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惊蛰》周逾春

7、立夏

　　寒假的第一天，寒风刺骨。今天依然是阴天，李春雨找到了一份在书店兼职的工作。除了整理书籍，她还可以在空闲时间读书。

　　书店老板是一位带有文艺气息的女性，严以容眯着眼细看。她的眼光一向很犀利，第一眼看到李春雨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看着正在整理书籍的李春雨，不经意地问道：“你叫李春雨吗？”

　　李春雨抬头都没有，一本一本地将书籍排列整齐，“是的。”

　　“你住在哪里？家里还有其他人吗？父母从事什么工作？”她随意地继续询问。

　　李春雨不太想回答，便没有说话。

　　严以容也没有再问。

　　严节和杨灼从便利店出来，打开购物袋，拿出一瓶可乐，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将空罐子随手扔进垃圾桶。

　　"严哥，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订了个蛋糕，一会儿让人送过来。”杨灼拿着购物袋，掏出手机问他：“要不要邀请乐瑶过来？”

　　严节、杨灼和乐瑶还有关海棠他们四个都是一起长大的。

　　"别叫她。”

　　杨灼不太明白地挠了挠头，以前他们几个关系很好，至少每次他让乐瑶和他们一起玩，她都没拒绝过。

　　严节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所以杨灼提议生日会在他家里举办。

　　乐瑶也来了。

　　关海棠原本正拿着麦克风撕心裂肺的唱着“死了都要爱”，看到乐瑶来立马切换了一首“最炫民族风”。

　　关海棠一直霸占着麦克风，一连唱了好几首，杨灼忍不住捂着耳朵，“关海棠，你能不能别唱了，今天严哥生日，你唱什么唱。”

　　关海棠最烦杨灼啰里啰嗦，随手拿抱枕扔他身上，“杨灼，你话真多，闭嘴。”

　　严节对于他们的小打小闹一点也不在意，他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兴致缺缺。

　　蓦地，手机铃声响起。

　　关海棠把音乐关了。

　　严节蹙了蹙眉，直接摁掉，没过五秒铃声再次响起。如此往复五次，严节有些烦躁的接听，“有事。”

　　严以东平时不联系他，两人之间的联系也仅限于他给他打生活费。

　　“为什么挂断电话。”严以东的语气隐隐带着怒气。

　　“不想接。”

　　“你今天生日。”严以东克制住自己的脾气，按了按眉心：“有什么想要的。”

　　严以东和关敏离婚后，对他的关心和联系少之又少。

　　真难得，他还记得他的生日。

　　严节自嘲的笑了笑。

　　“难为你还记得我生日。”

　　严以东忍着脾气，“你爷爷让你回老宅一趟。”

　　“不回。”

　　严以东还想说什么，回应他的是嘟嘟的声音。

　　严以东脸色十分难看，他将关敏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然后拨打过去。

　　关敏这会正在处理公司的事，接到严以东的电话还有些愣神。

　　他们两个自从离婚后都没有再联系彼此，关敏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什么事？”

　　严以东向来不怎么喜欢她，听到她的声音都莫名的厌烦：“你告诉严节，他爷爷让他回老宅。”

　　关敏冷哼一声：“严以东，严节不只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有什么事你自己通知他。”

　　“他如果听我的，我还打电话给你吗？”严以东说：“你对孩子有过关心吗？你是怎么当妈的。”

　　“严以东，你对孩子有过心吗？你没有，又何必来指责我。”关敏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我们两个谁也别说谁。”

　　关敏才回国，对严节现在的情况并不了解，她想，她这个母亲当的可真失败。

　　不，严以东这个父亲，更失败。

　　气氛有些低沉，杨灼看着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严节，咽了咽口水，“严哥，刚才严叔叔跟你说什么了。”

　　严节烦躁的捏了捏眉心，“老头让我回老宅。”

　　乐瑶听到这话眉眼微动，她知道严爷爷找他有什么事，不过她现在没敢说。

　　“严爷爷找你，那肯定是想你了。”

　　“既然没什么事，那就继续。”

　　杨灼和关海棠都要唱歌，两人见面总是吵闹不休，最后常常变成了动手的争执，只不过关海棠每次都胜过了杨灼，杨灼总是受欺负。

　　杨灼被关海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在一片混乱中，杨灼踩到了地上被扔下来的香蕉皮，发出一声哀叫，直接跪倒在玄关。

　　门被打开，一个优雅的女人皱眉看着屋内凌乱的几人。

　　乐瑶并没有卷入关海棠和杨灼之间的争斗，而严节则默默地思考着，只有杨灼感到了一些恐惧。

　　他对眼前的女人感到恐惧，她是通星珠宝公司的总裁，关氏家族的千金大小姐。

　　也是，严节的母亲。

　　“关姨好。”杨灼站起身有些悻悻的不敢看关敏。

　　关敏点点头，表情平淡。

　　“杨灼是吧，几年不见又长高了。”

　　关海棠对关敏不似杨灼那般害怕，她笑嘻嘻的挽着关敏的胳膊，“姑姑，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关敏笑着看了一眼关海棠，“昨天。”

　　关敏这几年一直在国外，通星集团在国外即将上市，这正是一个关键时刻，要不是严老爷子让她回来一趟，她一点也不想回来。

　　“关姨好。”乐瑶一直没说话，这会才主动问好。

　　关敏淡淡的看了一眼乐瑶，她对乐瑶谈不上多喜欢，但也不讨厌。

　　　严老爷子似乎是有意让严节和乐瑶联姻，但这件事也只是严老爷子和乐老爷子互相的想法。

　　　“瑶瑶，几年不见，又变漂亮了。”这话听着很耳熟，杨灼动了动眼珠，刚才关敏就是这么说他的。

　　关敏敛起脸上的情绪，“严节，我有话对你说。”

　　杨灼不太想待在这里，找了个借口离开，乐瑶也看出关敏有话对严节说，识趣的离开。

　　“严节，你爷爷让你回老宅，你怎么不回。”

　　严节冷眼看她。

　　“不想回。”

　　“随你。”关敏没再多说什么，皱着眉扫视凌乱的客厅。

　　　“记得让王妈来收拾。”

　　关敏不住这里，她离开后严节穿上外套，拿着玄关放着的钥匙，出了门。

　　也许是快过年了，来看书的人不少。

　　　严节骑着机车一路来到街区，书店位于街区最深处。严节到达书店时，里面只有两三个人。

　　李春雨将客人看过的书整理好放在书架上，整理好后，她抬眸看到严节慵懒地倚在门框前吐出一圈烟圈，淡淡地望着她。

　　李春雨快步走过去，指着禁烟标志，温柔地提醒他：“严节，这里禁止吸烟。”

　　严节熄灭了烟头，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兼职。”

　　“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没有客人就可以走了。”店里只剩下一个客人。

　　“老板，结账。”话音刚落，仅剩的一个客人也要离开。

　　李春雨将书包装好递给客人，微笑着说：“欢迎下次再来。”

　　此时已经晚上十点，李春雨关上了书店的门，老板临走前把钥匙交给她，让她负责书店一段时间。

　　看着李春雨如此仔细地检查书店的情况，生怕出现意外，严节站起身说：“不必这么谨慎，就算东西丢了，老板也不会怪你。”

　　李春雨茫然地看着他。

　　“老板是我姑姑。”

　　她的姑姑从小就叛逆，为此老爷子没少训斥她，后来在她大三那年喜欢上一个穷小子，那男生家境贫寒，老爷子不同意她和那男生在一起，严以容便和家里闹翻了，后来再也没回过家，严节是在初三那年遇到她的，那时候他刚和人打完架，没地方可去便漫无目的的闲逛，后来走到了书店门口，那时候的严以容正准备关店门。

　　看到严节还有些没认出来，看着他的头发，笑的直不起腰。

　　“小严，你的头发也太个性了吧。”

　　严节没好气的白她一眼：“姑姑。”

　　“饿了吗？要不要去吃饭。”严节问她想吃什么，李春雨摇了摇头。

　　“我不饿。”

　　李春雨还没消化书店老板是严节姑姑的事，他就拉着她去了一家拉面馆。

　　此时面馆里吃饭的人并不多，经营面馆的是一对夫妻，店里还有个小孩在写作业。

　　“两位要点什么。”

　　老板娘看着两人都是学生，猜想他们是偷偷出来约会的，一直在写作业的小孩不时偷看两人。

　　“两碗牛肉面。”

　　李春雨叫住老板娘，说：“其中一碗不要放香菜。”

　　严节慢慢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不喜欢香菜？”

　　“我对香菜过敏。”

　　李春雨凝视着严节清晰的轮廓，微微动唇问：“怎么了。”

　　“没什么。”

　　“我家里也有对香菜过敏的。”但愿是巧合。

　　牛肉面冒着热气，李春雨小口小口地吃着面，严节没吃几口，看着李春雨不舍得吃那几片牛肉，拿出一双新的筷子，把他碗里的牛肉放到她碗里。

　　李春雨有些窘迫，低着头认真地吃着。

　　严节看着她原来越红的脸，蓦地笑了出来。

　　关敏去了老宅一趟，发现严老爷子的样子还和她离开时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严老爷子递给她几张照片，问道：“你觉得这个女孩眼熟吗？”

　　关敏一眼就认出这个女孩像谁，她平静地问：“这是那女人的孩子？”

　　严老爷子点点头，“她最近和小严走得很亲近，我不想让他们有任何联系。如果这件事被以东知道了，他可能又会去找那个女人。”

　　严以东是一个痴情种，可惜他痴情的对象不是关敏，而是他大学时的初恋。

　　严以东和关敏是家族的联姻，但婚后，严以东总是以加班为理由不回家，他长时间的冷暴力行为让关敏的情绪崩溃。

　　两人多次争吵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后来他们在严节八岁时离婚。离婚后，关敏才意识到男人不可靠，而她的哥哥关承对继承公司一点也不感兴趣，一心投入科研工作。

　　关老爷子把公司交给了关敏。她接管了关氏家族的企业，成为了通星珠宝的总裁。

　　第二天，李春雨去了书店，店里进来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看起来非常高贵，对李春雨微微一笑。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女人没有说话，而是问道：“你叫李春雨是吗？”

　　李春雨点了点头。

　　女人又问：“你妈妈叫周萍？”

　　李春雨突然注视着她，这个女人连着头发都显得非常高贵精致。

　　“不要紧张，我和你妈妈是老朋友了。”

　　李春雨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敏看着她低着头，轻笑着说：“你和严节关系很好，对吧？”

　　最近严节经常到书店来找她，李春雨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我是他的妈妈。”关敏用手指敲着桌子，一下一下地让李春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严节的爷爷不希望你们走得太近，你明白吗？”李春雨的嘴唇发白，紧紧地掐着手心。

　　在她逼迫的目光下，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你是个好姑娘，你们现在还太小，不适合早恋。”

　　晚上严节来找她时，李春雨对他的态度冷淡了许多，他送她回去。

　　夜风习习，从两人身侧吹过，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快到巷子时，李春雨停住了脚步。

　　“严节，你喜欢我吗？”

　　严节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沉暗。

　　李春雨也不是想要他的答案，垂眸说道：“严节，你和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接触过多，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我不该对你抱有幻想，对不起。”

　　严节嘴唇微动，什么也没说，只听她说。

　　有雪点落下，落在李春雨的脸上。

　　她摸了摸眼角，雪越下越急促，她的视线逐渐模糊。

　　这一晚，大雪将歇，月明星疏，连半夜敲打在窗户玻璃的风，都显得那样温柔。

　　　李春雨没有去书店，她躲在屋里专心学习。

　　腊月二十八，周萍买了腊肠回来，对她也不似之前那样动辄吵骂。

　　“小雨，明天跟妈妈去买年货，我今天赢了很多钱。”周萍得意的让她看手中的钱。

　　除夕夜那天下了大雪，江市的除夕有守夜的习惯，李春雨没坚持到凌晨，她躺在床上刚想睡着，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

　　这是秋宁离开之前送给她的新年礼物。

　　班里许多同学都有属于自己的手机，李春雨没有。

　　秋宁特意给她买了一部手机还给她注册了一个微信。

　　“春雨，除夕快乐。”

　　　秋宁那边很热闹，烟花爆竹的声音，让她的声音有些模糊。

　　“宁宁，除夕快乐。”

　　秋宁用语言给她描绘着榆市的夜景和过年热闹的气氛。

　　“真想快点见到你，你不知道没有你的榆市好无聊哦！”

　　秋宁说了很多，又问了她除夕夜吃了什么。

　　“腊肠，还有排骨。”

　　“腊肠，好吃吗，我没吃过哎！”

　　“等你回来让我外婆给你做。”

　　“好哇好哇。”秋宁一边刷着微博一边问她：“你下载一个微博，跟我一起吃瓜。”

　　李春雨不玩这些东西，但秋宁说什么她都听。

　　微博下载好之后，秋宁很是兴奋的告诉她：“你知道吗，我偶像的对家塌房了。”

　　“你看热搜第一都爆了。”

　　李春雨看了一眼标题，是某个男歌手出轨某个女明星。

　　两人聊了很久，分享着少女间的心事，大多数都是秋宁说，她听着，她想，有朋友真好。

　　凌晨十二点的时候，企鹅群里此起彼伏，大家都在发新年快乐。

　　很多人都说她不合群，李春雨手指点了点屏幕，在群里发了一句新年快乐，而后群里再也没有了动静。

　　李春雨忍不住有些难过起来，过了一分钟秋宁艾特她。

　　“春雨，新年快乐。”

　　方敬也跟着艾特她：“班长，新年快乐。”

　　八班有些同学跟李春雨并不熟，但彼此之间也没有不愉快，相反很多同学都会找她让她补习功课。

　　李春雨从来没有拒绝过。

　　周露也艾特她：“班长，新年快乐。”

　　周露对她没太多的情绪，反而很欣赏她。

　　凌晨十二点半，李春雨放下手机，却有些犹豫，她再次拿起手机给那个她背了很多次的手机号，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她知道这条信息发过去也不会有回应，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过了年就是2019年了，李春雨生日是三月二十九。

　　等过了生日她就十七岁了。

　　她起身从书柜里拿出日记本，一笔一划的写着，她所有的心事都被写在日记本上，

　　初一，李春雨起得很早，外婆带她去跟邻居拜年。

　　邻居都是相处很多年的爷爷奶奶和叔叔阿姨，她们对她的印象都很好。

　　　她们家没什么亲戚，初三外婆带她去了舅姥爷家。

　　那是外婆的哥哥，虽然他们之间不经常走动。

　　但外婆始终记挂着舅姥爷。

　　十六开学，李春雨早早的就去教室开门。

　　秋宁在教室门口等她。

　　两人互相寒暄，随后秋宁拉着她说起寒假发生的趣事。

　　李春雨觉得有趣极了。

　　班里许多同学都来了，互相打招呼，有同学来找李春雨，有些不好意思的问：“班长，我数学作业不会写，能借我看看吗？”

　　李春雨从书包里找到数学作业，那位同学向她道谢。

　　秋宁支着胳膊看她。

　　“宁宁，你看我干什么。”

　　“班长，我数学作业也没写，能借我看看吗？”秋宁笑嘻嘻的问。

　　马上到了二月，万物复苏。

　　　 深冬的寒意将散未散，连日的春雨一阵一阵下个没完，整个江市笼罩在春寒之下，街巷那点初初冒头的嫩芽，好似都活得艰难。

　　晚自习结束，沉寂的夜空乌云流动，月亮被遮挡住。校园内笼罩着一层暗色。

　　大雨将至，满地潮湿。

　　校园里，大雨如注，落在青石地上，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李春雨回去洗了个热水澡，窗户半开，沁来丝丝凉意，夜雨声烦，夹杂着几个惊天响雷。

　　她有些睡不着，将窗户关上。

　　没过多久，大雨忽至，淅淅沥沥落在窗沿上。

　　半夜，雨势渐大，风声鹤唳。

　　直到凌晨才停歇。

　　一夜如水而过，东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