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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开心的背面 ...

  •   2004年1月30日 星期五 晴天
      寒假在时间的缝隙里悄然而至,外面已是寒冷交加,树叶也抵挡不住寒意侵体,悄悄从树梢上跌落,回归大地的怀抱。
      每到寒暑假来临,我便和那两个货腻在一起写作业,用英语磁带洗了录我们的歌,有时候也去街上晃荡晃荡,证明一下外面的世界属于我们。
      苏轼说,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这是时光的含义......
      这几天我和王冰一直都在安小晴家做作业。
      安小晴家在棉纺织厂大院,一楼,还带一个小院子,我喜欢来安小晴家,因为她妈妈姜慧珍面容和善,细声软语。
      安小晴的姐姐安小云也是,说话声音甜美细腻,小时候我就觉得她妈和她姐是天上的“仙女儿”。
      我和王冰敲开安小晴家门时,正是她妈妈姜慧珍开的门。
      姜阿姨略瘦,穿一件枣红的毛衣开衫,没有因为生孩子就腰大膀圆,我曾经开玩笑的问安小晴,你确定你是你妈生的?要不要换换妈?
      姜慧珍抿嘴笑时用手把鬓角的碎发掖在耳后,温文尔雅的打招呼:“孩子们快进来,外边冷。”
      我和王冰便说声阿姨好跑进屋去,安小晴的爸爸安国正在客厅看报纸,见我们进来便也微笑的向里屋喊一句:“晴,运儿和冰儿来了。”
      我们是怕安国的,因为见过他特正式的体罚安小晴,所以心生畏惧,再加上安叔叔的长相里似带了一种威严的面容,眼睛稍微一使劲就像在生气,加上那长长的脸型,向下的嘴角,更像是从《水浒传》里走出来的一样。
      我和王冰就冲安国叫声叔叔,强挤着笑容溜着墙角去到安小晴的屋内。
      满书桌的卷子和习题书本正凌乱的堆着。
      我坐在窗口的位置看外面被安妈妈打理的很粗壮的木槿树,虽然是冬天,这树也掉光了叶子,但看得出,安妈妈是一个细心的人,在树底下用麻绳一圈圈的给树做好了保暖。
      安小晴抄我们作业抄的昏天暗地的时候,安妈妈推开门端着一盘桔子走了进来,我动作敏捷的挡住安小晴手底下的卷子,指着脚底下的垃圾桶说:“晴,这是垃圾桶吧?”
      安小晴赶紧站起身把身后的卷子挡住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道:“嗯,我觉得是。”
      安妈妈停顿了一下,只好把盘子放在床上皱了一下眉头说:“休息会儿吃点桔子在写,别累着儿。”
      说完笑着走了出去。
      刚一出去,王冰就冲我竖大拇指:“你这厮是反应真快,不愧是头发短脑袋无牵绊,但是你这脑回路是不是该修了?”
      我拿起一个桔子边剥边问:“怎么了?你看我俩配合的多默契。”然后很自然的把桔子扔进垃圾桶,掰了点桔子皮就往嘴巴里送。
      王冰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嚼了一口桔子皮摇着脑袋说:“真该修修脑子了。”
      “呸呸呸,啥玩意这是,我怎么把桔子肉扔掉了?”我扒着垃圾桶看着躺在里面一整颗桔子甚是觉得可惜。
      “你也知道那是垃圾桶啊,你俩莫不是白痴?明明套着袋子里面还有半桶垃圾,你俩还一唱一和的问这是垃圾桶吗?那个还敢答我觉得是。还有那可怜的桔子,啊,我的天,胡亚运你是不是贫血伤到脑子了?要不要再去检查一下?还是,我应该换个朋友处处了?”王冰坐在桌子面前不可思议的快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你都没反应过来有什么资格说我俩。”安小晴不干示弱的叉着胳膊说,“我还把我姐的洗面奶当成牙膏刷牙过呢?怎么了?不照样这么聪明。”
      “好好好,你俩牛气冲天好吧?”王冰竖着大拇指摇着脑袋不屑与我们为伍的表情。
      “诶,冰,吃不吃冰激凌?出去溜达一圈去啊?”安小晴提议说。
      “大冷天的吃什么冰激凌,不去。”王冰一脸不屑的说。
      ……
      冰激凌店门口,一个帅帅模样的小哥笑盈盈的问:“要点儿什么?”
      王冰生无可恋的被我和安小晴一左一右的架着胳膊。她说不去就不去,哼,也不看看安小晴是谁?她不得不从了安小晴的淫威。
      “要什么奶茶?”小哥哥又问了一句。
      “不要奶茶,要凉的冰牙的那种冰激凌吧。草莓都什么味道的?”我把脑袋探进柜台上的单子问。
      小哥哥一愣,诧异的看了我足足3秒钟:“你再说一遍?”
      我心想这小哥真是糟蹋了,空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竟是一个连话都听不懂的人。我一字一字的又说了一遍:“草—莓,都什么味儿的?”
      小哥边干活边抬眼定睛的回答:“草莓味儿。”
      “哦,给我来三个草莓味的冰激凌。”我很淡定的说。
      从这个店举着一大支冰激凌走出来的时候,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逃离了那里。安小晴捂着肚子笑的已经快出岔气了,王冰憋着笑学我说话:“草莓都什么味儿的?”
      “笑吧,你们就笑吧,什么时候我头发长了不是小子模样他就不认识我了。”我的舌头已经被冰激凌冻的说不利索话。
      我想,我可能真的有我妈的基因。也不知道我智商方面会不会遗传?但是我总觉得,这些证明着年轻的蠢事儿也好,无形当中自我调节的压力也好,都是实实在在又真真切切的。
      我认为,年轻就要有年轻的样子,不做点无条理,神经大条的事情怎么能强调青春的重要性。当然,这只是我给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找一个理由罢了。以此证明我不是记忆力减退,而是学习压力带来的大脑暂时性放压。
      安小晴说,你还真会自圆其说,头发短还想见识长。
      我说,笑话,你见过和你吵架能导出你光着屁股带屁帘时这么优秀的记忆?
      我在想,我回去就偷偷背一篇古文来测试一下记忆力。
      也是我们三个正在大街上一边举着冰激凌一边闲逛的时候,碰到了王冰她妈带着她弟从“乐天学”出来。
      “乐天学”是我们这县城里最好的课外培训班,都是名校出来的老师,一对一教学,一节课下来少说也得一百块钱,也是很奇怪,我们小县城人均收入并不高,但是为了能让孩子将来龙归龙凤为凤,也是有很多砸锅卖铁肯下大手笔的,王冰她妈就是这其中一个。
      初中的时候,王冰哀求了好几回想让她爸妈给报一个数学班,他爸只顾喝酒,把王冰的话都当成废话看。
      但没有几天,她妈就把她弟送到了这个学习班。
      一怒之下,王冰逃了好几天学回奶奶家。还是我和安小晴星期天骑了二十多公里的自行车把她从乡下接了回来。
      王冰妈是看到了我们的,要不然不会隔着一条马路瞪王冰,让她赶紧回家去。
      “冰,你该回家了。”安小晴推了推王冰说。
      “嗯,我知道,运儿你把我的小金库藏好了啊,我以后是要上大学用的。作业放你家,明天反正还得一块写。”
      王冰在她妈的怒视下穿过马路去找她。
      “说真的,我感觉这个背影有那么些许的心酸。”我惆怅的对安小晴说。
      “就她那二百多块钱,上大学够呛啊。”安小晴也有些担心。
      “这妮子不简单啊,是个狠角色,将来是有大出息啊。”我望着王冰离去的背影开始感叹,“怎么这样的爹妈就让王冰都赶上了呢?一个啥也不管,一个只管她弟弟,王冰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运多舛呢?”
      安小晴只是望着他们发呆不答话,我推了推她问:“看什么呢?你是不是也在拿他爸妈比自己的爸妈?”
      “那倒不是,就是每每看到她弟弟,就想起我那死去的弟弟来。”她有些不一样的神情闪现,但随即就勉强的笑了一下说,“开春就是我弟弟的祭日了,我知道我妈这两天心悸的毛病又犯了,所以我得去找我姐,商量商量怎么宽慰我妈。”
      安小晴告诉过我们,在她和姐姐还小的时候,是有过一个小弟弟的。
      因为是计划生育最严的时候,为了不交对他们家来说很大一笔的罚款,姜慧珍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弟弟在回老家乡下的路上,由于雨水冲刷,道路泥泞,拖拉机颠簸,姜慧珍的手松掉的一霎那,小弟弟从姜慧珍的手里脱手颠下了拖拉机摔到了旁边灌满了雨水的壕沟里。
      安小晴只记得,那一段时间妈妈就像失去了灵魂的枯树,每天哭湿的草纸能占满地面,哭肿的眼睛血红血红的挂在没有表情的脸上,妈妈除了哭就是自责,一直对自己说些很狠的话。
      她爸爸也总是唉声叹气,家里哀痛的氛围一直持续了好久好久......
      姐姐说:“晴,我害怕妈妈会变成祥林嫂。”
      安小晴睁着天真的眼睛问:“祥林嫂是谁?”
      姐姐说:“是一个丢失了孩子连自己也丢失了的人。”
      晴说:“你说小弟弟吗?他是不是怪我他出生的时候没亲他,生气了去当别人的弟弟了。”
      姐姐说:“小弟弟不怪任何人,他爱我们,爱爸爸妈妈,所以他去给我们打挡在我们前面的妖怪了。”
      “像孙悟空一样吗?”
      “对,像孙悟空一样。”
      可能从那时候起,安小晴的父母才慢慢接受失去这件事,走出意味着掩埋,掩埋痛楚埋进心里。阴霾的冬天会随着曙光偷离这个世界,希望会带着新的寄托,捧着重生的光芒奋力向阳光追过去。
      像他们的父母一样。安小云和安小晴一直到现在,每每听到街坊邻居谈论有什么会勾起往事的话题都会及时把他们的父母带走。
      我拍了拍安小晴的肩膀以示安慰,不知道怎么劝慰她,只好说:“你是安小晴啊,你是我们三个里边最开心的,每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安小晴点点头,拿冰激凌的手握了握,我知道她心里装着什么,就像她手上的冰激凌,虽然在冬天的气温里不至于化成水,但手心的温度总归是可以暖热的。
      “走,我送你去安姐姐家啊。”我拉起她的胳膊挽在自己的胳膊上。
      安小晴的姐姐安小云,年纪跟我哥相仿,但是温柔贤淑,从小就没有看到过安小云翻脸或者发脾气的时候,跟安小晴的性格一点也不像,甚至说相反,都不像是一个妈生出来的。
      一年级和安小晴成为了朋友以后,我每次去找安小晴玩,安小云都和善的嘱咐安小晴别欺负我,还经常给我一些好吃的。
      所以从小时候起,我就想安小云将来要是嫁给我哥就好了,我就能天天看安小云温柔的像妈妈一样的笑。
      忽然有一天安小云结婚了,我才知道我的想法也只是我的想法。
      安小云家离市中心那条街并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今年年初的时候,安小云生了一个男孩儿,取名赵翌阳。
      “安姐姐的宝贝是不是都快会走路了?”我挎着安小晴的肩膀问。
      自从安小云怀孕以来,去找安小晴的时候就甚少看到安小云了,所以我也是想看到她,看到那种母亲般笑容一样的面容,才提出一起跟来的。
      “嗯,我好像也多天没有看到阳阳了,自从上高中,你看哪里有对的时间。”安小晴也是有一些记挂。
      说来也巧,我们刚到安小云家门口的时候,安小云就抱着赵翌阳从楼梯上来,只不过,脸上充满了疲惫,脚步也似乎不似以往那般轻快。安小晴叫了一声姐姐,安小云才看到我们站在门口。
      “晴,运儿,你们来啦。”安小云的声音沉闷了许多,拍了拍怀里的赵翌阳,“阳阳,醒醒,咱们到家了,小姨们来啦,你快看。”
      赵翌阳从羽绒服里慢慢睁开眼睛有些不舒服一样。
      安小晴从安小云怀里接过赵翌阳问:“阳阳,想小姨没?”
      赵翌阳只是奶声奶气的哼哼,要回到妈妈的怀抱。
      安小云只好开了家门把我们迎进去又接过孩子。
      我摸了摸赵翌阳的小脑袋瓜吃惊的问:“姐姐,阳阳这是发烧吗?这么烫。”
      “嗯,烧了两天了,现在好多了,医生给打了退烧针,拿了药。”
      安小云想把赵翌阳放在沙发上,但是这小家伙并不想离开他妈妈一步,举着小腿不挨地。
      “姐姐别动了,坐那吧,我姐夫呢?”安小晴一边去桌子上倒了水递给姐姐一边问。
      “哦,在厂子里忙,阳阳没什么大碍,厂子里不能离了人。”
      “那你怎么吃饭,这小家伙跟挂在你身上是的。”我试图把赵翌阳从安小云身上摘下来让安小云腾出手喝口水,她的嘴唇都干的裂出了口子。但奈何赵翌阳就像长在了妈妈身上一样。
      “没事儿,我不累。运儿好几个月没见,又长高了,听晴说你和冰儿期末考试都在年级前五十名,越来越出息了。”
      “夸的我不好意思了,没有没有,王冰考的比我好。”我摸着脑袋说。
      “你看你们来我都没有办法给你们倒水喝。”
      “姐姐你不用客气,自家人一样。”
      我左右看看,屋里凌乱不堪,衣服也堆了起来,地上应该也有两天不扫了,再看看安小云,感觉她现在的境况似乎多了几分力不从心的感觉。
      “姐姐你带阳阳屋里睡会觉吧。”安小晴把水先递给姐姐让她喝了两口,“姐姐,我和运儿打算在你这儿吃饭,我们去做饭了啊。”安小晴给我一个眼色扯上我去厨房。
      我领会安小晴的意思,看这情况,因为赵翌阳生病,安小晴的姐夫赵天琪好几天没回来,安小云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从她疲惫的状态就能一目了然。
      安小云想说什么,但看我们很随意的样子,便放心的抱着赵翌阳去卧室了。
      “晴,姐姐不回你妈那是有原因的,你就先别说那些事了。”我摘着菜给安小晴说。
      安小晴是会做饭的,反倒是我什么也不会给她打打下手。
      “我知道,我姐姐就是什么事情都是打碎了往肚子里咽的人,凡事不求人,自己硬抗。她是不想让我爸妈担心。所以我只好说在姐姐家吃饭,还能给她做点事情,这几天咱们多来我姐姐这帮她干点活儿吧。”
      我使劲点了点头。
      另外一边,王冰跟着自己的妈刚回到家,他爸就一个箭步冲上来,朝着王冰的脸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丫头片子,天天的干什么去了也不知道回家做饭,不知道你弟弟还得吃了饭去补课吗?”
      王冰摸着自己滚烫的脸,使劲抿着嘴巴,牙齿咬的紧紧的,对着她弟弟怒目道:“他上课关我什么事?我不也是上学吗?”
      她妈又从后脑勺给了她一巴掌,凶着一张脸说:“你放假呢不知道?天天吃我的喝我的,让你做个饭委屈你了?”
      王冰握紧拳头去到厨房,一肚子的火儿没有地方撒,只好把洗菜的不锈钢盆摔的砰砰响。
      她弟在沙发上洋洋得意的边看电视,边吃她妈递到嘴边剥好的桔子。
      她妈一边伺候着这个娇生惯养的儿子,一边问坐在旁边砸吧着嘴喝酒的她男人说:“他爸,你看川川现在学习累的,营养又跟不上,这家里两个念书的真的供不起,要不让王冰别念书了,你找找你们厂子里的领导,给王冰找个打杂的工人也能贴补点儿家里,一个丫头片子,认得几个字得了,将来不还是嫁出去成了别人家的。”
      王川看着《猫和老鼠》,笑的肥肿的身子一颤一颤的上下摆动,那衣服里的肉都快溢出来的样子。
      他爸嘬一口小酒,嘶的咂一下嘴说:“前些年孩子奶奶不让,都生病了还打我一顿,现在老娘也没了好多年了,你说的也是,丫头片子念半天书念的好到时候就给了别人家了,还不是咱们供起来的,还不如现在就让她早点去挣钱。”
      王冰正端着一个盘子走过来,听见她爸说的话,把盘子使劲放在他爸眼前的桌子上。
      “你这丫头片子,摔摔打打什么?”她爸抹了一下脸上被溅出来的汤汁。
      “我不退学,打死也不,凭什么王川能上学我就不能上。”王冰生气的质问自己的爸。
      “你不是学习不好吗?上也白上,早点挣钱有什么不好?”
      “谁说我学习不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关心过我的学习,都是关心王川,我就不退学,上学的学费我自己想办法,不用你们操心。”王冰冷冷的扔下一句话重新走进厨房。
      每个人都有一种天生的倔强,在某处悄悄发芽生长,王冰是最倔强的一个。
      似乎生活中,也总是悲喜交加存在的,有的时候,开心的背面是伤心,伤心的角落是希望,它们一点一点的充斥着人们的内心,反反复复,更迭交错,编织成一个又一个的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开心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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