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城堡计划》贝贝卓然

2、第二章

　　前几天下了一夜的秋雨，之后又是晴天了。

　　和村长磨了一小时之后，贝儿终于借来了一匹马。这是一匹年轻的小马。

　　她头发仔细地编起，披着新的披肩，腰上挎着布袋，骑马往森林里去。

　　没有人来过森林。

　　贝儿骑着马，不快不慢地在高大的乔木之前穿行。数个春夏的青苔和小草和数个秋冬的落叶在地面上铺着厚实而柔软的地毯。这种新奇的触感让没见过世面的小马又惊奇又兴奋。

　　没见过世面的贝儿也有些兴奋。走着走着她就下了马。长尾鸟雀在树冠上扑棱，大尾巴的松鼠跳来跳去。贝儿牵着马绳，脚步轻快，裙摆拨开圆叶的小草，像是在跳舞。

　　“亲爱的小马啊，没想到你在小镇生活了十几年，才第一次来到这近在咫尺的森林里呢。”

　　地上滚满了刺刺的栗子球和木质花一样的松塔。如果不是有要事在身，贝儿一定会蹲下来捡得装满布包。

　　太阳升到最高处的时候，贝儿停下来歇息。她靠在一棵树下，从布包里取出面包。

　　托一只路过的灰兔的福，贝儿在一棵矮小的小树上发现了两个绿梨。她分了一个给小马。

　　“哎呦——”酸得贝儿把脸皱成一团。小马倒吃地很开心。

　　歇息了一会儿，贝儿继续上马。她通过太阳辨别方向，继续前往森林深处。她已经走了这么远。

　　“生长着魔法草药的城堡啊，你到底在哪里？”

　　贝儿话音刚落，一阵狂风掀起。树叶像下起暴雪，贝儿也像是一片落叶一样被狂风从马背上掀下来，“咕噜噜”滚到地上，被埋进落叶堆里。

　　贝儿一边呻吟一边把自己的胳臂从厚重的树叶堆里拔出来，然后是脑袋，然后是身子。她的头发乱成一团，好心的小马叼走她头顶的枯叶。

　　风吹得贝儿几乎睁不开眼，她把披肩挡在脸面前艰难地抬头，狂舞的树冠上方，太阳瞬间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阴云密布。

　　不会要下雨了吧？

　　——更糟糕的是，她分不清方向了。

　　森林的可怕向贝儿袭来。风中暗沉沉的树影像妖魔舞动。贝儿只能庆幸自己没有听到狼嚎。

　　“亲爱的小马，希望你还识得回家的路。”

　　贝儿翻身上马，但四面八方的荆棘困住了小马的脚步。

　　贝儿又下马，只能牵着缰绳，闭着眼睛随便选了个方向，小心地拨开狰狞的荆棘——但是荆棘没有容贝儿触碰，主动往旁边避闪开。

　　贝儿往荆棘丛深处望去，随着她的视线，层层叠叠的荆棘主动往两边避开，让出一条小道。

　　奇怪的场景，邀请着、引诱着贝儿。

　　如果贝儿没那么大胆，可能会掉头就跑。但是贝儿牵着马走进了荆棘丛里。

　　穿过荆棘丛，眼前豁然开朗。面前出现一个宽阔的湖泊，水面清亮。

　　贝儿走近低头，水面倒映出贝儿的身影，窄窄的小桥，和河的对岸，秋树掩映中露出一个城堡的尖顶。

　　城堡上方那一小块天空昏暗得像黑夜，城堡的尖顶也黯淡无光，像是森林这幅油画上的一小块暗迹。

　　“……被诅咒的城堡？”

　　贝儿无比肯定，那就是女巫口中的城堡，里面生长着魔法的草药。

　　一回头，来路被荆棘布满，小马焦虑地在原地踏步。

　　但是贝儿当然得去。

　　她踏上湖上的长桥，低矮的栏杆上爬满长尖刺的藤蔓。她穿过稀疏的树丛，一座恢宏的城堡出现在她面前。

　　或者说，曾经恢宏。

　　而现在，两人高的铁艺围栏和大门上缠满了带刺的暗色藤蔓，上面稀疏的圆叶边缘是尖锐的锯齿。从藤蔓的缝隙里望去，荆棘遍地，城堡主体的外墙也被藤蔓和荆棘布满，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贝儿的心砰砰直跳。

　　好吧，倒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有些荒凉。

　　“抱歉，打扰了。”

　　贝儿默念了一句，试探性地去推大门。很意外，虽然很沉，但大门直接被推开了，原本贝儿都做好了爬上围栏翻进去的准备。

　　她把门推开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侧身挤了进去。

　　一种荒凉的寂静向贝儿袭来。贝儿感觉到自己是那么有存在感的格格不入。

　　她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没有多看中央那个荒废了的巨大喷泉——不过这个喷泉真的有够大的——目光直接在两侧的花园里搜寻。

　　贝儿问过女巫魔法草药长什么样。女巫只是说：“你看到了就知道了。”

　　显然，两侧的花园里没有让贝儿眼前一亮的草药，只有些仿佛定格的藤蔓和荆棘，裙子还被荆棘挂住了。

　　贝儿有些气恼地撕下裙摆，“刺啦”一声，响得有些刺耳。贝儿一个激灵，连忙左右张望，好在没发生什么异常。

　　她松了一口气，总算变大胆了一些，把撕下来到布料塞进腰上系的布包里，径直绕过城堡的主体，来到了后边的花园。

　　后花园连着城堡后方的回廊，贝儿猜想这里或许曾经种植过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或者粉蔷薇。但是现在，这里到处都是静止的荆棘和藤蔓，加上被城堡的阴影笼罩，贝儿几乎分不清哪里是花园，哪里是花园间铺着彩色石子的小道。

　　又一次经过一根圆柱后，贝儿脚步一停。

　　她算是知道女巫为什么说她看到了就知道了。

　　在那片荆棘丛底下，有几颗叶片细长的小草。

　　“——在发光！”

　　兴奋让贝儿的脸颊有些发热。女巫是对的，确实有魔法的草药，蓓乐的病可以痊愈了。

　　她连忙快步跑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一片荆棘。

　　魔法草药安静地舒展着叶片，边缘带着弧度的锯齿上，散发着星星一样的光芒。

　　贝儿伸手就要去摘，却有一阵冷意先行爬上了贝儿的后颈！在一片寂静中身后突然一阵凉风，紧接着，她伸出去的那一只手就被按到了地上。

　　被一只长满了黑色毛发的爪子！

　　贝儿被吓到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又因为“被按住”这个动作而狼狈地跌在地上，只剩下头发徒劳地根根竖起。

　　身后传来恶魔低语般的声音：“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城堡里？要对我的草药做什么？”

　　有些沙哑的嗓音直接在贝儿后腰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女巫可没说这座城堡、城堡里的草药，是有主人的啊！主人还是个满手都是毛的怪物！

　　被按住的手背像是被爪子的温度灼烧，手心哗哗冒汗。贝儿僵着后背不敢乱动，脑海里闪过的都是那些“不要回头，回头就会被怪物啃掉脸”的民间童话。

　　但她的语气居然还算镇定：“我只是在森林里迷路了，偶然路过这座城堡，想在这里住宿一晚，如果阁下不同意，我立马就走。”

　　贝儿当然恨不得身后的怪物说句“不同意”，她肯定立马开溜，但她听到的是：“那你怎么不进去，而是来到我的后花园？”

　　贝儿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只是被花园里的美景吸引了，情不自禁走了过来。”

　　“哦——”

　　贝儿似乎听到背后传来轻笑声，“那我同意。怎么不转过身来道谢呢？”

　　贝儿悚然一惊，满头大汗。

　　俗话说“看到的越多，死得越快”，贝儿一点都不想见到怪物的尊容。但是怪物已经开口了，她又该怎样拒绝呢，只能像是一格一格转动的鸟鸣钟一样僵硬地回头。

　　那是一个可怕的怪物，全身包裹着黑色斗篷，满脸黑色的毛发，锐利的蓝色瞳孔，隐约可见的狰狞的利齿。

　　“啊啊啊啊！！！”

　　贝儿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叫地这么大声！

　　她“刷”地抽回自己的手，抄起手边的布包甩了怪物一脸，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起来！她飞快地跑离后花园，满地的藤蔓绊不住她的脚步。紧张感拉扯着贝儿的头皮，她完全不敢回头。

　　贝儿再次意识到城堡是这样宏大，从后花园跑到大门口居然要这么长时间，但大门终于越来越近，像是散发着希望之光。她窜出门外后飞快地背过身，用身体抵住大门，胸口剧烈起伏。

　　就这么惊恐又忐忑地抵挡了片刻，贝儿突然意识到城堡里的怪物并没有追上来。

　　她缓慢地转过身，在铁门的栏杆和藤蔓的间隙用一只眼睛往里面观察，里面正是荒凉寂静的城堡，也没有出现什么“怪物也正在用一只眼睛往外观察”的恐怖场景。

　　贝儿猛地松了一口气，脱力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任由身体滑坐到地上。

　　仔细想想，如果怪物真要吃她，也不用和她说两句废话，这生锈的铁门贝儿都能轻易推开，当然也拦不住那个怪物。

　　贝儿稍微冷静了一些，才发现自己跑掉了一只鞋子。

　　既没有采到魔法草药，还弄得自己一身狼狈，贝儿沮丧极了。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地往前走，走到湖前的时候干脆把剩下那只鞋脱下来拎在手里。

　　清亮的湖面上是一座被藤蔓缠绕的桥，桥的那一头，小马在等她。

　　贝儿驻足，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

　　有一个幸运的牧羊人，他跟着迷路的小羊来到了一个山洞。山洞里遍地都是沉甸甸的金币和彩色宝石，他抓了一把放进口袋，却发现带不走全部。他于是沿路做了标记回到家，喊妻子和孩子们一起去搬山洞里的宝藏，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山洞了。只有口袋里那一把金币，证明这不是一个梦。

　　贝儿转身望向秋色的树林，城堡露出一个缠绕着藤蔓的尖顶。

　　她敢确信，如果她此时骑上马，一定能够顺利地回到村庄，但是再也不能寻找到这里。

　　神秘的城堡，魔法的草药，可怕的却能说人话的怪物，值得探查的诅咒和秘密，治愈蓓乐的可能。

　　如果现在离开，这些未知就再也与贝儿无缘。

　　望着桥对面的马，贝儿原地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走向那座被诅咒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