一起带走了。
      只有疯了的村长回来了,口内喊着有鬼有怪物,没几个月也死了。死时脖子上缠着藤蔓,是被活活勒死的。
      第四年开春,藤蔓死而复生,铺满了整座山。
      从此,那座山被叫做鬼山,再也没人敢靠近。请了法师在山脚下建了一个庙,算作鬼山和人间的分割线。
      藤蔓似乎真的邪性,不管怎样疯长都不越过庙,曾经有好事的人将藤蔓摘回来栽在庙附近,没多久就死光了。
      以庙为界限,阴阳两界遥遥相望。
      “就是这里了。”老九讲故事,星儿补充,等故事讲完了,他们也到了庙前。如此残破的村子,庙倒是修得精致,看样子花了不少钱。
      星儿拿出香点上,拉着老九一起磕了几个头。袁老大向来不信这个,摆了摆手拒绝了两人的邀请,站在后面看着。
      庙里面供奉的是一只奇怪的昆虫,据说专门克制这种藤蔓,袁老大也未见过。
      “真的要上去吗?”拜完了神,星儿的小眉头又皱在一起,担心地看着袁老大,“您认为连环杀人案和山上这些东西有关吗?还是凶手躲在山上?”
      “能躲在山上的,大概是妖物吧。”她嘀咕着,声音轻轻的,“村子里有妖物的名声传出去,也有胆子大的村外人过来探险过,一样的有来无回。还有那些阴阳眼的通天的,也都说这里邪气太重了,活物进去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被生吞活剥。
      村子里够穷了,每年还得交钱买贡品,都是一些活物,放到庙旁边,人在旁边拦着,将活物赶进山里。这么多年,一直是……”
      她絮絮叨叨说着村里的古怪事儿,以为已经够恐怖了,两个大男人却一点也没被吓到。袁老大走过了庙的边界进去,在一棵巨大的藤蔓前蹲下来,仔细观察它的长相后,拿出炭笔飞快地画出它的样子。老九的玩心则重一些,拿着火石和燃料跃跃欲试。
      “大哥,我能点吗?”他手痒痒了。
      “点吧。”袁老大头也不回,“正好你三哥提前出去了,咱们没牵挂,惹了事儿咱们两个练家子逃得过村里人的追杀。”
      一句话把老九燃烧起来的热情瞬间熄灭了。
      “不同意就直说。”他不服气地嘀咕。
      正在画藤蔓的袁老大猛然抬起了头,吓得老九以为有敌情,一把将星儿推出了边界线,自己抽出了刀做出防御的姿态。
      袁老大把画好的画放到了一边,起身绕到了藤蔓的另一边——绕开之后才发现它画的藤蔓是巨大的一团,不知道从何处开始,也不知道蜿蜒到何处。
      袁老大绕过去,离开了星儿的视线,老九提着刀紧随其后。
      “你们不能过去。”星儿急得大叫。
      然而里面的人没有回应,只有刀剑砍击的声音,风穿过藤蔓吹过来,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声,将界限外面的小女孩吓得眼泪横飞。
      她又喊了几声,声音淹没在鬼叫声中。
      她跺了下脚,回头看了看村子的方向,不知道作为向导的她是该进去带路还是回村求助。正彷徨间,阴郁的绿色藤蔓出忽然钻出两个灰色的人影——是袁老大和老九。
      星儿激动得忘了忌讳,一脚踏过了界限跑过去,吓得老九急忙撵她:“别过来!”
      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将星儿推了出去。
      “我们两个大男人命硬不怕这些,你一个小姑娘娇娇弱弱的,离这些远点,太邪性了。”
      星儿被推出去了,只好作罢。袁老大也很快就跟出来了,捡起自己的画装起来。星儿注意到他脱了外套抱住的左手,左手贴在身前,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什么啊?”她偷偷问老九。
      “一会再告诉你。”老九故作神秘,走了两步忽然一拍脑袋,“糟糕!我的打火石和燃料忘在里面了。你们先走一步,我去把东西取回来。”
      星儿没弄明白老九的心思转换,以为他又要犯险,急忙拉住他。落后几步的袁老大走到两人身后,举起空着的右手对着老九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疼得老九龇牙咧嘴。
      “不许放火,方才说过了。”他走过两人身侧,径直向山下走去,“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许烧山,这是老规矩,破坏了是要遭雷劈的。”
      “你不是不信这些吗?”老九揉着后脑勺,无辜。
      “我不信跟人有关的邪物神灵,可我相信天地山海自有灵性,惹了它们是要遭报应的。”
      话说完,人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走到山脚下老九才想起刚才答应星儿的秘密,快步走到袁老大面前将覆盖在他手上的小包袱要下来,转过头笑眯眯地对星儿:“把眼睛闭上,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星儿疑惑地去看袁老大,袁老大也停下来,温和地笑了笑看着两个孩子气的年轻人。老九又催了一遍,星儿这才闭上眼睛。
      老九拿起星儿的手,轻轻地覆盖在了什么东西上。指尖首先触到了毛茸茸的东西,吓得她反射般想躲开,但手还被老九握着,老九在她身旁一直轻声怂恿她,她只好乍着胆子将整个手掌放下去:毛茸茸的,圆圆的,像个鸡蛋那么大,甚至还会动。
      她心里猜到了什么,不太敢相信,直到那个小东西拱了一下她的手,湿润凉凉的小鼻子蹭在她手心,她一下子确认了。
      她闪电般睁开眼睛,一只黄白色的幼猫闯入视线。
      “怎么样,意外不?”老九献宝一样炫耀。
      “是小猫崽啊。”星儿迟疑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惊喜,“从哪儿来的?”
      “大哥在鬼藤中发现的,它被困在里面出不来,那里面风吹过去鬼哭狼嚎的,也亏得大哥能听见。”老九对袁老大的敬仰如浩瀚江水,几年了一点也没减少,时不时就要找角度夸奖一番。
      星儿抿嘴笑了笑,轻轻抚摸猫头:“它怎么不叫啊,是不是哑巴?”
      “不是哑巴,在藤蔓里叫过被大哥听见了,大概是被困了太久缺食少水,嗓子都哑了。”老九疼惜地摸了摸它的头,把壶里的水倒在树叶上给它喝,星儿把饼泡软了放到它跟前,小家伙饿久了,狼吞虎咽吃起来。
      “回去吧,时间不早了。”两人蹲在地上摆弄小猫耽误了好一会,袁老大抽完了一袋烟后起身往山下走,两人急忙抱起小猫跟上。
      “都说这山除了鬼藤没有活物,这只小猫是怎么回事?”老九连跑带跳,话匣子又打开,“是诅咒被打开了,还是从一开始就是唬人用的啊。”
      话说完,忽然见星儿一脸惊恐地盯着猫:“猫、猫妖!”
      声音陡然拔高走调,声音未落,人已经逃窜到袁老大身后躲起来了。
      老九愣了一下,表情从欣喜转为惊悚,妈啊一声大叫将猫抛向空中,自己脚底抹油跑了。距离最近的袁老大反应迅速抢一步过来,在小猫落地之前将它接住了,放在手臂上摸了摸头安抚它。
      小猫受到惊吓,撕心裂肺叫了几声之后乖乖臣服于袁老大的温柔,没动静了。
      “你们两个,玩闹也有个限度。”袁老大第一次板起脸来训人。
      “对不起,我没想到九哥怕这些东西,我就只想开个玩笑而已。”星儿愧疚道歉。
      “我知道大哥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才往你那儿扔的。”老九还在嘴硬。
      袁老大不想理这两人,摇摇头转身向山下走去,等回到了村里已经是傍晚,天边只剩下半个太阳,其余都化为余晖还在垂死挣扎。
      刚进村,熟悉的人间烟火气息立刻劈头而来——两家人在吵架,各自提着菜刀锄头,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怎么了?”老九好奇心重,往前走了几步细听,可当地瓮声瓮气的口音听得中原来的年轻人一头雾水,只好求助当地的少女星儿。
      “张家的耗子药下到了墙根底下,被邻居家散养的鸡给吃了,四只鸡全死了。”星儿听了一会后给出了答案,对邻居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以为意。
      老九却受了惊吓,想起了那一日被老鼠夹夹到的脚趾,愤怒:“无德之人,应该打一架。”
      星儿笑了笑,没说话。
      三个人继续向家走去。
      几只偷鸡食的耗子慢悠悠从面前晃过,见到人也不躲避,径直过去了,反倒是走在最前面的星儿停下脚步给它让路。老九像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大事儿,默默看完了全程后回头撇了一眼袁老大怀里的小猫,放弃了让幼猫抓大老鼠的念头。
      “你们这儿供奉鼠神?”他问。
      “供奉鼠神就不会四处放耗子药和耗夹子了。”星儿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回答,“太多了,杀不过来,只能放任。每年都有人感染鼠疫。”
      “老鼠的天敌有蛇、黄鼠狼、鹰、还有猫。加上人类,只要全村齐心协力,怎么会治不住小小的老鼠呢。”走在身后的袁老大终于开口,“至少别让它们这么猖狂,以为自己才是村子的主人。”
      星儿像听到了一个笑话,噗嗤一下笑出声,停住脚步回头,神情无比认真:“您说的这些都是山上的活物,山死了以后这些东西都没有了。村子里本来也花钱从外地买来过养,可放开来,它们攻击的目标可不就只老鼠了。鸡鸭甚至村民都被它们咬伤过,大家受不了了,把它们抓回来都给灭了。
      现在还是靠下毒和耗夹子为主。大家出门都带着家伙,路上遇见就拍死。
      目前只能这样了。”
      星儿叹口气。
      “猫呢?”老九追问。
      听到这个问题,星儿的表情更加微妙起来,垂着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老九又问了一遍,星儿转换了表情,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袁老大叫她的名字,她诧异地抬起头看过去,目光却迅速掠过袁老大,被门前站着的男人吸引。
      “那是你爹吗?”袁老大问。
      “是。”星儿的情绪从低落转为欣喜,欢快地跑过去打招呼。
      “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娘呢?”袁老大兄弟暂住屋门口,一个苍老的男人卑微地和院子里的人交谈,看见女儿跑过来之后总算露出一点笑意。
      “吃过午饭后就回来了,你娘被村长接到家里了,我来看看你,如果没什么事儿,你今晚也过去吧。”
      “为什么去村长家住?”落后几步赶来的老九看到了星儿瞬间绷直的背影,猜到她的心思,立刻过来解围。
      星儿点点头,感激地看了一眼老九。
      “大人,我家出了他们人命案,房子不能住了。全村只有村长家房子最大,他让我们过去,否则我们就只能露宿街头了。”星儿爹爹谦卑地笑笑,解释着。
      “今天晚上——”老九还想挣扎一下,以官府的名义阻止。
      “行啊,你们父女几天没见了,星儿这几天跟着我们东奔西跑,今天也该休息休息 ,正好团聚一下。”袁老大不合时宜地过来捣乱,将星儿推了出去,气得老九吹胡子瞪眼。
      星儿知道改变不了什么了只好认命,却还想尽可能地拖延一下:“我去做饭,等做完饭……”
      星儿爹爹搓搓手,笑眯眯:“我刚才去帮忙做饭,几位中原来的差爷说他们会做饭,不用我们了。”
      一句话堵住了星儿仅存的希望,她无奈地看了老九一眼,依依不舍地离开他身边,朝着父亲走去。父女俩会合后,星儿爹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安慰她,父女俩并肩走向大门。
      夕阳已经散尽,夜色如墨一般从冬天晕染过来,父女俩一大一小两个身形并排走着,竟然勾勒出了画的意境。
      “星儿。”袁老大忽然叫住即将离开的女孩子,在老九的欣喜和星儿的诧异中问了一个问题,“鬼山上,真的没有活着下来过的人吗?”
      星儿怔住,身后星儿父亲的表情则变得复杂起来。星儿迟疑了一下,终究是不习惯在熟悉的人面前用他听得懂的口音说谎,只好说了实话:“我娘……八年前我们刚搬过来,她和邻居们上山采野蘑菇,和大家走散了,等发现的时候她满身是血地躺在一块石头上——那是一段陡峭的山坡,她失足跌下去的地方就是鬼山。她迷路不小心走进了禁区。”
      她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回忆。身后父亲已经转过头去,似乎不想面对这惨痛的回忆。
      “你娘现在还清醒吗?”袁老大趁热打铁继续问。
      星儿露出迟疑的神色,顿了顿才勉强点头,怕袁老大去找她母亲,急忙补充一句:“我娘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哪里有很大的风,鬼藤似乎会说话,狼哭鬼叫一样,特别吓人。
      她以为有鬼在追她,太害怕了一路退到悬崖边上,被风吹下去了。”
      说到这里,眼睛也跟着红了。星儿父亲趁机告辞,拉着女儿便走。老九追上来,将小猫放到她手上,叮嘱:“你带回去,让它陪你。”
      星儿像被烫了一样推回去:“我不能养它。村长、村长一家不喜欢猫,村子里没人喜欢猫,不许养。”
      “为什么?”老九不解。
      星儿摇摇头,有太多话要说但不知从何处下口,时间紧迫只好一并收起来:“明天,明天我过来再告诉你。”
      说完低下头小跑着从他身边绕开,老九没法追,只好望着她的背影叹气。
      两个人这段互动,倒像是被狠心父亲拆散的小情侣,偶尔见一次面有千言万语要说,时间却不允许,只剩下无限的伤感。
      “走了。”袁老大敲了一下他的肩膀,转身自己进屋了。
      老九垂头丧气地也跟着进去了。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收起,适合被墨染的颜色吞噬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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