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春夏秋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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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言海的生辰在三月初三。这一年，是他的十五岁生辰。往年生辰顾语江都会陪着他，但今年他决定要出去一趟.是去京城，顾风岚要在那儿开一批铺子。顾语江见他很是难过，便答应带礼物回来给他。
离开的那一天是初一。一行人大清早就要走。赵言海硬是要跟顾语江一同早起，依依不舍的把人送到了门口。
“好啦，”顾语江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过几日就回来，会给你补偿的。”
“可我不想要补偿啊，”赵言海拉下他的手捉住，“我就想要语江哥陪我。”
顾语江无奈，只得又安慰了他几句，这才在赵言海受伤的目光中登上了车。
马夫吆喝一声，车动了。
赵言海紧盯着那辆车，直到它越走越远，转过山脚，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雾中才作罢。他垂下了眼，又转而盯着地面。
“二少爷啊，”他身后侍立着的家丁劝道，“您别杵在这儿了，早上冷，要不您先回去休息？”
赵言海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转身向屋内走去，周身气压低的那家丁都不敢再出声儿。
顾语江今天心情其实也很不好。
他很少离开阿言这么长时间。身侧少了少年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下子清冷了起来，让他浑身不适应，孤单的要命。
但又少了一种压力，让他短暂的逃离出压抑的世界，喘息休息。
这种压力的来源，是一份隐秘不可言说的感情——他喜欢上了赵言海。
多么可笑，多么荒唐啊，风度翩翩,知书达理的顾家大少，第一次动心，是对着自己的弟弟。
那个他从小护着宠着，恨不得将整个世界捧到他面前的弟弟。
这份感情像一块巨石，压在他身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可他知道他不能将它丢弃掀翻，巨石一旦砸向地面，他要面对的就是山崩地裂，世界毁灭。
于是他只能背着巨石往前走，逃离心上最温软最宝贵的地方，以至于巨石掀翻时，不要那么痛苦。
对不起阿言，对不起。
哥哥也是自私的。
赵言海的生辰过了好几天顾语江才从京城归来。他果真给赵言海带了不少礼物。但赵言海还没来得及拉着他问东问西，他就又跑去做别的事了。赵言海不免有些失落，等着他晚上睡觉前才与他聊了会儿天。
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关于洛阳之行。顾语江没什么心思，什么洛阳美景都答得心不在焉。
“语江哥去赏了牡丹吗？听闻洛阳牡丹多多都繁华绚烂，各各都是极品呢！”赵言海问。
“没呢，事情多，来不及去。”闲着也没心情去。
“那…”赵言海想了想，“那洛阳夜雨呢？”
他不过随口一问，没话找话，却不料顾语江略微思索后答道：“这个还真有。”
那晚夜色已深，却映照着白日的乌云漫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他坐在案头困倦的翻看着公文，被这清朗的雨声唤回了神。雨打在房檐上，伴着夜的凉，与幽深。
“本是繁华的京城，夜深了，也有静的一面。”城在雨中睡沉，却困着独醒的人。在这古都中，漫漫凡尘里，是否也有人站在这洛阳夜雨中，浇湿了眼眸？
赵言海当然不懂什么愁思相思，他只是兴奋的抓住了他哥哥的衣角，“语江哥，下次去洛阳捎上阿言嘛，阿言也想和你去看洛阳夜雨！”
“好了，”顾语江朝他笑笑，“下次再说，先睡觉吧。”说罢吹灭了灯。
“嗯嗯，”少年合上了眼，“我还想去看洛阳牡丹…”
“下次。”
“下次一定，会带你去看的。”顾语江在黑暗中轻声道，也不知疲倦的少年听到与否。
那一天顾语江立下了誓，仿佛是把所有的勇气都用光了。再者大公子表现出众，人又积极于办差，顾风岚欣慰的很，把大部分差事都交于他去做。于是往后的一年里顾语江都忙极了，时不时要出门办差，除了晚上睡觉，呆在宅子里的时间屈指可数。当人人都夸大公子这般努力刻苦，将来必成大器时，赵言海却感到十分不悦。
他感觉顾语江在躲着他。
他喊顾语江去庄子里散心，顾语江不去了；他让顾语江陪他读书练字，顾语江也不来了。就连他去找顾语江聊天，顾语江也基本不理他，总是三言两语的就冷场了。
办差办差，办差再忙也不至于一炷香的时间也没有吧！
赵言海不是那种特别能忍的人。一天他瞅准了机会，逮到办差归来的顾语江，拉着他就问：“语江哥，为何近日你总躲着我？”
“胡说什么呢、”顾语江仿若有些惊慌，赵言海没看见的是他后颈的汗都留下来了。他不敢看少年的眼睛，目光躲闪着，“我躲你作甚？没有的事。”
“可你就是有啊！”赵言海上前一步，单手撑着墙壁把人抵在了墙上。少年宽大却并不太健硕的影子笼罩下来，带着强势与压迫感。可影子的主人却显得格外委屈，他眉毛拧在一块儿，睫毛扑闪着，仿佛做了好事却被冤枉的孩子，“你都不愿意理我了，不跟我说话了，也不待见我了。”
顾语江下意识的靠着墙又往后缩了缩。他本想辩解说我那是忙，有差事要办，可差事也是他自己安排的，面对受伤委屈的少年，他实在没法说出这样的话。只能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最近忙这忙那的，疏忽阿言了，哥哥有错。”
赵言海的眼睛一亮。
“可哥哥真的有事。”顾语江抬头，歉意而又真诚的说，“等我忙完这段时间，一定会记得调整调整，多空出些时间来陪陪阿言！”
他看着少年的眼睛又暗了下去。赵言海没再说什么，松开了撑着墙的手。
顾语江松了口气，却像是叹息。他赶忙快步离开，狼狈的像是在逃。赵言海在他身后看着，那人离他越来越远，疾速的脚步留不住。
语江哥哥是他最重要的人，从小到大一直是。重要的东西总想藏起来就像那几块贝壳一般，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可，那人自己要走。
为什么啊？他有些暴躁的想，是他做错了什么吗？那他可以改啊，为什么要不理他？
远处，顾语江已经跑出了门外。他停下了脚步，绝望的仰起头。
我的错，我自私，但我改不了喜欢你。
南方的山中夏日多雨。天阴沉了半天不止，终于在傍晚落了泪。雨滴浇湿了暮色中的人，他在那，如同天地间的千万静r物一般肃穆，融为雨中一抹灰影。
苦夏。
有的人的感情是克制隐秘见不得光的，但有的人不是。
赵言海那年十六岁。当时正值深秋，天气寒冷。他没事爱在庄子里散步，到处闲逛。转着转着，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清脆的女声朝他喊道“赵公子！”
赵言海回头，见是慧儿提着裙子——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她发什么疯穿件薄的不行明显是夏装的布裙——朝他跌跌撞撞地跑来。
赵言海看她的模样顿时倍感混乱，停下脚步问道:“何事？”
慧儿跑道他面前猝然刹住车，双手捏着裙角低头不说话。直到时间有些久了赵言海都有些狐疑了她才抬头，脸上是一抹可疑的绯红。
“赵公子，”她继续捏着裙角，“我，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她拉住赵言海的手想往前走，“我们走吧！”
赵言海皱起了眉，轻轻却不容反抗的挣脱了她的手，“就在这说吧。”
慧儿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又再次底下了头。只见她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半晌才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来头，大大的眼睛望着赵言海，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的说:“在这说就在这说！赵公子，我，我，我中意你！”
“啊？”赵言海没料到她会突然表白，被这一句话打的有些措手不及，“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中意你！”慧儿本就大胆，既然开了口就没有再腼腆退缩的道理，“我说我中意你，喜欢你，心悦你……”她一咬牙，又逼前一步，“……你怎么想的？”
赵言海忙后退一步，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我我……”
慧儿有些急了:“你倒是说啊！”
“我……”赵言海大脑飞速度转动着，越想越觉得荒谬:“你怎么知道会喜欢我呢，我们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啊！”
慧儿又急又闹，白皙的脸蛋通红，跺了跺脚:“我当然会知道我喜欢你啊！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喜欢谁呢！”
赵言海心神一动，鬼使神差的问道:“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就是会觉得你很特别，觉得你珍贵难得，哪都是有点，喜欢你，想要看到你，就是就是喜欢的不得了，缺不了你一样！”
她再次逼前，贴的更近了，大眼睛扑闪着，凝视她心动的少年:“我喜欢你，赵公子，你到底怎么想的，给个准话！”
她自认为自己这个样子是很迷人的。品貌皆是上等，漂亮的鹿眼像琉璃水晶，摄人心魄，一别惊鸿。当她认真的凝视一个人时，又有谁能抵挡？
只要赵言海是个正常人，只要他是……
“不好意思啊，慧儿姑娘。”
少年低沉却略显稚气的嗓音似冷水当头而下，残忍的打破了她的臆想。慧儿被打的措手不及，不甘、愤怒与委屈霎时涌上心头。她被一句话逼得红了眼眶， 踉怆着后退了一步，提声质问道:“为什么，我有哪里不好吗！”她去揪赵言海的衣襟，“你说啊！”
赵言海皱着眉躲开，拍开她的手:“没有为什么。慧儿姑娘，谢谢你的喜欢。但抱歉，我不喜欢你。”
慧儿手被拍开，眼泪霎时就流了下来。倒不是因为痛的而是夹杂着愤怒委屈。她哭道:“那你有没有，有没有一点心动……”
“没有。”赵言海一字一顿地说:“一。点。也。没。有。”
慧儿最终哭着跑了。
赵言海沉默的站在原地。
喜欢……是什么样的？
他确定他一点也不喜欢慧儿。他看她哭，会觉得很烦。
可是他看顾语江哭却是无尽的心疼，他哭，他笑，都是好看的模样。
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顾语江对他而言是最特别的，最完美的，最重要的，最……喜欢的。
他突然发觉，自己对顾语江的喜欢好像不太一样，那不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
是喜欢的不得了。
不能失去。
他知道答案了。
他就是喜欢上了顾语江，不是弟弟对哥哥的那种喜欢，他喜欢他，想要时时刻刻看着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秋风的寒意压不住少年人内心燥热的悸动。赵言海迈开步子，向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此时已是日落西山之时，他伴着落日，穿过房屋，山庄，奔向远方。
远处宅子门口，一人提着灯笼，站在那守候着谁。见他狂奔而来的身影，愣在原地，被火光烬燃的轮廓无限温柔。
那是他的哥哥，亦是他的心上人。
少年脚步是停不下来的冲动，雷鸣的旋律，山崩地裂也无所谓惧的 勇气。
顾语江总算是在少年快要冲置面前的几秒里回了神，他赶忙放下灯，张开双臂——
——接住了他的少年，一身汗以及落日余晖。
茫茫深秋，不冷。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春夏秋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