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城堡计划》贝贝卓然

1、第一章

　　广场中央，喷泉里人鱼雕像抱着喷水的双耳瓶，今天阳光很好，喷泉折射出一道弯弯的虹光。贝儿挎着篮子，绕过喷泉，刚见到卖馅饼的玛丽大婶，就对接下来的对话有了预感。

　　“贝儿，今天可真早！要给蓓乐那孩子带点馅饼吗？”

　　果然是这么说。

　　贝儿刚要说话，旁边卖鸡蛋的大婶挤了挤眼睛，就替她回答了：“她呀，一定是去找马丁的。”

　　贝儿从善如流地露出篮子里的旧书，“确实是去马丁的书店还书的。”

　　她知道两位大婶或许会切切地议论她和马丁之间较为频繁的往来。但她只是告别两位，走到了热闹的集市的尽头，那里有一间小小的书店，偏僻又冷清，贝儿时常怀疑自己是支持书店生意的唯一一位顾客。

　　毕竟小镇上识字的不多，有看书这闲情逸致的更少。

　　贝儿推开半掩的木门，就看到俯在柜台前的马丁，门上的铜铃铛铃铃响。

　　马丁被吓了一跳，一抬头看见贝儿，立马露出热情的笑容。他从桌子底下搬出凳子让贝儿坐下，自己转了个身到书架前，把木地板踩得嘎嘎作响。

　　“贝儿，你来的正好，昨天刚到了几本新书，我给你拿下来。原来的这些你都看了好几遍了吧？当然，这些好书都是百看不厌的。”

　　伸手去够架子上的新书，超厚的新书，马丁一不小心没拿稳，被砸中了红头发的脑袋。“哎呦！”

　　“噗嗤，”贝儿被逗笑了，放下竹篮走过去，“让我看看都是些什么？”

　　马丁一边揉着头上的卷毛，一边把书递过去。

　　“《曼塔夫人传奇》、《消失的王国》、《南方故事集》。”贝儿一个个念出书名。

　　虽说好书百看不厌，但是来来去去只有那些选择，也挺让人苦恼的。如果是往常，她立马就会拿出一个铜币借其中一本新书回家，并在看完之后迅速来借第二本，但是今天，她蓝色的眼珠转了转，问马丁：“我最近比较想看关于森林的书呢，不知道有没有呢？”

　　“森林……森林里的动植物吗，还是关于森林的冒险故事？”

　　“树林里神秘的城堡和诅咒，之类的。”

　　马丁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眯起眼睛巡视了一圈书架上的书脊，最后摇摇头说：“好像没有呢，下次买新书的时候帮你留意一下。——怎么突然想看这个了？”

　　“哦，是这样的——”

　　就在昨天，有个女巫从贝儿家门前路过。

　　那时候贝儿正在炉子上煮蘑菇浓汤，窗外的女巫闻见了香味探个脑袋问能不能喝一碗。

　　女巫披着黑色的斗篷，带着帽子，容貌被遮掩在帽子的阴影里，看不分明，只露出一小绺红发，色彩十分艳丽，和马丁的红发完全不同。她的声音像是甜美的少女。

　　贝儿不知道这个女巫从哪里来，当然，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女巫。她对这个完全陌生的、新鲜的客人回答：“当然可以。”

　　贝儿邀请女巫进门，用长柄木勺搅拌着咕咕冒泡的蘑菇浓汤，然后盛了一碗递给她，主动开口：“这是今年最后一批新鲜蘑菇了，味道十分鲜美。”

　　床上的蓓乐望着这个家里的陌生人，脸上露出紧张和局促的表情。她常年卧病在床，不太见到陌生人，更何况这人全身都裹在黑色斗篷里。

　　贝儿露出安抚的笑容，一边为她盛汤，一边用余光观察着陌生人的举止。

　　红发的女巫两手捧着木碗，“呼噜呼噜”几口就把一碗刚出锅的汤喝了干净，把碗搁到旁边的桌子上。

　　“味道不错。”她说。

　　“恰好我知道该怎样治她的病，那么就告诉你吧——在森林深处，有一座被诅咒的城堡，里面生长着魔法的草药。”

　　贝儿面对马丁，语气自然地回答：“——就是我今早听到集镇的孩子在讨论要去森林里冒险，所以就随便问问。”

　　“什么？！”马丁瞪大眼睛，朝贝儿惊呼，“他们的父母听到了非拿着扫帚追着他们打不可！那些听起来很有意思的传说故事，但是大人编出来骗骗小孩子的。只有一点：千万不要去森林里，那里有很多凶猛的野兽，很危险的！”

　　“我知道。”贝儿没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略有点失望，低头拿出装在篮子里的旧书，很快岔开话题：“我是过来还书的。”

　　“啊，是曼塔夫人的诗歌集！”马丁果然被瞬间吸引了注意，仿佛这不是从他的书店借出去的旧书而是从不曾见过的新书一样，双眼发光地把书接过去，“我超级喜欢这个版本的装帧，封面上的字体也格外好看！”

　　贝儿听马丁叽叽喳喳了一段“曼塔夫人的诗歌风格和对文坛的影响”。

　　可惜贝儿对这些诗歌遣词造句、精雕细琢没那么感兴趣。

　　但是或许马丁有些孤单，每次贝儿这个几乎是唯一的顾客过来，马丁都能和她聊很多，语气激动时脸上淡淡的雀斑都仿佛飞起来。

　　马丁当然是孤单的。他和继母不太亲近，和其他同龄人也玩不到一起，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书店之后，除了去买新书可以说是足不出户。

　　反正也没有特别重要的其他事，贝儿就干脆陪马丁坐了一会儿。

　　……但他也太能聊了。贝儿扭曲了一下脸，忍住一个哈欠，她怀疑他能聊到天黑。

　　她以“哎呀我炉子上还烧着水呢”为由与他告别，提着篮子走了，脚步匆匆的样子。当然，还是借了书回去。

　　在经过喷泉附近时，贝儿在玛丽大婶那里买了馅饼，她和蓓乐都觉得味道不错。还买了半篮鸡蛋。

　　离开集镇，贝儿的家在村子的最边上。在经过一片法桐树时，贝儿被什么东西轻飘飘砸了一下脑袋。

　　是一片干枯的黄色树叶。

　　贝儿挎着篮子抬头看去，高大的树冠上的树叶黄绿相间，白色枝干上的圆形果实像是悬挂着一串串铃铛。在树冠上方，是湛蓝无云的天空。——秋天又要到了。

　　贝儿把这片落叶带回了家。蓓乐在床上倚着，触摸着枯叶上的纹路，很珍惜地把它放在了枕边。

　　“秋天又要到了，这是秋天的信使。”蓓乐说，“但愿我现在开始织秋天的衣物还不晚。”

　　“当然，你向来织地又快又好。去年织的披肩今年也还很暖和呢。”贝儿在桌边放下篮子，依次拿出鸡蛋，馅饼和书。

　　蓓乐的身体一直不好，虽然可以做些打扫、做饭之类的轻便活儿，但略微剧烈的活动就让她喘不过气来，所以大部分时间还是卧床休息。她的视力也天生就不如人，可以钩织，但不太能看书识字。

　　在吃过馅饼的午后，贝儿为蓓乐读新借来的《南方故事集》，就像母亲曾经为她们姐妹做的那样。

　　故事集里的南方美丽又富饶，贝尔读着读着就开始畅想。回神的时候，贝尔才发现故事的结局还没有读。

　　一回头，蓓乐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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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迅速冷了下来，哪怕是艳阳高照的日子，风也是冷的。贝儿去还书的时候，又经过那片法桐树，地上的树叶已经落了厚厚一层，一抬头，枝丫上秃了一半，鸟儿挤在稀疏的树叶后躲风。

　　蓓乐开始坐在门边织新披肩，她脑袋上包着头巾，顺便享受一下今年最后几个没有刺骨寒风的晴朗天气。

　　院子里的莴苣成熟了，贝尔白天摘莴苣做莴苣，晚上就给蓓乐讲“莴苣姑娘”的故事。

　　王子拯救了被困在高塔里的女孩，两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真是一个奇怪的故事，”蓓乐说。她的半张小脸躲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浅黄的头发软软地披散在枕头上。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这个故事了，每年，她都会有些新感想。

　　最小的时候，她说的是：“我再也不吃莴苣了。”

　　今年，她说的是：“莴苣姑娘才见到王子一个男人啊，怎么就爱上了他？真不公平啊。如果是我，肯定就不会。”

　　贝儿坐在外侧，蜡烛的火光在她脸上摇晃。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听母亲讲起这个故事时的感想。那时候，蓓乐还是个每天只会睡觉的小婴儿。

　　“如果是我我可受不了，早就把长发挂在窗户上跳下去了！”

　　但是她无法对蓓乐说出这句话。蓓乐因为身体原因被困在屋里，和被困在高塔里的莴苣姑娘有什么区别呢。

　　贝儿轻轻叹了口气，熄了灯，也睡进被子里。她和蓓乐肩并肩躺着，在被子底下握住了蓓乐的手。

　　“蓓乐，你以后一定会认识很多人，见到很多风景。”

　　“蓓乐，祝你今晚有个好梦。”

　　“晚安，亲爱的贝儿。”

　　第二天清早，贝儿出门去了北边的小树林。

　　贝儿是去采薰衣草花枝的。每一个冬天的夜晚对蓓乐来说都太难熬了，据说薰衣草花枝有安神助眠的效果，贝儿想采一些放在蓓乐枕边，至少能让她睡得好一些。

　　小树林里低矮的灌木和落叶木的叶子基本上已经掉光了，一路走去都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响声。

　　贝尔采完薰衣草花枝之后还提着裙摆低头找了好一会儿，指望能捡到点栗子好带回去丢到炉子里烤着吃。但是腰都弯酸了都没找到一个，估计是被有收藏癖的松鼠和玛丽大婶搜刮了个干净。

　　不知道树林里，栗子是不是遍地都是呢。毕竟就算是镇上最勇猛的猎人也只敢在森林边缘打猎呢。

　　贝尔站在小树林边缘，遥遥地望向森林深处。在那里，高耸的常青的松柏调试出深深浅浅的绿色，只有偶尔夹杂的一抹浅黄能看出秋天来过的痕迹。像是一片深藏着宝藏却无人探寻的秘境。

　　深秋了。秋风把贝儿的头发吹得乱蓬蓬的。

　　贝儿不由自主地、大胆地想：深秋了，森林里的猛兽们要休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