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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摔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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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佳发表完这一番宣言后,发呆沉默了许久。林芸也不多说,从旁默默陪伴。
像是突然决定了什么,汪佳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把两兜东西归置拢来,起身就要走人。
“林芸,走,跟我一起砸场去!”
“什么?”林芸有点懵,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不刚才还说老娘受够了,再也不伺候了吗?”
“受够是受够了,但季晨就得是我的。凭什么我主动撤退,便宜那帮小婊砸。我才是正牌女朋友,要想叫季晨师父,那就得先叫我一声师娘。我就不走,我就要杵那儿,让她们一个个看到我就犯恶心!来啊,互相伤害啊!”
汪佳理理大衣,昂首挺胸,拎起东西就往外走。
“林芸,你得跟我一起,去看好戏。”
林芸抿抿嘴唇,“走就走呗!”
多年姐妹,事到临头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当头。
别看汪佳一脸气势汹汹,内心的虚弱、焦虑和不安她最懂,该站在姐妹身边,需要她撑场的时候她就得在。而且汪佳也喝了不少酒,林芸总得开车把她安全送回家。
一路上,汪佳酒意更酣,喃喃问林芸,“你说,季晨怎么就这么风流,这么招姑娘呢?现在的人不是都特别现实吗?怎么会有这么多傻子跟我一样,什么都不要,就想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啊?”
“你还是别问我了,我肯定是不懂的。”林芸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对我来说,男人可以没钱,但不能不专一。长得再帅,再有魅力,也只能对我一个,要是到处招蜂引蝶,我一定马上放手,绝不回头。”
汪佳不再吭声,林芸一路把车开到了她家楼下。
这里地处远郊,由废弃的老工厂改建,挂上艺术产业园的牌子,做了些绿化装点,但仍看着有些许破败。与城区相比这儿房租低廉,不少自诩艺术家的文艺界人士租住在此,住处和工作室一体,方便从事创作、或小圈子朋友们聚会走动。
还在门外,就听到里面人声鼎沸,乐声不绝于耳。推门一看果然屋子里满满当当,一头长发的季晨正坐在沙发上拨弄着吉他,一旁果然倚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是负几厘米。
其他乐手也悠哉游哉,林芸认得乐队的贝斯手、鼓手,身旁都有小美眉贴身相伴,一边弹奏一边眉来眼去,撩个不停。
人群中林芸怀疑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又定睛看了一遍。啊,没错,真的是他!
靠窗的键盘前正坐弹奏着的那人,穿着白色休闲衬衫的那个,那微笑陶醉的侧影,那立体的五官轮廓,不是贺钊飞,是谁?
他怎么会认识季晨?为什么今天会混这里?他居然还会谈键盘?瞬间石化的林芸,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惊讶起。
喧嚣的房间里,正在弹唱着的是季晨的歌,《是真是假还是笑话》。倒不愧是他们禾子乐队随性风格的代表作,旋律清新,朗朗上口,洒脱地诉说着生活里的常见事,林芸突然觉得还挺应景。
平心而论,季晨也算得上是才华横溢。他为人粗放随性,对音乐却极其敏感,他写的歌有些安静,有些吵嚷,但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没有什么华丽的色彩,却听起来真实而富有细节。林芸听过他很多歌,几乎每一首歌都彷佛随口唱出来一般,不做矫饰,舒服潇洒。
“最好听的歌就好像是在说话一样”,季晨的这句话让汪佳迷得不要不要,也一直让林芸记忆犹新。
林芸跟汪佳从同一个美术机构考上同一所大学,她选择服装设计,汪佳学的是视觉设计。大学校园经常有乐队来演出,季晨,禾子乐队主唱兼主音吉他手,让汪佳疯狂着了迷。得知禾子乐队要来,她主动向承办的校学生会请缨,三天不睡觉,包揽了舞台所有美术工作,不收分文,跑前忙后,也成功跟季晨谈上了恋爱。
但季晨这个人吧,颇有点恃才傲物,提起流行音乐通常都不屑一顾。“流行歌曲追求的是同质化,什么金曲火了,就一窝蜂照那个样子写歌;我们搞的是不一样的东西。”
印象中只有一次汪佳生病,两人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他为了挣钱接了几个纪录片主题曲和背景音乐的制作,当时还把汪佳感动不已,说这个男人嘴上说着不负责,真来事儿了,还算是能扛起担子。
后来听说那几首BGM的评价还不错,但汪佳病好了之后他又缩回自己的乐队天马行空,将很多“命题作文”的歌曲邀约拒之门外。
林芸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季晨搞乐队这么多年,一直算是半地下的边缘状态,得过一两个什么“最佳新组合”、“新民谣艺人”的奖,但一直没签经纪公司,与娱乐圈相交素来不深。
林芸脑子嗡嗡呆立现场之时,汪佳却已果断出击。
她一个跨步上前,拍拍季晨身边的女人,示意她让开。
那女人显然并不乐意,一脸“你是谁啊”的表情。季晨手上没停,下巴倒是抬了抬,让那女人闪身让位,自己也背着吉他站起来,在屋子里随着音乐转着圈弹,宽松的大白T扎进泛白的牛仔裤,颇有几番洒脱写意,肆意散发他那“该死的对女人的魅力”。
久经沙场的汪佳并不装腔作势,也没有过分张罗,只是随着音乐投入摇摆,彷佛全身心沉浸在了乐曲中。她望着季晨,笑着,唱着,舞着,好像回到了她最初被音乐吸引的少女时代。她的欢欣很快获得季晨的回应,季晨右手仍是拨弄着吉他,左手腾出来揽住她柔软的腰肢,抱着她一起转动。两人呼吸同频,越贴越近,季晨倏的一把摘下嘴里叼着的烟蒂,深深朝着汪佳脖颈吻了下去。
汪佳快乐地笑闹起来,几个女孩也笑着拍手,面容却稍显僵硬。
众人高昂的兴致中,这首歌最后的副歌部分反反复复,重复了好多遍,才终于完成一曲。键盘前的贺钊飞站起来,转身一眼看到了林芸,神情惊喜,“嘿,是你啊。你也认识禾子乐队?”
“何止认识,几乎每首歌我都会唱。”林芸的神情有点尴尬,今儿是为姐妹讨公道而上门,这个场合见到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么巧,我也很喜欢。”对面的人却挺高兴,“我有一次在电台听到禾子的歌,就觉得有意思,有机会我也想做这样的音乐。刚好以前公司有个朋友认识季晨,电话聊过几次,今天过来玩了。”
季晨把吉他一摆,一把攀到贺钊飞肩上,“嘿,你们认识?贺钊飞,我哥们儿,超棒一人,我们一起整点音乐,特别带劲儿。林芸,我老婆亲闺蜜,每次我俩吵架都是她来出头,对我家的事儿那可是门儿清,厉害着呢!怎么着,今儿是来吃火锅的还是来看帅哥的?”
季晨嘴里的烟味袅绕传来,熏得林芸突然有点恶心,她面带讥笑,“明明就是来看美女的,看这一屋子环肥燕瘦的,多有眼福。”
“说得好!音乐,美女,和啤酒,一样也不能少。”季晨好像一点都没听出讽刺的意味,转身去喊汪佳,“老婆,酒买回来了没?”
虽然没结婚,季晨管汪佳叫老婆。当着这些莺莺燕燕小姑娘的面大声一喊,汪佳心情显然不错,笑眯眯地一人递上一听啤酒,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屋子里那些小姑娘明显对季晨兴致寥寥,目光开始在其他男性上逡巡。林芸一扫四周,好几个已经眼巴巴地盯着贺钊飞,如同狼狗盯着猎物,就差没留口水。
恶心的感觉越来越甚,林芸受够了汪佳这般与别的女人争奇斗艳,捍卫主权,无名之火冲着贺钊飞而去,突然阴阳怪气起来,“也挺巧的,每次跟贺老师见面,都有一群美女相伴,特别开心。”
贺钊飞自然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却也没解释什么,呵呵一笑。
只觉得自己一秒钟都无法再待下去,她回身跟汪佳告辞,“我刚想起来,今晚还有个急活必须交,得赶紧回去了。”
汪佳感激林芸在自己最挣扎的时候陪着过来,如今场面已经找回,便也不再强留。醉意朦胧的她靠在季晨身上,脸上飞着红霞,“行,你注意安全。”
林芸昂头,“你也是,今天喝的可不少。”
跟屋里的人胡乱挥挥手,也懒得专门看一眼贺钊飞,林芸转身就走。
车停在文创园区门口,林芸瞪着高跟鞋,一脚深一脚浅地缓慢走在破旧的碎石路上。刚才过来的时候扶着汪佳又拎着东西,居然走得反而稳当,回程也或许是心情不佳,一个不小心,脚上的细高跟精准地卡进碎石缝里,脚脖子一歪,整个人向前倒去,呈狗啃泥的姿态四肢扑地。
趴在地上,林芸很想一骨碌翻身起来,但地上的几处碎石咯得紧,手掌、胳膊、膝盖,哪哪都一阵生疼,鞋跟又被别住,一时间实在爬不起来。
该死的,怎么这么倒霉!林芸鼻子一酸,泪水应激性地飙了出来,又觉得自己摔成个大马趴的样子肯定很好笑,反而自嘲般地笑了出声。
一番复杂的情绪中,她努力把脚从鞋里脱出,正要连滚带爬站起身,一双宽阔的大手稳稳托住自己的胳膊。
黑色休闲裤晃荡着显得有点肥大,上面是白色衬衣,再上面,亮晶晶的眼睛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又哭又笑的一张脸,“没事吧?”
“啊谢谢,没事没事,我皮实得很,再摔十个都没问题。拜个早年,恭喜发财!” 林芸讪讪地单脚站起,啪啪啪干脆利落地把衣袖上裤腿上的尘土拍掉,以显示她的钢筋铁骨毫发无伤,却突然间涨红了脸,内心更是忍不住要狂吼,“老天爷,这回脸可丢大了!”
那张白净的脸上,嘴角好像轻轻弯起了一道弧线,但再看过去,又只看到关切的神情,五官平和。为了假装绅士控制着没笑得太明显吗?哼,演员!
“我扶你上车?”他礼貌周到。
“没事,就这几步路,不用了。”
事到如今,除了假装没事发生也别无他路了,林芸谢绝他的好意,重振旗鼓跨好包,拎起断了跟的鞋,一蹦一跳终于挨到门口上了车。
贺钊飞跟在后面,看着她蓬松长发直直地坠下来,裹在牛仔裤里的双腿细长笔直,一步一步像一个慷慨赴义的勇士,忍不住又偷偷地撇了撇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