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福晋薛宝钗》夜听春雨

9、冬日

　　太医沉吟半晌，才谨慎的开口说道：“依我看来，阿哥是养得太过精细了一些。其实小孩子家家的，略微带得粗糙一些，对他大有好处。”

　　闻言，胤禛的眼里带上些许笑意：“竟有这样的道理么？”

　　太医见胤禛态度良好，颇有认同他的意思，便连忙大大的说了一番话来证明自己先前的论点。论据就是乡下孩子养得粗糙，却偏偏长大成人的更多，比贵人家的身体也康健得多，就是因为从小就耐摔打。

　　四阿哥认真的听着他的话，时不时还发问一下，让他的谈兴更浓。他们两个人说了许久的话，四阿哥才叫赏赐，让苏培盛亲自送他出去。

　　太医离开，四阿哥这才起身，走进了里面的屋子。

　　福晋已经在这里了，坐在宏晖身边，时不时替他掖一掖被子，忧心忡忡的看着他烧红了的小脸蛋。

　　“太医的话你也听到了，以后，宏晖要带得粗糙一些，别太精细了。”胤禛开口对福晋说道。

　　福晋点点头道：“我记得爷的话了。”说着抬眼看向他：“晚上……爷要去其他院子里歇息么？我怕是要照看宏晖一整夜了。”

　　胤禛道：“不必了，我就在这里歇息。”

　　“那，我伺候爷洗漱吧……”

　　两个人一夜都没有睡好，尤其是素悦，几乎没有合过眼。身边的孩子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起身查看他的情况。

　　幸好，天微微明亮的时候，宏晖的烧退了，睡得安稳起来。

　　如此，四阿哥也能安心的去上朝了。

　　另一边，宝钗安稳的睡了一夜，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府里的事情自有这个府邸的主人去操心，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格格，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厚实的夹棉蓝布门帘静静低垂着，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和冷雪。

　　换上冬季厚袄裙的青杏悄然打起帘子走进去，把香炉里面的玫瑰香添换上新的。她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宝钗还是醒了。

　　“青杏，什么时候了？”懒懒的声音从拔步床里面传出来。

　　床上挂着银红色绣山水花鸟的帐子，飘散着淡淡的暖香。隔着帘子隐约可以看到宝钗的身影，即便只是随意的躺着，也透着一股子慵懒风情。

　　青杏忙道：“还早呢，爷才刚出门去上朝，格格不如再睡一会儿？”

　　等了一会儿，宝钗才道：“不睡了，打水来吧。”

　　青杏与青李忙用铜盆倒了热水，伺候宝钗洗漱。

　　外面的天色还只是微明，却能听到呼啸的风声，吹刮了一整夜。

　　宝钗一边洗漱，一边感叹，这世道真是谁都不容易。哪怕是四爷吧，也得顶着这样的天气去上朝，似乎还没有她自在。

　　再想想这样的天气，她可以在暖和的屋子里待着，吃得饱穿得暖，不必出去顶风冒雪。外面却有不知道多少的人，还得冒着严寒出去求生。更有甚者，在这大风雪里丢了性命也未可知。

　　这么一想，仿佛自己还算是幸运的。

　　果然，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自己也不能幸免。可能，这就是卑劣的人性吧。

　　她也不是没有吃过这种天气的苦头的，回想一下前世，她在这样的一个严冬，背上背着襁褓纺织着布匹，第一次，手上长出了从没有过的冻疮。冷得发抖痛得难受，还得不断劳作着。冰冷得像是寒窑一般的破屋子里，连炭盆都没有一个……犹记得那一天的午饭，在灶膛里烤了一个冷烧饼，就着一碗没盐没油的白菜叶子汤，都吃得住不了嘴……

　　定了定神，她强迫自己从回忆里走出来。闭上眼睛，任由青杏在她洗干净的脸上涂上一层香脂。柔软清新的茉莉香气，抚平了她微微苦涩的心。

　　“今天冷得很，格格穿这件吧？”

　　青李说着，抖出一件厚厚的貂鼠毛大氅来。自上而下从浅灰到深灰色的渐变颜色，毛绒绒的一大件，带着一个帽兜子，一看就很暖和。

　　“是前两天刚送来的，格格看喜不喜欢？奴婢瞧着这皮子是顶好的，风毛出得极好，暖和得很。”

　　宝钗看着这厚实暖和的大氅，微微笑道：“就是这件吧。”

　　她自己进门的时候就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袱，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后来府里置办的。这样好的皮子，哪里还不满足？

　　这也是，四爷对她的宠爱了，该知足才是。

　　里面穿上一身厚厚实实的新做的袄裙，外面罩上这件灰鼠大氅，梳一个简单的如意髻。晨起梳妆完毕的宝钗坐在暖呼呼的热炕上，看着两个丫鬟摆出一桌子早饭来。

　　透过新糊的杏色窗纱往外看，风雪还在呼啸不断。外面夹道上有仆妇打扫路面的声音，听起来就觉得寒冷。

　　早饭是熬得浓稠的金黄色的小米南瓜粥，还有银丝卷儿，鸡肉菌菇馅儿的小笼包子。配上酸爽的泡萝卜，微辣的糟鸭掌，宝钗吃了两碗粥，竟然微微出了一点细汗。

　　下午，风雪终于停了。一直在屋子里待着的宝钗觉得有点闷，便要出去在园子里逛一逛。这个府邸的花园不大，算不上奢靡。回想一下从前荣国府的大观园……怨不得皇室容不下，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留下青李看着屋子，宝钗紧了紧灰鼠大氅的衣领，带着青杏出了门。

　　青石板的夹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一点积雪也不见，走起来很是平稳。

　　宝钗喜欢自己现在这个小小的院落，在僻静的夹道里面，轻易不会见到其他的人。

　　从前的她满心青云之志，现在的她……只想安安静静的过平安的小日子。

　　经历了一世再重来，她整个人的心态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走出夹道，再前行一段路，就来到了花园子里。

　　朱红色回廊的顶上盖着苍白的积雪，在天光之下，变成了淡淡的青色。瞧着，有种寂寥的感觉。

　　池塘还没有结冰，里面的荷叶枯萎了大半，瞧不见半丝绿色。

　　假山附近倒是开放着一些黄灿灿的菊花，也算是难得了。

　　走过池塘和假山石，宝钗来到了一片梅林里，顿感惊艳。在这样寂寥的寒冬，梅林一片嫣红，在积雪的映衬下，分外鲜艳夺目。

　　梅林里面的积雪没有打扫过，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着，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走入梅林深处，她方才看到这里立着一座小小的亭台。这亭台像是大观园里的芦雪亭一样是封闭的，有门有窗户。如今门半掩着，有一股暖意从里面飘散出来。

　　宝钗走上前去，伸出手推开了门。随即，她便看到里面坐着一位女子，正转头看了过来。宝钗一惊，当即带着歉意说道：“我没想到里面有人在，真是打扰了。”

　　那面色清冷的女子道：“无妨，既然来了，便一起坐坐吧。”

　　小小的亭台里面燃烧着一个炭炉，桌子上摆放着茶具和水果点心。看起来这一位，倒是个风雅之士。

　　宝钗走到女子对面坐下，青杏才低声说道：“格格，这位是武格格。”

　　宝钗看向武格格，笑着点点头：“武格格好。”

　　武格格看着她，开口道：“好好的人家，做什么上赶着给人当小妾？”

　　宝钗心里微怒，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武格格道：“你是为了你家里人？”

　　宝钗沉默无语，便是默认了。

　　武格格的脸色这才缓和了，道：“原来如此，适才是我孟浪了，你不要介意。”

　　宝钗有点摸清了这个武格格的性子，那一点怒气便消失了，微笑着说道：“不要紧，我倒是喜欢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

　　武格格清冷的脸上带上了几分笑意：“我自己知道自己，就这性子，没少得罪过别人。”

　　两个人围炉煮茶，谈论了一番，彼此都对对方有了不少好感。

　　宝钗觉得这个闺名婵娟的女子有点像是林妹妹的性子，有些方面，又有点像是湘云的直肠子。这么一想，对她好感更甚。

　　她无数次的，在梦里回到过的大观园啊，还有那些从她生命中经过的人，是那样的难以忘怀。

　　无法忘怀。

　　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武婵娟起身，自己给自己穿上披风，道：“我该回去了。”

　　她身形纤细，袅袅婷婷。身上穿着一件蜜色短袄，玫瑰紫色比肩褂，系着一条银灰色裙子。眉目如画，发丝墨黑。被窗外的白雪梅花一映衬，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美好。

　　宝钗起身，道：“也好，我也该回去了。”

　　两个格格走出梅林，便各自走了。

　　宝钗穿过花园往回走去，身边跟着的青杏说道：“武格格就是这个性子，所以不招爷的喜爱，一直对她淡淡的。”

　　“爷不喜欢她？”

　　“嗯，她刚进门的时候还是受宠了一阵子的，后来便淡了。如今，爷几乎很少去她那里了。”

　　说着，青杏还很感叹：“难得生成那副模样，竟然还……嗨，真是白瞎了那好模样儿。”

　　宝钗听了，只道：“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吧，我瞧她能自得其乐，也算是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