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恩人吵得我睡不着觉》人间枯骨

1、第一章 救命恩人把我吵醒了

　　风月场的二世祖从乱葬岗上捡了个值大钱的宝贝。
　　消息是从水云间的酒桌上传出来的，传到了说书人的耳朵里，这值钱的宝贝就从一块前朝的翡翠玉佩，说到了一张残破的宝藏图。
　　城中上到王府权贵下到市井乞丐都对这二世祖的名头有所耳闻，即使是最后吹嘘到找见了能教人得道飞升的仙丹，底下坐着的看客们都拍着掌直呼精彩。
　　七郎从乱葬岗里刨了个野男人带上床。
　　这事儿几天后在湘竹馆里不胫而走，手头上没有活计的一众男女将他们少当家的房间外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只是屋主人早有准备，用一扇屏风将里头的状况挡得严严实实。
　　——啊，妈妈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方才还挤作一团的人们闻声自觉让出条并不算宽敞的路来，目送着脸色算不上好的湘竹馆主人花娘打开房门。
　　只见楼下一位身着素色长衫的男子挽起袖子叉腰，抡着算盘在斑驳的楠木护栏上狠狠一敲，二楼几个胆小的顿时吓得哎呦了几声。
　　“上面的都散了，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还杵在门口讨嫌。”
　　一群妙人互相对视几眼，嬉笑着簇拥而下，踩得楼梯吱呀作响，轻车熟路地去寻自家的官人小姐去了。
　　沈令许久才将视线从磕掉漆的木头上挪开，右手拨起算珠，左边再添几笔本月的出入，留了一只耳朵有意无意地听着二楼屋内的声响。
　　玉壶春，十七两，女儿红，二十八两……彩绘白瓷瓶，一个。
　　“二十两银子养个男人……长本事了你！”
　　杜康酒，五两，嵇仙酒，十一……铜香炉一盏。
　　“找打！坟头是捡男人的地方吗？！”
　　饶是平日里沉稳如账房沈令这般都忍不住将笔下的墨水外溅了出去，搁下算盘急匆匆上楼，这怕是再闹下去，账上就要难看了。
　　“二位祖宗，我说——”
　　甫一开门，一道身影便窜到身后，环在腰间的手愣是掰不开。
　　“哎呀，阿令哥哥救我！”
　　分明没有半点有求于人的口气。
　　沈令暗自腹诽，艰难地拖着身后的小祖宗朝前迈步给坐在桌边快要气昏头的女子沏了杯热茶，转身像拎鸡崽子一样把沈齐郎揪到另一边，掩好屋门扫视过地上狼藉，视线从床上不省人事的陌生男子上扫过。
　　“沈令，若不是水云间的客人在街上说起被我听见，你们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当家的，我……”沈令才要开口替这倒霉孩子搪塞几句，就被从身后传过来的声音打断。
　　“水云间？我就知道是林顾之那小子嘴上没把门，下次见了我要……嘶，阿令哥哥你拧我做什么？”
　　沈齐捂着腰朝角落里躲，靠在门柱子上望着床上丝毫没有要醒来迹象的人。
　　你倒是睡得昏天黑地，不知南北东西，留小爷在这里受苦。
　　“阿娘先别气，七郎给您揉揉肩？阿令哥哥既然也来了，那就一起听听有没有道理。”即使是天要塌下来，沈齐脸上也永远是一副叫人生不起气来的笑容。仗着有沈令在屋里撑腰，假殷勤地凑到花娘面前，少年人如今已长了个头，只得跪在地上仍作幼时闯祸后那般抱住膝盖撒娇。
　　“阿娘自幼便教导我，江湖中人要讲情义，这乱葬岗躺了个大活人，我若是不带回来，准叫那野狼给叼了去，白白浪费了这副好皮相，之后说不定还能留下来帮衬些活计，被人丢在荒郊左不过家中出了变故，亦或是遭人陷害，若是后者，等他醒了再议也不迟，我这是给阿娘记功德，就不要再打我了，喏，手背都红了，还没接过客，阿娘心疼不心疼？”
　　“我何时说过要让你去接客……罢了，待他醒了，问清身份，若是来路不明，给一吊钱打发走，最近外头不太平，要是接回来个不干净的人，看你有几条命能活的。”
　　花娘瞧着沈齐眼底里清澈像是说的真心话，心里的气已然消了大半，湘竹馆不缺一张吃饭的嘴，但也不是随意收留人的地方，来寻欢的权贵不在少数，最怕碰上来路不明的歹人，自己的孩子平日里骄纵惯了，若是不把话说清，下次又带回来个阿三阿四的更不好收场。绣着富贵花的红绸鞋往沈齐小肚子上不轻不重踢一脚，“下不为例。”
　　“阿娘教训得是，保证没有下次了，这个大个子应该要醒了，人太多怕是要害羞的，阿娘和阿令哥哥先出去罢？”
　　沈齐装作被踢翻的样子坐在地上，沈令见他这般趁机给了二人台阶下，朝着花娘拱手一礼，
　　“当家的，沈齐也不是小孩了，这种事情他能掂量得清，算算日子贵客也该来了，底下的人不见得能应付，还是先下楼照看着些为好。”
　　待二人离开屋子，沈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绕过屏风进了里屋，大咧咧地坐在床边。
　　“不必装睡了，知道你早醒了，他们走了，该和我说说你的事了吧？”
　　见仍旧紧闭着眼不吭气，沈齐握着那人腕子装模作样地捏了捏骨，悄声道：“我这几天不白养你，你也别想着逃，皇城里哪个洞藏几只耗子都在我沈齐心里记着，等你醒了是要做工还钱的，我们这儿的规矩不同，若是你要扫地擦桌呢，一个月二两银子，若是你要接客呢，就看你本事，你若是再不醒，我就算你左右为难，只好替你拿主意，可别说我不讲理，欺负人。”
　　“你是不是还当我是坏人？”也不管那微微颤动的眼睫，摊开他的手在掌心一笔一划写着名字，清了清嗓道：“我叫沈齐，你识不识字？若是不识，就像他们一样唤我七郎就是，我在家中行七，你要叫沈七我也不拦着你，我只当花二十两银子认你一个便宜兄弟，说起来你多大？娶媳妇儿了没？家有几口人？在坟堆里头还是外头？”
　　床上的人像是耗尽气力一般抬了抬眼皮，长叹一口气。
　　“十七，没娶，十口……坟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