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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次看见39号时齐桓脑子里就闪过俩字:麻烦。
和其他人不同,面对自己毫不客气甚至近于粗鲁的态度,吴哲只是平静里略微带了点儿疑惑。这让打算给新南瓜们一个下马威的齐桓很有些挫败感。无论是书被扔在地上或是被从队列里揪出来罚做俯卧撑,即使梗着脖子跟齐桓对视时,吴哲脸上也看不到愤怒或不满。只像是战友间普通的争执打闹,一转脸就又能平常心笑眯眯。
武装泅渡时把抽筋的南瓜拖上岸、送走27时隐约替对方遗憾的表情,发现某人偷买饼干时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每次心软都正巧被吴哲看到。齐桓觉得自己辛苦维持的坏人形象岌岌可危。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考核结束,齐桓以为共用81名号的吴哲会最先跟自己熟悉起来。可结果是连许三多都把他说的“A是老大”什么的忘在脑后开始变得有点粘人,吴哲却并没因为齐桓棺材钉反面的真实性格或是袁朗在考核结束后的解释而改变什么。和刚来时一样,他对袁朗所有的话依然要问“真的假的?”,对齐桓的态度也还是客客气气的平常心。
“吴哲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有一次训练结束齐桓终于忍不住问。
“哪儿的话啊?”吴哲在草地上摊平了歇着,“你看跟我同一拨来的人里哪个没拿仇恨的眼光戳过你,我最多就是起个‘屠夫’的外号,跟他们比可差远了。”
想到削南瓜时每天那些怨念的目光齐桓不由得也一阵囧:“我那不是任务没办法吗。”
“我知道。”正午的阳光照得吴哲眯眯眼,“我早就知道,所以你那屠夫脸绷着一天,我就一天觉得入队考核没结束。”
“靠,太失败了……”齐桓笑骂一句,“可现在考核也结束了,我怎么还是觉着你不拿我们当自己人呢?”
吴哲默了一会儿,从草地上爬起来:“我知道你和袁朗费那么大劲儿忽悠都是为我们好,可不管是不是好意,被人蒙了一回再想相信,总是挺费时间的。”他拍拍身上沾的草叶,一手搭上齐桓肩膀:“走吧走吧吃饭去,不说这个了。”
那以后很快有缉毒任务,少校同志以极大的热情试图找出这又是袁朗一手策划的证据,几乎要把准备任务的精力分出一半来找袁朗的破绽,直到隐蔽着等待毒贩经过的时候还不肯完全相信。
“队长上次就为蒙你们整整琢磨了仨月,你以为他还有那闲工夫再来一回啊?”旁边齐桓看他的状态不免有点担心,“你精神都搁怀疑上了,小心出状况。”
吴哲扭头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没出声,又把视线转回毒贩即将经过的林间小路。
2、
收队时许三多是让齐桓和吴哲架回来的。袁朗除了暂时给他放假之外也几乎束手无策。
齐桓绞尽脑汁安慰许三多,一边也有些担心吴哲。虽说远距离击毙所受到的心理影响确实要小些,但毕竟是第一次,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可能毫不在意。
吴哲本人倒并没表现出什么异常,还能平常心地跑来安慰三多——虽然结果是没给人逗笑反而给整哭了。大伙儿七拼八凑给放了假的许三多塞了一堆行头,生怕人不回来。齐桓送走许三多,在宿舍楼门口看见袁朗。
“怎么样?”袁朗的表情倒是充满信心的。
“三儿没问题,肯定能想明白。”齐桓皱眉,有点犹豫地接着说,“我倒更担心吴哲。”
“怎么?”
“还真说不好……”齐桓想了想:“按说回来两天了,他看着一点儿事没有,训练没落下。该吃该喝该和人开玩笑比原来还活蹦乱跳。薛刚也说他晚上睡得挺好根本没有做噩梦撒癔症什么的。就是……”
“许三多是没真正想到自己会面对什么,等着他想明白了就好。可是吴哲这种人肯定都提前想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就是有问题估计也得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看出来。”
齐桓点头。
“正好薛刚这几天也请假,让吴哲搬你们屋去,看着点儿他。”袁朗抓抓头发,“一个二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喂,锄头,这两天住我们屋来吧。”晚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齐桓状似轻描淡写地说,“省得晚上我找个聊天的都找不着。”
吴哲继续着扒拉饭的动作,隔了几秒钟才笑着抬头:“就你们屋还聊天?哪天不是三多抱着英语广场你对着军事杂志啊?”
齐桓语塞,心说这些你记那么清楚干啥。
“我知道你们是怕我心理有问题。”吴哲不慌不忙把最后一块儿排骨叉进嘴里嚼着,“不过我真没事儿。”
“没事就好。”齐桓也不多劝,撂下筷子刷碗去了。
饭后吴哲照例在自己那一小片花地边待到太阳下山,等他回到宿舍推开门,才发现自己的床就剩下一张床板,枕头被子都让人搬走了。
楼道里齐桓站自己屋门口喊他:“被子什么的都帮你搬完了,把毛巾牙刷什么的拿过来就行。”
“不是,你们怎么非得拿我当有心理问题的对待啊?”吴哲抱怨得有点没底气。
“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的滚过来。”
熄灯以后吴哲果然安安静静睡得很老实。齐桓夜里起来去厕所,回床上的时候还是不放心地往吴哲那边看了一眼。
很好。
吴哲确实没做噩梦。
他躺那儿根本就没合眼。
“你这叫没事儿啊?”齐桓伸手照着他脑门就一巴掌,“不睡觉跟这儿看天花板?”
吴哲挨了一下也没吭声,可怜兮兮拽被子企图把自己脑袋蒙起来。
“行了行了……”齐桓看着他表情也不忍心,“要不咱开着灯睡?”
“别别别,都熄灯了。”吴哲摇头。
“睡不着我陪你说会儿话吧。”齐桓把枕头换个方向,挨着吴哲那边躺下。
说是担心吴哲出完任务心理调整不过来,可真看着他这缓不过劲儿来又死逞强的样子,齐桓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劝。于是安安静静对着天花板干瞪眼的就从一个人变成两个。
吴哲想说你睡你的不用搭理我,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哎,菜刀,你怎么知道我睡不着的?我觉得我装得比你削南瓜那时候自然多了啊。”
“切,这还看不出来我不白混了?”齐桓有点小得意,但马上又不悦了,“那要没人看出来你就打算天天夜里不睡觉了?”
“熬多了估计就睡着了。”
“胡闹。”
吴哲换了个姿势试图躺舒服一点:“给我讲讲你第一次出任务吧。”
在A大队待久了,第一次出任务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齐桓一边回忆一边讲,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渐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迷糊。
“以后有事不许再来这套,老A藏着掖着不是让你用这儿的。听见没有?”
“……”
“锄头?睡着了?”齐桓松了口气,“你再不睡我就把自己讲睡着了……”
3、
这天晚上完齐桓饭都没吃就不见了人影,直到快熄灯也没回来。吴哲在屋里东摸摸西蹭蹭有点儿若有所失,正好看见c3石头几个拎着脸盆脖子上挂着毛巾从门口经过。
“还真是,今儿一晚上没见他。又替队长写总结了吧。”c3同情状往袁朗办公室的方向远目了一下,“估计得熬到后半夜了。”
“写总结?”
“是啊,这不到月底了嘛。”
熄灯号吹过没多会儿,中队办公室里埋头写总结的齐桓就听见外面悉悉索索的挠门声。
“大半夜的不睡觉,溜到这儿来干嘛?”齐桓放下笔抻了个懒腰。
“什么溜到这儿来……我这是光明正大的突击检查。”吴哲正直状晃晃手里的钥匙,扒着门框子往里看,“队长没在?”
“还检查……”齐桓忍不住一笑,“他回宿舍了。”
“偷懒。”吴哲在屋里转悠一阵,眼神却没离开齐桓。最后终于蹭过来翻桌子上的文件,“我帮你一块写吧。”
“不用。”齐桓正在电脑里整理模拟对抗的数据,一边挥手往外轰人,“检查完该回哪儿回哪儿,别跟我这儿捣乱。明儿早起还训练呢。”
“你明天早上不也训练嘛?”
“我可没负重跑全队倒数。”
“好啊,在这儿等着我呢?我今儿还就捣乱了。”吴哲也不生气,笑眯眯贼兮兮开始念叨,“3、5、7、9、27、81、375、249、4811……”
一直念到齐桓无奈地把鼠标一丢:“行了锄头你别念了,我已经忘了算到哪儿了……”
“嘿嘿~~”
“还敢笑,”齐桓跳起来勾着吴哲脖子往后勒,“欠收拾是吧?三十九。”
“轻点轻点。”吴哲半真半假地挣扎,“本是同根生啊菜刀,你不能下手那么狠……”
“谁跟你同根生,跟你同根生那是南瓜。”
“都姓八一啊咱俩,怎么不同根生了?”
“切~”
第二天出早操的时候袁朗心情挺好:“这次效率不错啊齐桓,一个晚上就整理完了。”
没等齐桓回答吴哲就不满地插话:“队长你这也太偷懒了,这么多数据就让菜刀一个人整啊?”
齐桓想捂他嘴没来得及,同情地在旁边望他一眼。
“这回还真不是我偷懒,过几天有演习任务,我弄这计划可都熬半个多月了。我看你俩合作挺愉快,下个月开始总结就归你们了。”袁朗满意地拍拍吴哲肩膀,不等他反驳又补上一句,“队列中擅自讲话,今天训练多跑10圈啊锄头。”
4、
以往演习里A大队多是为了让常规部队发现弱点,作为专业找茬的蓝军出现的,这次面对和己方一样水准的特种部队,袁朗他们也不敢大意。好不容易确定了指挥部的位置,对方火力却很强,突破到外围就被远程设置的电子锁拦住,破解不成反而打冒烟了好几个。
“锄头呢?”密集的炮火声里袁朗又退回掩蔽后,捂着自己耳朵冲旁边的c3喊。
后者打着手势会喊,但周围噪音太大听不清楚。吴哲留下的地图上画得乱七八糟,附近的一处工事被红色圈了出来。
另一边吴哲正小心地接近某个隐蔽的控制室,从地图上各个目标的相对位置判断,这里是唯一开启指挥部外围的电子锁的地点。顺利解决了机房附近配置的一两名守卫,吴哲在电脑前一手熟练地在键盘上敲打,一手控制鼠标,全神贯注盯着电脑屏幕上飞快移动的数据。破坏对方指挥部的防御看来问题不大,但一旦控制计算机的密码被破解,安全系统就会关闭整个控制室,说不定还带着什么自爆性质的程序。在袁朗他们有时间攻入对方指挥部结束战斗之前,自己就免不了先要翻白牌了。
听说老A的传统是活的背走死的,无论怎么也会把战友抢回来,吴哲看着解锁的进度条心想我是没这个待遇了。机房门口拉枪栓的声音让他猛地清醒过来。拿武器已经来不及,自己手里还抓着鼠标。吴哲眼睁睁看着突然出现的红军举枪对着自己,满脑子想着怎么把未完成的进度时间混过去。还没等他想出对策,对方却已经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
“不好意思啊哥们儿。”齐桓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把倒在地上的人拖进机房。
“你怎么来了?”
“怕你一个人搞不定呗。”齐桓麻利地卸对方装备,抬头冲吴哲一笑。
说是希望死了也有队友把自己抢出去,可现在是俩人一起都关在这儿里出不去了。电脑解锁的进度结束,屏幕上显示出红色的警示字符,警报声也跟着响彻整个房间。
“你二啊你?这控制点再有几分钟就自爆了。”
“没你二,也不跟大伙儿打声招呼就自己跑过来。”齐桓回话挺利索,“就许你犯二不许别人,你申请专利了啊?”
5、
综合两方行动成果和伤亡损失,最后对抗被判平局。演习结束照例是两军会餐,齐桓和吴哲跟大部队离得远,归队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开啤酒互相灌了。
袁朗打量着面前灰头土脸的俩人。
“吴哲。”
“到!”
“演习中脱离队伍擅自行动,回去罚一个月内务。”
“是!”
“齐桓你也一样。”
“哎怎么能一样啊?”齐桓一脸正直,“队长我可跟你汇报了啊……”
“我批准了吗?”
红军的队长端着饭盒过来敬酒,正好看见吴哲他们被罚,挺抱不平地说人家这明明是立功,要不你们还不知道得在指挥部前边打翻牌多少呢。
袁朗答说结果是好的但是一码归一码,这擅作主张恨不得啥事都自己解决的毛病,我见一回收拾一回。
挨罚的俩人倒还挺乐呵,没几句话就提前开始内部分工。
“先说好了,洗衣服刷鞋归你啊。”
“凭什么归我?”
“那要不你扫厕所?”
“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干啊?我还得替你写检查呢……”
袁朗没脾气地挥挥手说行了行了回去再闹,现在人家兄弟部队过来敬酒,你俩看着办吧。
以袁朗为首,A大队的人一个个酒量都浅得见底,每次只仗着齐桓一个人挡酒。
齐桓跟对方队长撞了下瓶子,说我替我们队长干了。刚喝完就见几个红军技术小组的人一人端一军用饭盒说要敬吴哲。齐桓心想这纯粹是仗着人多啊,没想到吴哲文质彬彬看着三杯倒的样儿,酒量却意外地是个无底洞。来者不拒不说,喝完一轮还能拎着瓶子跑对面去敬酒。
齐桓看他跟倒水似的跟人拼酒,不放心地戳戳他:“锄头你悠着点儿,喝多了小心明天头疼。”
“有功夫担心我还不如看着点队长,我看他两杯下去就开始晃悠了。”
“谁稀罕担心你啊?我是怕你喝趴了还得我往回扛。”齐桓拿白眼戳他。
“小看我是吧?”吴哲伸手搂齐桓肩膀不让他走,“来咱哥俩走一个。”
“长能耐了啊?”齐桓从桌子底下拎出俩瓶子,咬开一瓶递给他,“我今儿倒看看你能喝多少。”
和袁朗那二两下去就连晕带吐,喝到半斤就撒酒疯拦不住的水准不同,吴哲是越喝人越抖擞,就算喝多了也就比平时兴奋点儿。几瓶下去俩人也没什么醉意,一边儿看热闹的倒越围越多。
七分醉的C3很欢乐地拍桌子:“下注下注~~锄头对菜刀,买定离手啊~~”
“让外人灌趴下也就算了,咱俩喝倒了这可是非战斗减员。” 毕竟还得打扫战场把喝醉的人弄上车,齐桓倒空了手里的瓶子便不再喝,“行,以后挡酒可算不用我一个人了。”
“就知道看热闹……”吴哲冲c3做个鬼脸,“回来我跟菜刀私下喝去,谁喝赢了也不告诉你们。”
天色已晚,场地间的营火也渐渐微弱下来。齐桓拦腰拎着许三多往车上搬,吴哲跟在他后面,肩上挂着已经睡过去的c3.。
“我今天挺高兴的……”吴哲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齐桓把许三多扔上车,回手摸摸吴哲脑袋:“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