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拥这分钟》匞梨

64、日出

　　盛柯此时像是一片刚安稳落地的枯叶，风一来，他便会随风溜走。赵磊没怎么用劲儿的一拳，盛柯身形却无可抗拒的往旁倾倒了分。窗外阳光倾洒到他身上，一半分明一半黯淡，宛若是重重山脉，一面始终被阳光晒透，另外一面不见光亮。

　　赵磊以往有一个未出口的概念，他每次遇到棘手事件，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盛柯。盛柯对他而言，或许也对很多人而言，是一个可靠沉稳的存在。赵磊不能接受现在挫败的盛柯，不仅是因为内心依靠的垮塌，更是因为，盛柯有很多事情需要做，他不能就此颓废。

　　赵磊眼睫浮现迷雾遮掩视线，他抬腕搭在盛柯肩膀上，手掌安抚似得拍了拍他的臂膀。赵磊偏过头，静静的深吸了一口气，他重新拾起正常音调。

　　“吃一点？”
　　“你要是再不动的话。”
　　“我只能给宋凭语打电话了。”

　　盛柯勉强有了些反应，他眉心拧的更紧，拖缓的呼吸沉重了分。不知是戳到他哪个敏感点，盛柯神情逐渐凄凉，一股刺眼的忧愁覆在他清隽憔悴的脸庞上。
　　好在，盛柯终于拿起勺子，机械般往嘴里塞进食物。

　　赵磊笑了笑。
　　他又莫名想哭。

　　…

　　宋凭语告知了徐若可事情起因来源，声称以后如果是再跟何似的合作，可以不用再邀约她了。宋凭语经过这件事情，她认为没必要再同何似接触，哪怕是合作。不单是因为盛柯的原因，更多的是何似的态度，已经交片却告诉她需要补拍。明知道，对方有对象的情况下，还能照常说出模糊暧昧的字眼，边界线太窄了。

　　宋凭语打完电话，她刚回身，梁越星曲起骨节揉着眼眸，小步走出卧室。她半睁着朦胧眼眸，不解看向不远处的宋凭语。

　　“你这么早？”
　　“…有工作吗？”

　　“没有。”
　　“我可能需要提前回去。”

　　宋凭语淡淡摇头，她迈出极小步调，一点点挪动到沙发边缘。宋凭语双手掌控手机，眼睫蓦然垂下，她光洁脸庞上捕捉不到一丝异样情绪。好似，宋凭语仍是之前的宋凭语，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提前？”
　　“是有什么事情吗？”

　　梁越星赶紧跑到宋凭语身边坐下，她颇为担忧注视宋凭语。宋凭语定好机票，窸窣丢开手机，她收起垂落在地的长腿，蜷缩在一处，用双臂紧抱，下巴搁置在上面。
　　波光粼粼的黝黑瞳孔内情绪复杂，宋凭语脸部线条稍显紧绷，她身上的白色睡衣，将她皮肤衬托的更为白嫩细腻，只不过，也将她的脸色彰显的愈发苍白。

　　宋凭语偏轻声线，倒像是秋日微风。

　　“没事。”
　　“就是想回去待几天。”

　　宋凭语脑内有很多很多事情，相片到底从何而来，相像之处究竟是为何。宋凭语跟盛柯的这场突来争吵，她该怎么处理，盛柯发来的道歉消息，她要怎么回复。
　　宋凭语又要怎么提起精神，露出笑意面对她的父母，不然他们察觉出她的破败状态。

　　梁越星兀自嗯了声，她捏了捏自己的指尖。

　　“是。”
　　“回去待几天也好。”
　　“等你回来给我打电话，我提前去接你？”

　　“好。”

　　宋凭语懒懒笑了笑。

　　…

　　宋凭语父母早早计划好出游，她又回家的太突然，大家反倒是闹了个有趣的错过。宋凭语没在意过多，这对她来讲更为轻松。宋凭语到家后，她把行李放进自己房间，随后，宋凭语立马去了书房。叶杳告诉她说，她要的收音机就在书房桌面上。

　　宋凭语拖过书桌后的椅子，呆愣坐在书架边，她怀中抱着一本厚厚相册。宋凭语率先打开了收音机，想看内里是否完整，能不能继续播放声响。
　　她的运气很好，收音机没有坏掉，顶多是会把声线卡的更为低沉。

　　宋凭语手指紧捏相册边缘，一张张翻动。专注眉眼落在相册上，耳畔始终落在收音机上。宋凭语翻到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时，收音机的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线，促使她立马抬起了脑袋。
　　宋凭语满脸愕然，她恍惚间认为是她太疲倦，产生了错觉。

　　宋凭语立马重新放了一遍。

　　“…我会很想你。”

　　宋凭语像是爬满小虫的疼痛头脑，每一个下意识想法产生，都会将是一场费劲又吃力的摘虫行为。宋凭语用手掌撑住脑袋，紧密眼睫垂下，她坐在静谧无声只剩光亮的房间内，一遍遍细品那句话。以及收音机里，对方用低沉磁性嗓音说出的，那句，博尔赫斯的话语。

　　—和你在一起，不和你在一起，这便是我的时间尺度。

　　骨感分明的右手手掌，状若是随意搭在翻开相册上。
　　宋凭语没收回，她就这么任由自己身体反应，放纵滔天般的困意，一点点吞噬掉她。她身上那件黑灰色的连衣裙，在空洞梦境中，成为了一件充满暖意的黑色毛衣。

　　宋凭语似是仓皇逃离，又似是不舍回眸。
　　她略显僵硬的腿脚漫无目的行走，直到她走到了中环摩天轮下，许是拥挤道路，可能是穿行车辆阻断了她的前行。她无意识，抬起麻木脖劲，温热眼眸直逼向摩天轮上方。

　　泪。
　　宛若决堤。

　　—我会很想你
　　—我不知道面对你
　　—如果可以 我想看穿时间

　　梦境变得绵长，长到宋凭语开始有了知觉。
　　她忽然得到指示般抬起半露手掌，黑色笼罩泛红白皙，鲜明对比促使眼眸愈发刺痛。宋凭语开始抗拒梦中的自我意识，她挣扎的想要控制她的一举一动，她花了很多力气，总算是扬起了面孔，可眼前的中环摩天轮，眼前的街景开始模糊，直至宋凭语再次坠入无物黑暗。

　　“…我会很想你。”

　　宋凭语再次撩起过于沉重的眼睫时，周围只有这么一句无头无尾的话。宋凭语胸腔里的闷气开始作祟，像是迎面突然奔跑小孩撞击到她的小孩，闷痛感让宋凭语无法适应。
　　她蜷缩着身形，头顶轻抵桌边，宋凭语大口喘气想要缓和。

　　收音机声线成了她的烦躁来源，宋凭语蓦然抬起手臂，不顾力度拍击了瞬，彻底关掉了所有声音。宋凭语又觉弯腰会变得更加痛苦，她索性往后仰躺，她在回忆梦中场景，在想所有事情的开端。思绪刚展开，手机铃声响彻，宋凭语眉宇间裹满累意，伸手勾住手机。

　　“…喂？”
　　“你到了？”
　　“—嗯，有一会儿了。”

　　到这梁越星开始支支吾吾，她迟疑了片刻，终究没说出一句具体话语。电话挂断，宋凭语重新阖上眼睑，想要闭眼养神。道不清说不明的烦躁，搅乱着宋凭语的大脑，她根本无法再次入睡，甚至是无比清醒。

　　宋凭语抿唇，若有所思看向前方。
　　她纤细手指缓慢抵在唇边，宋凭语有了个荒谬又大胆的想法。想法刚出现，她利落起身去房间翻找出自己的新相册，宋凭语拿起相册，就地而坐，她半趴下身，艰难的用钢笔在她所有相片背后写了上一个名字。

　　不属于她的名字。
　　宋凭语的想法很简单，她的世界里，她要有谁，且在对方欣然的情况下，她就一定会努力让对方停留。

　　没有未来么。
　　她给。

　　胡乱相片丢弃一地，宋凭语彻底累瘫，她难得不在意干净与否，一侧身直接仰躺在地面。宋凭语右手掌心紧贴在起伏胸口，短暂休憩，宋凭语准备起身去浴室洗澡。
　　她刚起身，散漫划开手机，屏幕上跳转出的新闻界面闯入眸间。

　　宋凭语呢喃出声。

　　“…抑郁，医院。”

　　“盛柯？”

　　赵磊需要赶回医院上班，没法时时守着状态吓人的盛柯。思前想后，赵磊只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蒋郁林，碰巧蒋郁林正想方设法接触梁越星，听到最初他还挺高兴。听到赵磊模糊字眼提及盛柯现状，蒋郁林脸上表情骤然垮下，他紧拧眉心。

　　“他出什么事情了？”
　　“你确定他是这幅状态？”

　　怎么可能啊。
　　赵磊开玩笑也看看主角好吗。
　　就盛柯那雷打不动的沉稳，怎么会忽然间当起脆弱小孩儿了。

　　赵磊一再强调他没开玩笑，蒋郁林连忙拿起外套出门。他一路驱车赶到盛柯家小区，刚走到电梯门前，蒋郁林撞见了回家的梁越星，她正在发语音，听口气是发给宋凭语。
　　蒋郁林羞赧般摸了摸鼻尖，他跨步上前，站立在梁越星身侧。

　　电梯镜面中忽然多了个人，梁越星也不在意，她只是把偏向左侧的脑袋，懒懒偏向右侧，按住语音条的手指没松开。梁越星旁若无人的继续念叨，语调柔和带着嘱咐。

　　“知道知道。”
　　“我会帮你看的。”
　　“你先忙你的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跨进电梯。
　　梁越星轻飘飘的眸光扫向战战兢兢的蒋郁林，对于蒋郁林一副她很吓人的姿态，她只觉好笑。梁越星实在是不想同他说话，又不得不开口。

　　“…你来找盛柯？”

　　字眼不情不愿从嘴里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