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情不别恋》和颜越色

150、150. 铅华褪尽

　　车窗外，她从墨镜后面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
　　老严说：“这是我的小兄弟。”
　　“见过。”她的声音很干净。
　　“我叫王强。”
　　“叫我红姐吧。”
　　车外，老严顶着炙热的阳光，把红姐的行李往后备箱里装。然后，亲手为红姐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当她坐进了后座时，我脊背一阵发凉。各种不自在。
　　我记得他和她站在雨中的泥水里，说不出的激动和伤感，说不出的愤怒和懊悔。仿佛抗日战争时，在慰安所里相逢和相认的一对兄妹。
　　我知道，他们绝不是兄妹。
　　第一次见面时，她穿的是一件奴仆的衣服。现在我的老板俨然成了她的奴仆。而我却不识相地傻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红姐，要不你坐副驾吧。我都困死了，想躺会。”
　　我也是个机灵的人。
　　“要不，你开会。我也有点累了。”
　　我从来没见过老严如此温和的说话，仿佛声音大一点都能把红姐震坏。
　　红姐没拒绝，坐进了驾驶室。

　　红姐对北京城了如指掌，车穿梭在大小胡同之间，很快，我们就开出了主城区。
　　老严夸她车开得好。
　　她说她没驾照。
　　老严说，他宁愿跟她死在车里。
　　我听得心肝直颤。
　　后来，他们开始聊一些家常话题。比如天气，堵车和吃了没有。不咸不淡的。说得他们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味儿了。
　　此时的我忽然具有了一个自发光的超能力。而且，功率超高，足足可以照亮国际机场的整个停机坪。
　　于是，装着闭上了眼睛，装着打了几个哈欠，装着卷曲地酝酿了一阵睡意，最后装着打起了呼噜。
　　一段时间，车里无话，只有发动起的轰响。
　　一段时间，呼吸不畅，假呼噜打得特不均匀。
　　一段时间，隐隐幻觉，仿佛坐在无人驾驶的车里高速行驶。
　　然后，气氛开始平缓，甚至有些了暧昧。
　　“我挺高兴，你答应我的建议。”老严先开口了。
　　“你的要求，我还没有不答应的，无论什么样的。”
　　红姐的话，沉稳地挑逗，韵味十足。
　　我早就猜出他俩的关系不一般。一定又是一段老严的风流史。而从与这女人初次见面的地方，让我不得不把这段风流史猜得污浊不堪。
　　“别这么说，那次，我真的没认出来你。不然，我绝不会让你去陪那日本商人。”
　　红姐无奈地摇头一笑，说：“没什么。这都是命。”
　　车里陷入了一阵安静。仿佛情缘未了，话题却已尽。
　　短短几句话，冲碎了我之前那□□的联想。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这里有故事，故事很悲怆。
　　老严直勾勾地看着前面。内心的自责已经写在脸上。红姐伸手握住了老严的手，说：“别这样，我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的，我们都放松些。”
　　老严看着红姐，微微一笑。
　　“我怎么去？飞机还是船？”
　　“后天的飞机，到了有个朴女士会接你，她是我生意伙伴的姐姐，人很好。你听她的安排就好。”
　　“后天！那你现在打算把我弄哪去？”
　　老严想了想，说：“要不要先回去看看王叔叔。”
　　红姐迟疑了一下，眉毛轻轻地皱了一下，瞬间就松开了。轻摇着头，笑了一下，说：“算了。”
　　“还是去看看吧，再回来，可能身份都变了。”
　　“再变他也认识我，他恨我。”红姐语重心长的说。
　　“不会的，没有父亲恨女儿。”
　　红姐没再说话。
　　我迷着眼睛，从镜子里偷瞄着红姐。她目视前方，若有所思。紧绷的脸庞看似空洞得毫无生气，却溢满了无法释怀的思愁，那千重万缕的伤痛让她美丽的面孔微微颤动，却转瞬即逝。跟老严笑了笑，说：“要不，带我去看看你现在的女朋友吧。”
　　我钦佩这她这笑容，不卑不亢，自然得体。这种从忧郁创伤到风趣调侃的瞬间转变，将她风尘中的沧桑，展现得体无完肤。仿佛职业病般躲藏在她每个谈笑风生的各个角落。
　　“她有啥可见的。”老严轻描淡写的回答着。
　　“她比李晶莹，哪个好？”
　　“你故意的是吧，哪疼戳哪？”
　　红姐“咯咯”笑着，很开心。
　　“你跟李晶莹还有联系么？”
　　老严摇了摇头。
　　“你们伤的都不清。”
　　“这么久了，都过去了。也没啥。”
　　红姐看了看老严一副坦然的样子，说：“你也不好奇，当初我从西餐厅追出去之后的事？”
　　老严“呵呵”一笑，说：“人经历越多，看得越淡。我和她，注定有缘无分。”
　　“那可不一定。跟你说吧，那天后来，我们就坐在西餐厅隔壁的咖啡馆里，我把你和我演的戏都告诉了她，而且，我们眼看着你喝的酩酊大醉，从我们橱窗外走过去。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你，面无表情，直到你彻底消失。”
　　老严神情恍惚，抽动了一下喉咙。没说话。
　　“分开时，我们还互换了联系方式。”
　　老严“哦”地回应了，貌似不咸不淡，却很沉重。
　　“后来，我们很久都没联系。我还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可没想，她后来主动联系了我。好象就前几年的事，要你的现在的地址。我让我爸跟你妈要来的。告诉了她。”
　　老严皱着眉头，紧张地思索。半天，他才说话：“你后来见过她？”
　　在我印象中，认识老严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打听莹姐的情况。
　　“她约过我。可我现在这样子，也不好见她。对了，我这里有她现在的手机号，我发给你。”红姐拿出了手机，滑屏按键。
　　老严夺下了手机，放在了中控台上。一脸严峻地说：“你知道就行了，不用给我。”那声音略带不安。
　　红姐知道自己碰了红线，怯生生地看了老严，赶紧笑着说：“好的。”
　　“不好意思，我有点失态了”
　　红姐没在说话，她的阅历，自然知道这个话题该结束了。最少，她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了。于是，问着老严：“想什么呢？”
　　“没什么。”
　　“你知道嘛，这两天我时不时地冒出一个有趣的想法。”
　　“啥？”
　　“你说，如果当初在舞厅你就认出我来，会怎样？”
　　老严愣了一下，琢磨着说：“嗯……我应该把猪头揍一顿。”
　　“别逗了，你肯定继续假装不认识，拉着我开房去。先占尽便宜，完成你多年的梦想。”
　　老严听完，仿佛顿悟，拍着大腿点着头，连续说了七个“对”。然后，一脸坏笑：“你咋知道我还有这个梦想。”
　　“你跟我说的。”
　　“我？啥时候？”
　　“上学的时候。”
　　“不会吧，那么小我就这么不要脸啦。”
　　“你那时不要脸的事多着呢。”
　　随后，他们聊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往事。那时的红姐，德智体艺全面发展，是学校的一线明星。那时的老严，矮穷晚育傻小子一枚，扔人堆里就消失的屌丝。可俩人好得，大有打破千百年来封建婚娶风俗的束缚，让他们的学校遍地都是他们该死的爱情。
　　有次化学课，他们来到了教学楼顶，迎着被老师抓到逃课的风险，牵着手，看着远方。微风吹拂，丝丝凉意，两人拥抱，相互取暖。
　　有次体育课，他们特意调到了一组。在老师眼皮底下，做着各种及其不不标准的搀扶、接捧、贴压等保护动作。
　　有次紧急停电，晚自习漆黑的教室里，就在周围的同学喧闹起哄的时候，他们旁若无人地完成了唇吻，湿吻，都面红耳赤，心跳如兔。
　　有次放学后，在一个无人问津的旮旯里，他们施展着各自的文斗武斗感情斗，击溃了带着众多兄弟们泄愤的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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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仿佛回到了当年，那青涩，纯真的美好，那懵懂，蠢蠢的欲动。直到那个夏天，在红姐家里，他俩差点一起失身。他们一起“哈哈”地笑，根本没在乎我这个没电的灯泡。仿佛在用笑声来谴责命运的不公，仿佛用笑声来后悔当初没失身给对方。
　　我的翻个身了，不然装得就太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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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睁开眼皮，车没动，红姐坐在副驾驶，不见老严。
　　我坐了起来，周围是个服务区，人不多，挺冷清的。
　　之前，红姐卖我酒的时候，那时还不认识，我还能自然的跟红姐说话。可现在，却有些不自在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醒了？”
　　“嗯。”
　　“睡着了？”红姐看着镜子，礼貌地看着我。
　　“嗯。”
　　“不厚道。”她微微一笑。
　　“嗯？”
　　“别学他身上那点鬼精的淘气劲。那不是什么优点。害人不浅的。”
　　“呃……”
　　“没懂？”
　　“嗯。”
　　“你还太小，慢慢就懂了。”
　　红姐带上了太阳镜，打开了车窗，看着远方。一阵清风掠过，吹乱红姐长发，飘起乱拂。阳光照耀下，仿佛铅华褪尽，只剩下千丝万缕在空中纷乱地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