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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4、异地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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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野想了好久,打了一大串的菜单在手机上又删掉,他很想吃那些菜,又感觉南边做起来肯定很费事,最后还没发出消息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在顾妈妈的哭泣声中醒来的。
顾野猛地坐起来跑到顾妈妈的房间,他猜测应该是做了噩梦惊醒的,缓步走到床边坐下,顾妈妈依旧在掩着面,嘴里自言自语着。
“小野……我错了……你快回来……”
“我后悔……你回来……”
“我去救你,我马上就去救你……”
顾妈妈放下手去擦眼泪,就像没看到顾野似的走进卫生间关上门,他仔细聆听推测是在洗漱。
没多久她走出来,很清爽,除了眼下的青黑几乎跟从前的样貌无差,她又走向房间,这次是自己的卧室,打开衣橱准备换衣服,顾野帮她关上门。
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顾野呼吸一滞,这套衣服与那日顾妈妈去医院接他的一样,淡粉色的套装,头发绾起在脑后被夹住,她安静的走到厨房热了一杯牛奶,拿出冰箱的面包开始吃着。
顾爸爸被吵醒,也走了出来,他有些担心顾野的状态。
“小野……”顾爸爸喊他。
顾野看向他问:“她这个状态多久了?”
顾爸爸凝重的叹了口气,点燃一支烟,顾野记得他从来不抽烟的。
“你离开之后的第三个星期,她第一次发生这样的情况,早上睡梦之中我就听见有人在哭,但没在意,醒来之后佳佳已经起床了,衣橱被打开,房门也开着,我好奇走出来一看,就像现在这样,她吃着东西,喝掉最后一口牛奶,转头看向我对我说……”
“你醒了?我今天有点事,午饭可能不回来吃了,现在还早,你回去多睡会。”顾妈妈说。
顾野惊愕的看向顾妈妈,再看看顾爸爸,“你的变化这么大,她看不出来吗?”
顾爸爸摇头,“她不是连你都看不见吗,一到这种状况她只会机械的重复那天的事情,看不到过多的人,感知不到任何温度,去年最冷的时候她依旧早上穿着这套裙子坐在餐厅吃饭。”
“是,什么原因?”顾野问。
“心理负担过重,她其实对你充满了很深的歉意,自责、内疚、悔恨,每天都在折磨她,人的大脑很聪明,一旦负担过重承受不了,就会选择逃避,她觉得她对你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你接回来,所以以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可以赎罪。”顾爸爸按灭烟头,又点了一支。
“那她真的会去那所,医院吗?”顾野又问。
顾爸爸点头,“之前会去,还被医院的人赶了出来,现在那所医院被查封了,已经成了荒地,她还是会去,就是因为去了被野草刮的腿上都是伤我才发现不对劲的,后来就把她关在家里,等会儿你可能会头疼好一阵子,她出不去就会发疯尖叫,不然进房间吧,我在客厅看着她就好。”
顾野回看顾妈妈,这才发现之前都是穿长袖的她现在整齐的穿着短袖半裙,手臂和小腿都露在外面,皮肤上面新伤叠加旧伤,全都是自虐的表现。
“为什么不紧急送医院?”顾野问。
“送过的,”说到这顾爸爸嘴角难看的扯笑,“不愧是社会精英,聪明得很,刚开始挣扎的厉害,天天打镇定剂绑着手脚,后来刚过一周就恢复了大半,检测结果说自理能力恢复了,给她松了束缚,不到三天就逃了出来,我那天一大早起来看到同样坐在那里吃饭的她下了一大跳,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你的房间,家里的利器全都收了起来,不敢硬闯进去,只能每天趴在门上引她说说话,确保安全。”
“外婆那天说有个水果刀不见了?”顾野说。
“她拿的,是个伸缩刀,没开封,但是妈她不知道,急匆匆跟我说她房间里有刀我才赶回来。”顾爸爸又抽完了一支烟。
“您,少抽点吧。”顾野说。
“以前还真没觉得这东西有这么好。”顾爸爸说。
“您少抽点吧,家里全靠您了。”顾野说。
话音刚落,顾妈妈就站起身,走向大门,拧动把手想要出去,门纹丝不动,她试了好几次依旧打不开,开始着急了,拍着大门边哭边说着什么,然后坐到地上很绝望的样子,抓着头发喊头疼,顾爸爸心疼去抱她,可是她察觉不到似的一直抓着头发,然后开始尖叫,放声大哭,嘴里只喊着“小野,小野”。
顾野有尝试说话让顾妈妈冷静下来,却完全不管用,外婆从房里走出来解释:“小野,没用的,之前为了让她冷静下来找过你的视频照片之类的东西给她看给她听,现在全都失效了,她已经完全封闭自己了。”
顾妈妈哭了好一阵子,嗓子哑到说不出话,眼泪还在流,浑身无力的被顾爸爸抱回房间。
“小野,明天心理医生还会再来一趟,你能陪着吗?”顾爸爸问他,眼底尽是哀求。
顾野点头。
晚上他拿出手机发现今天都没收到南边的消息,发了一条过去,平常基本秒回的他这次好半天也没回,他估计南边已经睡着了,然后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整理简述了一下发过去,放下手机睡觉。
按照心理医生的说法是,之前的良好状态全是装的,顾妈妈的大脑保护机制被启动,鉴于之前有过的情况,她怀疑目前顾妈妈并不觉得顾野真的回来了,只是你们谎骗她的。
然后对顾野说:“你多费点心,多陪陪她,不停暗示她你真的回来了。”
顾野坐在沙发上给南边发消息告诉他顾妈妈情况没有好转,估计还要呆一段时间回去,直到晚上也没收到回信,睡前打了一通电话过去,关机,一看时间已经过凌晨了。
许是手机忘了充电吧。
也不知道触动了顾妈妈哪一根神经,后面接连着几天都在发疯,砸了杯子想找碎片,被拦下,接着又去砸了碗盘,砸了玻璃窗,家里能砸都砸了,破碎不堪,只好顾爸爸和顾野合力将她绑在床上然后再去收拾残局。
“看来,真的要换地方住了。”顾爸爸说。
第二天一早请来医护人员给顾妈妈打镇定剂,随便收拾了点东西就搬走了。
“这么快就找到了?”坐在车上的顾野问顾爸爸。
“其实早就找好了,只是医生说陌生的环境可能会让她更受刺激,加上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机会搬出来,现在那里住不了了,只能搬走。”顾爸爸说。
“那房子会卖吗?”顾野问。
顾爸爸摇头,“不会的,等她好点了,还是会住进去的,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我租的,那边清净离医院也近。”
顾野点头没再说话。
当晚镇定剂的药效过去顾妈妈又开始发疯似的折磨自己,她的房间没有可以造成伤害性质的东西,顾野本想进去陪她可是被顾爸爸拦住,说这样他会受伤,便一人进去陪她,顾野只好守在门口不停歇地跟她说话,外婆将做好的饭菜来回热了五次顾妈妈才安静下来。
顾爸爸把门打开,头发凌乱,身上露出的皮肤都是抓伤,顾妈妈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身上同样没有完好的皮肤,好在之前将指甲修剪干净,抓痕不重。
外婆将那份塑料碗筷的饭菜端进顾妈妈房间,一口一口哄着她吃下去,顾野和顾爸爸勉强塞了几口也跑去房间陪着。
当天夜里的情况好点,没哭也没闹,但顾野听见顾爸爸在房间里悄声哭了。
他打了地铺就睡在顾妈妈的房间,哼着小曲哄她睡觉,没一会儿自己也睡着了。
过了三天,顾妈妈差不多能适应新的环境了,日渐减少的哭闹,清醒地时间还能自己吃饭,只是从来不和顾野对视,那天下午心理医生又来了,顾野陪着在房间做交谈,全程顾妈妈的情绪还算平稳,医生觉得还要再观察几天,怕依旧是假性清醒。
第四天一早,顾野给南边发短信,依旧没有回复,但他没心思去想这些,心理医生又上门了,顾野依旧陪着,聊到一半顾妈妈突然情绪崩溃哭了起来,就在顾爸爸想要再次把绑起来的时候,医生制止了。
她说:“你们先听听她在说什么。”
他们听了好久才勉强听出这三个字:“对不起。”
顾妈妈一直在道歉,嗓音沙哑又浑浊,一手抓着顾野的衣角一手捂着嘴,他看见顾妈妈指尖有血丝,好像是其中一个伤口重新崩开了,在他的衣角染了一点红。
“对不起,对不起。”顾妈妈也看见了,急忙要去给他擦拭。
她笨拙的用手抹,可是越抹越红越抹越红,她又吓了一跳加快了道歉的语速,她念着“对不起”手却僵在了半空,顾野知道她想帮他,可是无从下手。
“没关系的,等会儿洗干净就好了。”顾野说。
顾妈妈抬头,她第一次看向了顾野的眼睛,明媚而耀眼,像是藏进了一个太阳似的温暖,一股强大的熟悉感涌进她的心里,那一刻她才知道,小野真的回来了。
顾妈妈颤抖着举起双手,她想抱抱她的孩子,却又心知自己不配,微张着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又低下头。
在她决定放下手的一瞬间,顾野抓住了她的手腕,“妈,我回来了。”
她愣了一下,害怕的往后缩,不自主地摇头告诉自己不是真的,顾野抱了过来,拍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喊她“妈妈”,一遍又一遍告诉她“我回来了”;僵在半空的手机械的活动了一下十指,声带发颤的喊他:“小野?”
顾野将她抱得更紧,“是的,妈,我回来了。”
顾妈妈突然抱住他的后背,哭了,视线模糊看不清周围,本能的紧紧抓住丢失了好久的人,她的小野,她放在心尖爱的孩子,她对不起的孩子,她的孩子,真的回来了。
哭累了的顾妈妈直接昏睡过去,医生分析大概率不是假性清醒了,等明天醒过来再检查一下就能知道真假了。
顾野松了一大口气,看着床上安逸睡脸的顾妈妈,他终于算是可以放心了。
“小野,你……”顾爸爸欲言又止。
“我知道您想问什么,爸。”顾野喊。
顾爸爸猛的抬头看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整件事都跟您无关,都是妈一个人的决定,”顾野又看了一眼顾妈妈,“在这段时间之前,我承认我无法面对她,其实不是恨,我对她恨不起来,就是逃避,逃避现实、逃避自己,这件事她真的做错了,对我的伤害不言而喻,可是她自己呢?我有的只是害怕,她需要去抵抗的是悔恨、是恐惧、是逃避、是无法面对自己,我真的没有理由不去心疼她。”
顾爸爸拿出一根烟,在桌面上敲了敲,又放了回去。
“爸,我希望她还是那个温柔、善良、爱笑的妈妈,我希望这样,我也希望一直是这样。”顾野说。
“在我心里,她一直是从前的她。”顾爸爸说。
父子俩聊完之后简单洗漱就回房了,顾妈妈躺在床上眉头紧皱,顾野用指腹帮她抚开,回想小时候的睡前故事,磕磕绊绊的说着,不久自己也趴在床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