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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凭什么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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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啊睡眠,人可以不吃饭,却不可以不睡觉。
秋老虎张牙舞爪扑上来,寝室里四只除了心静如水的邱砾,其余的一概都睡不着。就在这生命垂危的初秋时节,没有天高云淡,没有金风送爽……叶祺心有戚戚地抬头观望,果然,电风扇坏了。
宿舍里就这么一个吊扇,带着残缺不全的转头功能,基本能保证邱砾和王援坐在书桌前吹得到,叶祺和顾世琮躺在床上吹得到。这就是对“世界是公平的,因为它对每一个人都是不公平的”这句话的最佳诠释:汗流浃背地读书,还是汗流浃背地睡觉,这是个问题。
平衡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它有必要存在。电风扇这一坏,寝室就算塌了半边天了,一个个的都坐立不安,如坠炼狱。要修电风扇总得先下手把螺丝拆了,王援第一个先受不了,出门借了一套螺丝刀过来,研究了一下,挑了个十字的就搭凳子爬了上去——
居然没够到。
三只翘首仰望的登时爆笑:明明是个冬瓜,还要充电线杆子。
其实王援也不矮,178还是有的,只可惜除了邱砾跟他半斤八两,另外两人都比他们高。顾世琮危危险险攀上180大关,叶祺差不多有185……所以啊,还是那句老话,货比货得扔。
百折不挠的战士才是好战士,王援拿了本英文版的砖头状市场营销课本往凳子上一垫,邱砾再友情赞助一本组织行为学,再上去就刚好碰到。造化弄人,他从志在必得折腾到满头大汗,终于苦着脸低下头望着诸位:“太紧了,拧不动”。
邱砾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拧不动。有个螺帽卡在固定圈的后面,没有镊子就稳不住整个螺丝,神仙也拧不动它。
王援不服气,站在上面又折腾了几下,叶祺赶忙拦下了:“别,你要是把螺帽拧花了,上帝来了也没辙。”
于是出门去借镊子。右边寝室这时候肯定没人,他们的课表叶祺是知道的,只能往左转,敲了陈扬的门。
里面八成是开着电脑,放着大概十几年前的那种流行歌曲,小虎队之类,相形之下敲门声就显得有些微弱了。但陈扬还是听见了,很利落地拉开门:“有事?”
叶祺言简意赅说明来意,陈扬犹豫了下,说道:“我这镊子有点儿……嗯,不太好用。你等一下,我把CD收好,我去帮你们拆吧。”
“哦?你没用电脑放?”这人身上总是辐射着各种令人出乎意料的东西。
陈扬把门拉到底,示意叶祺进来,自己先去抽屉里翻CD盒子。叶祺在桌前坐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桌上那套半新的合成音响,忽然笑得极欢实,挑了一盘《牧神午后》就塞了进去。
……神啊,这年头再想买这种音质的台式音响得多少银子?!
陈扬直起身来,晃着手里的CD盒,问:“学过?”正常人不会挑德彪西。
叶祺把自己从嫉妒的滔天浪潮里拔出来,尽量笑得不那么扭曲:“嗯,学过几年钢琴,但不怎么喜欢德彪西。就这盘还算熟悉而已。”
陈扬一边拿钥匙出门,一边说:“我那堂哥送我的,我也不怎么听。哦,就你前天看见的那个。”
前……前天?他怎么知道前天他看见他们俩了?
陈扬稍微有些得意地回头看看他,道:“你一动不动趴了多久啊,我们小时候在家都是特意练过耳朵的。”
“哦,哦……”半是尴尬半是懊恼,叶祺踩着个大头拖鞋跟了上去。
原来陈扬所谓“不太好用”的概念,是说他的镊子装在瑞士军刀上,除了他别人不太容易拿得稳。三下两下把螺丝拆了,固定垫圈松开来,邱砾接过手去看电路,叶祺伸手把那把军刀要了过来。
好几个部件都改装过了,换成了主人常用或者顺手的东西,比如惯常的牙签组件就没了。叶祺小心地把指甲卡进凹槽,将开瓶器拉出来,一眼看到上面竟已有磨损了,不知开过多少酒瓶的样子。
这把刀沾上太多过往阅历的印记,拿在手中分量有些沉重,叶祺忽然对金属表面上陈扬的体温感到些许不适,转手递回去。
陈扬在几步之外看邱砾干活,其实扔过去更方便。但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就会郑重起来,搞得神情肃穆就差双手奉上了。
幸好陈扬毫无觉察,眼皮也不抬地接过去,顺手把镊子再拉出来,帮邱砾装风扇去了。
陈扬同学总的来说还算是个比较好相处的人,话虽然不多,但具备安然融入大环境的能力,让人很难去挑剔他什么。为表出镊子又出力的感谢,顾世琮洗了几个苹果,在阳台上叫了他一声就斜角度扔进了他的窗户。
苹果接二连三掀起半垂的窗帘飞进去,居然没有砸到东西的闷响。懵懂的小顾傻站了片刻,等来一声暴喝,“真会扔啊你”,乃如愿以偿,嘟哝了句“不用谢”,回去盯屏幕了。
王援刚才从小顾湿淋淋的爪子里抢下了一个苹果,若有所思啃了一会儿,蹭到了叶祺桌边:“诶,我今天听说学术部下周要开第一次例会了。”
大一的时候叶祺和王援都是混学生会的,不过叶祺退得早,那时候锐气太盛,不喜欢里面的气氛。学生会里的破事儿在寝室里也只能跟叶祺说说,另两只连人名都一问三不知,说了也白搭。
叶祺在脑海里给自己播放了一下临时制作的“前情提要”视频短片,想起了上学期期末学术部没改选的怪事:“新部长是谁?”
极有可能是辅导员办公室那边搞来的空降兵,因为成绩好或者跑辅办格外殷勤等多种原因得了辅导员青眼,轻易就能盖过在学生会辛勤耕耘了一年的人。这就叫社会现实。
王援小小翻了个白眼,轻声道:“我还真不知道,连辅办那边都搞得神神秘秘的。”
叶祺无奈地笑了笑,拿过他手里的苹果,挑没啃过的半面咬下一块,含糊道:“不知何方妖孽,不妨拭目以待。”
学术部部长在学生会里是一个特殊的位置,通常意味着此人就是下届主席的候选人,总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不管实际学风怎么样,学术部的地位总是在日常工作中被捧得很高,一半为了粉饰太平,一半也是为了抚慰民心:你们看,学校还是尽瘁学术的。综上所述,学术部的部长居然空降一事,等同于学生会小朝廷要册立外姓人当皇太子,还真不是小事一桩。
话说锐气是如何转为隐含气场的,无非是从路见不平引吭高歌开始,渐渐被现实打磨得圆润而平和,最后什么都看在眼里,却恍若什么都没看见。成长,有时候就是冷漠,连一声叹息都混不上。
事实证明,这件事不仅不是“小事一桩”,竟然还是一颗深水炸弹,杀伤力远远超出了叶祺的预料。
这天下午,王援迟到了足有半个小时。财务成本管理的老师从大开本的夹缝里抬起头,极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权当没看到,晃到叶祺旁边坐下了。
知道中午是各部门例会的老时段,见他这张阴森森的面孔,叶祺转着一支黑水笔,问:“是谁?”
王援似乎是从楼下冲上来的,一边平复深喘,一边没好气地说:“你先拿稳了笔,好歹三菱牌的,为这人摔了不值得。”
叶祺似有所感,还真的放下了笔。
王援一字一顿地道:“陈,扬。”
叶祺感觉像人家硬往他喉咙里塞了只死苍蝇,说不出的怪异。
大概对于王援来说,这事也很不好接受。两人都不说话,也都没听课,浑浑噩噩僵过了大半节课。最后的课堂练习还是抄邱砾的,饱受他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