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亲》舒桠

1、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我听我娘说，她第一次遇见我爹时，我爹手持长刀，长身玉立，英姿飒飒，风华无双。由于这无双的风华实在难以让人把持住，于是乎，我那遇上山贼本应该做弱柳扶风状的母亲大人提着裙角，一步跨过被打趴在地上的家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在我爹身上——“大王，此树是你栽，此路是你开，妾从此路过，愿做买路财，您还缺夫人吗，可以压寨的那种。”
　　对于我娘这种毫无节操可言的行为，本人极是鄙夷，更令人鄙夷的是，在我年纪尚幼连姻缘两字都不清出咋写时，我娘便在我耳边一遍遍洗脑：“阿朱呀，看你爹那脸，看你爹那腰，看你爹那大长腿……哎呦我的闺女儿，这世间最好的人竟成了你爹，起点这么高，你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哟……没事，第一没有了，咱力争上游，等第三出来时，学你娘我，不要怂，上！”为什么是第三不是第二，这并不是我娘算数不好，而是我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虽然彼时的他还是个流着口水只知道傻笑的娃，但我娘坚信，在我爹的基因加持下，我弟燕青就是那个第二。
　　在这样的洗脑下，我曾一度认为自己嫁不出去了。毕竟，盯了十几年都没从我爹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盯出什么风华的我，很难想象第一都这样了，第三该是怎样的寒掺。
　　直到，顾黎出现了。
　　顾黎的出现，无情的击破了我娘多年来营造的谎言——我就知道，就我爹那磕碜模样，怎么可能是第一。那一刻，我终于体会到娘亲所说的什么叫天更蓝，草更绿，水更清，花更香。
　　我想起了娘亲的以身作则……
　　我想起了娘亲的谆谆教诲……
　　我想起了娘亲的座右铭……
　　不要怂，上。
　　我的身体充满了力量。
　　顾黎刚做完揖说出“姑娘”二字时，我一把扔掉抗在肩上的砍刀，一个跳跃扑倒他身上：“公子，我上的厅堂下得厨房，打得小三斗得恶娘，您还缺夫人吗？可以镇宅的那种！”
　　顾黎：“姑娘，黑风寨怎么走？”
　　“您要送货？”
　　“不，我要招安。”
　　啊，真是个好男人，为社会治安做出贡献，但……我朝顾黎身后看了看，确定只来了他一人。
　　黑风寨，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山贼大本营，而且是个很霸气的山贼大本营，事实上，它也的确是个山贼大本营。然后，区区不才，正是这个大本营的少主。
　　少年，你招安不带军队，是来送人头的吗？
　　像顾黎这样的美男子，百年之内很难再遇见第二个，这便意味着如果我让顾黎离开或者送了人头，百年之内，我很难有亲可以成。
　　“所以，姐，这就是你将那狗官带上黑风寨又不许人动他的原因？”
　　“什么狗官，有点教养，叫人家顾大人。”抽出剑鞘拍燕青身上。
　　“好吧，顾~大人。”语气说不出的怪异，“我可以有教养，但寨子里的人能不能有教养就不知道了，爹爹叔伯等人可是土生土长的山贼，连娘都没办法，你确定你那位顾大人受得了？”
　　以娘亲的手腕，哪里是没办法，明明是爹只要微微皱眉问一句“一定要这样”，她的态度立马变成：不用，相公这样已是极好，谁让你改我跟谁急！
　　不过，燕青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顾黎一看便是文人，身子禁不起摔打，而我爹那徒手撕虎的力气，要撕起顾黎来，还不是手撕牛肉那么简单。官匪不相容，若老爹知道顾黎的存在，铁定开撕。
　　不行，得阻止老爹手撕牛肉。要我把顾黎送回去我是舍不得，所以只能采取封锁消息，不让老爹知道顾黎。
　　有句老话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等我想起来要封锁消息时，噩耗传来，顾黎已将被老爹带走了。
　　我的顾黎哟，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得救人！
　　猫着腰偷偷摸摸伏在门前偷听老爹和顾黎在屋里说些啥，若气氛紧张，随时准备冲进去。顾黎是文人，声音斯文，所以基本上听不到声音，屋内气氛只能由我爹那大嗓门来判断。
　　“是吗……顾大人多虑了……什么时候……啊！你确定？”
　　这句“你确定”极具威胁性，是时候了。
　　一把推开门，找到顾黎伸手抱住，闭眼大喊：“爹，刀下留人！”
　　“燕姑娘？”顾黎。
　　“阿朱？”老爹。
　　放开手，抬眼，老爹脸上并没有怒色，回头看看顾黎，浑身上下一根头发丝都没事。整个人松了口气。
　　老爹：“你来做什么？”
　　低头：“……可能是，找打……”
　　“出去，不然让你知道什么叫找死。”
　　身子一哆嗦，今天老爹这脾气不对啊。好吧，自娘亲回娘家后，老爹脾气也没怎么对过。
　　“好，马上走，不耽误您办事儿，”故作自然拉起顾黎的手准备离开。
　　然而，我想要顾黎脱离危险，当事人却固执不肯离开，不着痕迹拂开我手，向着老爹作揖：“还望寨主能认真考虑我说的话，朝廷招安是给黑风寨的莫大的恩惠。”
　　在老爹面前提招安，顾大人，我敬你是条汉子。
　　老爹脸色一青：“滚！”
　　“好嘞！”不顾顾黎反抗，拉着他就开跑。
　　虽然老爹大吼了一声滚，但顾黎还是在黑风寨住了下来。对此，我十分好奇顾黎用了什么方法才让老爹同意他留下来，不过不论为什么，留下来总是好的。
　　因着顾黎是翩翩佳公子，所以寨子里那些不良风气自然是要被制止的。林林总总拟了好几份计划，饭什么时候吃，觉什么时候睡，什么点必须熄灯，衣服怎么穿，说话怎么说……统统一遍规矩。
　　燕青拿着我的计划，沉默半天，憋出一句话：“姐，按照这个计划，不用顾大人招，我们自己就安了。”
　　“……”不好吗？多省事，还不用劳动顾黎了，我真是个贤内助。
　　要拉顾黎的好感，除了整顿风气，还要套近乎。
　　首先，善用职权，把顾黎的房间搬到我隔壁，然后，就可以自由发挥，比如：
　　一不小心在厨房多端了碗饭，“顾大人还没吃饭吧，一起吃吧。”
　　一不小心看见了顾大人洗衣服，“顾大人，正好我也要洗，一起洗吧。”
　　一不小心看见顾大人正在读书，“我也喜欢这本书，好巧哦，一起看吧。”
　　一不小心觉得屋子里有点闷，“顾大人，要不一起出去走走？”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付出终究是有回报的，在把黑风寨周围转了第十七遍后，顾黎对我的称呼终于从燕姑娘变成了朱姑娘，从姓到名，这是质的飞跃，四舍五入，就是直接称呼娘子了啊。
　　晨起微雾，湖边烟波渺渺，顾黎站在湖畔，一袭白衣，乍一看极是动人，待走近他身旁，仔细一看更是动人。虽然已经十八次带顾黎这儿了——老爹规定顾黎的活动范围只有一丁点大，想去其他地方也去不了——还是忍不住心动。
　　“阿朱姑娘，今日看什么？”语气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顾黎是文人，文人都爱看风景，所以邀他出门定要花费一番心思。一连十八天到同一个地方，花费的心思不得不更高一层。看天看山看水看花看书看草看鸟看猴看松鼠看日出看日落看星星闪耀，还能看什么？
　　“看……”眼神天上地下扫一圈，好像没什么可看的了，“看鱼好了，这湖里的鱼可好看了！”
　　“是不错，与家中鱼池里的不大相同。”
　　“是吗！”城里人就是单纯，对不同的事物充满新奇，“你看这青鲤，你看这白鲢，看这鲫鱼，多可爱啊！”
　　“嗯！”微笑着点头回应，然后蹲下身子，竟真看起鱼来。
　　看看，这就是读书人的态度，对什么事都极其认真，要放燕青在这儿，早一个猛子扎下去，一手一条鱼扔岸上，架堆火烤了，有辱斯文。
　　“姐！老爹叫你回去。”
　　“……”就不该想燕青，这货属曹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