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胡晓鱼

146、我可能懂了，生活就是一篇似水流年的日记

　　2014年1月15日 星期三 多云转阴
　　我是一个逃避型的人，解决不了的事情总想方设法压进心里，以为这样，我就能让神经躲开大脑的追捕。
　　但有些事情，还是没有放过心脏这个最重要的器官，当一切不好的，不想面对的都留给它去承受的时候，好像它的盔甲也抵御不了似的。
　　我又出现了力不从心的感觉，在孩子晚上发烧的时候。
　　王冰是儿科医生，可我不想打扰她，最近医院太忙了，流感肆虐了很多像一一一样的儿童。
　　并且，就算她上班，医生的手机也总是摆设。
　　五岁以前的孩子头疼脑热的很正常，但这次发烧来的凶猛，半夜的退烧药没有起任何作用。
　　一一身体滚烫滚烫的，像有哪咤的风火轮一样扭动着，我睁着一晚上没有睡的眼睛无计可施，焦急的在地上打转。
　　我用热毛巾擦孩子的腋窝腿窝，前胸后背，按照以前王冰教我的物理降温方法重复了好多遍也还是没有太大的用。
　　我只能度日如年一遍一遍看着表纠结，孩子喝了退烧药不到四个小时能不能重复喝？
　　能不能打退烧针，要不要去医院挂急诊？
　　急诊会不会排队都排不上？
　　换种退烧药喝是对的还是不对的？
　　反复纠结中，我开始恨自己，恨自己没主意，一堆没有任何好处的毛病，什么晕针晕血，什么晕车晕船，什么恐高脸盲症，这些在事情来临的时候只会拖后腿的毛病要它们有何用？
　　怎么就我这样呢？
　　创造出一个这样失败的我来干什么？
　　我恨我自己，恨我没能好好照顾好孩子，才导致她生病。
　　我六神无主的时候，只得把电话打给王冰，在半夜三点多的时候。
　　只是打车过来的，是王佳然。
　　他焦急的把我的家门拍的当当作响，顾不上跟我说话，抱起孩子语气肯定：“车在外面，以后再说。”
　　他没有问我的意见，也没有任何犹豫，拿起床上的被子裹住孩子就往外跑。
　　我只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睡衣，只简单披了外套，双脚在拖鞋里已被冻的通红。
　　当一一在车上开始出现抽搐和痉挛的时候，我彻底崩溃，不顾形象的打自己的脸哭的不成样子。
　　我真的恨自己没有照顾好孩子，恨透了自己不配母亲的身份，恨自己没有早点去医院。
　　王佳然抓住我虐待自己的手，他抱紧孩子安慰我：“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冷静一下，孩子需要你。王冰说先去最近的24小时社区门诊打退烧针，你放心，有我在，师傅，咱们能开快一些吗？”
　　他比我都颤抖的手握过来。
　　我们坐的车就像一条凶猛的野兽，带着我们跑遍我们小城的街巷，找开着门的诊所。
　　终于在拐过一个十字路口以后，看到了一个亮着灯的社区门诊。
　　司机用了最快的速度过去边停车边说：“我在这等，你们快去。”
　　王佳然用了感激的神色推开车门下去，他奔跑起来的狼狈动作，他不顾形象的凌乱衣衫，他护紧孩子的坚实手臂。
　　他所有的一切都为了孩子。
　　我再一次后悔蔓延开来，我果然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后悔堆积起来的我，错过王佳然，我大错特错。
　　如果有后悔药，我这辈子能不能吃到吐呢？
　　车停下在医院门口后，我心急如焚的抱着孩子就急诊大厅跑。
　　现在还不到5点，只能挂急诊科。
　　我跌跌撞撞的抱着孩子来到急诊大厅，奈何急诊科的队已经排到了十米开外，这一阵儿的病原体是肆虐了很多儿童的，孩子们出现了扎堆的流感。
　　我该怎么办？这得排队到什么时候，总不能跪下求前面的人让我插个队吧？
　　但凡来这里的，都是像我的孩子一样急症患者，大家都是着急的啊。
　　我的手脚哆嗦的不成样子，我害怕啊，但前面遥遥无期的队伍让我慌了心神。
　　也是这时，王冰从门外跑进医院，一眼，她就看见了我，那时的一一在我怀里依旧烧的滚烫。
　　她一个大跨步跑来从我手里抱起孩子对边上的护士说：“我来。”
　　“王大夫，你不是早班吗？现在还没到时间啊。”护士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说着，“你都熬了好几天夜班和白班了，能撑住吗？”
　　“没事儿，睡了几个小时就够了，快，把病人分散一下到我的诊室。”
　　护士也不好再说什么，一边给人群的孩子贴着退热贴一边大声说：“这贴上能缓解一下，大家能去先打退烧针的去打退烧针，现在都是高烧的大家理解一下。”
　　“冰，一一还是很烫怎么办。”我像热锅上的蚂蚁。
　　王冰瞧一眼蓬头垢面的王佳然问：“打了退烧针了吗？”
　　王佳然使劲点着头。
　　“退烧也要有个过程才行，不能立竿见影一下子下去，这样反而不对，先抽血化验检查一下是病毒性的还是炎症类的，一会儿输液打上点滴，先观察着，别着急。”
　　有了王冰的定心丸，我这才松下一口气，眼泪刷刷的下来，像一块石头终于挪开了压着的心一样。
　　我听见王冰意味深长的看了一样王佳然说：“你想象一下以前孩子生病，运儿生病，你不在身边的情景是怎样的？”
　　我不想让他想象，因为那是我的事情，但是现在，我不会管这些，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
　　今天是手忙脚乱的一天，折腾了很长时间，挂号排队，拿药，等着护士配药输液，王佳然说：“我来，恐怕你弄不了一一在脑袋上扎输液针。”
　　这次，我拒绝着说：“没事儿，我现在可以，真的，相信我一次。”
　　我给王佳然坚定的眼神，他没有强求，但眉头皱了一下，是心疼的那种，我看出来了，他是爱孩子的。
　　他走过来，和我肩并肩帮我转移一一的注意力：“爸爸给你讲故事好不好？我的一一想听什么呢？要一直看着爸爸的手哦，里面会变出小白兔哦。”
　　这是孩子第一次输液，虽然疼痛，但还是忍着眼泪抱着王佳然的胳膊没有使劲儿哭闹。
　　而我，也没有出现晕针晕血的症状。
　　可喜可贺，我的孩子没有遗传我娇贵的毛病。
　　而我想，我是时候应该直面一下我所有的心理病和问题了，并且我相信，我能打败任何曾经认为的不可能。
　　因为我是一个母亲，是一个什么也打不败的母亲，我身上有最厚重的盔甲，它能教会我如何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魑魅魍魉。

　　一一烧退下来，太阳已经升的很高。
　　王冰也抽了上厕所的时间来到输液室。
　　“现在怎么样？”她走过来看着躺在我怀里熟睡的孩子，用手摸了摸孩子的脖子处的动脉，“烧终于退了，你做的很好，处理及时。”
　　我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王冰，她显得很是疲惫，跟我一样大大的黑眼圈挂在眼脸下，眼睛的血丝也快成了兔子。
　　我说：“你没得空休息一下吗？你也刚好没多久。”
　　王冰揉着太阳穴回我：“不行，还有很多患者，这波流感孩子太多。”
　　“你赶紧喝口水休息一下啊，闭上眼睡一会儿。”我还是心疼王冰的职业。
　　王冰苦笑，给孩子调了调输液管：“可不敢睡，一闭眼就真睡着了，孩子现在不闹腾，你赶紧眯会儿吧，我得赶紧回去，还好多小患者。”
　　她挪着疲惫不堪的脚步又去诊室了。
　　我有时候不确定，王冰选的这个职业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
　　她忙起来能忘了她自己。
　　王佳然拎着一堆生活用品回来了，只是我不曾想，后面跟了孩子的奶奶。
　　但这一次，孩子奶奶没有说话，她只从我的手里接过孩子，坐在床上说一句：“你歇会儿，吃点饭。”
　　我向王佳然看过去，他晃晃手里的餐盒带着满脸疲惫和红血丝的眼睛对我微笑着点头。
　　我的手和脚确实已经麻木，是被王佳然扶下来的。
　　他给我打开餐盒，弄好筷子。
　　我抽出时间赶忙看了一下手机，如我所料，果然有一个辞退的短信赫然出现在手机上，我只淡然的看了一眼，便放下了手机。
　　“是不是上班的那催你上班去呢？你去吧，这有我和然然，别耽误了工作。”一一的奶奶坐在病床上抱着孩子给我说。
　　我摇摇头：“已经不重要了，孩子要紧。”
　　孩子奶奶还是劝说：“应该给老板好好说说，毕竟谁家也有个来不及请假的急事什么的，好好说说没有那么不通情打理的老板。”
　　王佳然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好，筷子递到我手里对自己的妈妈说：“企业要发展就要有企业的规矩，如果人人都以此为借口，那企业就不会发展了，没事儿，以后有的是机会。”
　　孩子奶奶偷偷的抹眼泪，她应该理解了社会的现状，或者理解了儿子。
　　现在的情形，就像当初我刚嫁给王佳然时一样，一家四个人，只有她儿子上班，却还想着让我们赶紧生一个孩子。
　　只是不一样的是，现在我们都没工作，身边是生病的孩子。
　　王佳然说：“妈，别担心，不让你和爸过来医院顶替我和运儿，不是不放心你们带孩子，你们现在能身体健康的就是给我省很大心了，医院环境不好，你们要是再生个病什么的，你想想我还能分身乏术吗？”
　　婆婆看着怀里的一一喃喃自语的说：“时代是不同了，现在的社会和我们那会儿真不一样了，让我来医院我还真不会手机挂号，操作那个什么缴费的机子，出化验单的机器更不知道点哪里。”
　　我眨着已经快睁不开的眼睛想到了前几天去银行取钱。
　　银行窗口工作人员说，“请输入密码”80多岁的老太太对着输入密码的小盒子说：“000000。”
　　银行工作人员只好对老太太说：“在这里用手摁，不是说。”
　　我想是不是可笑中又是无奈的。
　　也许很久很久之后的我，还不如当时银行里那个老太太，甚至不如孩子奶奶能够持家，那时的我又会怎样生活呢？
　　我闭上一夜未合的眼睛，今天很忙很忙，忙得晕头转向，忙的更像一篇记叙流水的日记。
　　说到这里，我可能真正懂得了，生活就是一篇似水流年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