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胡晓鱼

122、怎么能？又怎么会？

　　2013年3月3日 星期六 晴天
　　风还在干干脆脆的刮着。
　　老人们都讲，一场春雨一场暖，一场秋风一场寒。
　　但这时候的天气，总是阴沉不定，就像生活，也总是多变一样。
　　安小晴的生活再一次迎来了迟到的暴风雪。
　　安小晴抓着姐夫赵天琪的衣领怒目而视的喊着：“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姐姐为什么跳进河里你今天给我说清楚，要不今天你死我亡。”
　　赵天琪任由自己的小姨子撒泼一样的朝着自己拳打脚踢一声不吭。
　　我和王冰只得拉开撕心裂肺的安小晴搂进怀里。
　　我能感受得到安小晴心碎的声音，一点一点的表达在满腔的哭喊中。
　　我想起那天在早市看到安小云的情景，她应该从那时候就已经走不出来了。
　　我看到安国那瘦弱的身躯隐隐的在发着抖。
　　脸上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情绪的拖着苍白无力的泪。
　　怎么能？又是怎么会？
　　安小云怎能让自己的父亲又一次的失魂落魄。
　　他还能接受的了吗？
　　当急诊室的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安小晴的心里是焦急的，安国的心里是忐忑的。
　　当被医生告知，安小云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寒水刺骨，可能会落下一些头痛的后遗症时，安小晴瘫坐在了地上，安国掩面而泣的哭出了声音。
　　他们家，不能再出任何慌乱啊。
　　王冰在李文旭的科室里质问赵天琪：“如果还不说一些什么出来就把你这个长辈打断腿，反正我是医生，想怎么给你接就怎么给你接。”
　　李文旭看着王冰吓得瞪大了眼睛说：“这位哥哥，你最好把情况告诉我，我才能解决你媳妇儿抑郁的症结，对症下药。”
　　赵天琪支支吾吾的打开嘴巴不敢看我们在场的任何人，他说有可能是他和他父母把她信仰的东西给扔掉了的原因。
　　原来，在安小云的逆来顺受的环境里，公公婆婆和老公的话就像圣旨一样，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赵天琪在郊区父母的药厂里帮衬，经常忙的时候十天半个月回一次家。
　　回家的几天还基本都是出去狐朋狗友的海吃海喝，经常到大半夜。
　　而赵天琪的父母也是吃住在药厂旁边买的房子里，根本无暇顾及安小云及两个孩子。
　　只是每个月过来送一趟钱并告知好好看他们的两个孙子就扬长而去。
　　而安小云丝毫没有怨言，只是每次在赵天琪喝的烂醉回家赶忙去给赵天琪弄床上，擦身子盖被子。
　　披上衣服去把楼下开着的车门关好，给代驾结算，然后上楼来继续给赵天琪洗脚。
　　然而，就是这样的安小云，在孩子有磕碰，公婆责问的情况下，赵天琪同样用很恶劣的态度对待安小云。
　　说你干什么吃的，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安小云甚至生不起病，不是没钱，是不敢生病，因为她得有足够的精力和精气神儿来看两个孩子。
　　大的辅导作业，小的吃喝拉撒。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安小云没有任何人帮忙，为了这两个孩子逐渐力不从心的身体和萎靡的精神下，她知道自己濒临崩塌的精神必须得找个方法来转移。
　　在跟着大儿子赵翌阳上了一堂国学课的时候，她被国学里的孝道及文化深深吸引，于是买了四书五经，《论语》，《诗经》，《弟子规》这些拿回家。
　　让自己不骄躁，为人心态放平静来强大自己的内心。
　　孩子睡了或者稍微闲暇的时候就拿出来读，不懂的就查。
　　她好像找到了自己人生中能带给她欣喜的东西一样珍贵。
　　枯燥乏味的家庭主妇里，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好且宁静。
　　但是，这样的宁静和美好的内心，在赵天琪父母的到来后，化为了泡影。
　　赵天琪父母过来住，安小云忙前忙后，洗衣做饭伺候着公婆和两个孩子。
　　赵天琪一家习以为常的如大爷般享受着安小云无微不至的照顾。
　　在一次二宝赵翌晨不小心打翻了牛奶叫了几声妈妈，而安小云在聚精会神的读书没有听到时，赵天琪颤着肥硕的大肚子走到安小云的身边一把扯过书撕了个粉碎。
　　安小云被呵斥的哭着去给赵翌晨收拾。
　　这还不算完，夫妻之间谁还没有个拌嘴生气的日子。
　　但是安小云不一样，她还没有说什么，没过几天，赵天琪的父母就和赵天琪商量后，把安小云所有的书给扔了。
　　安小云回家找不到自己的书问赵天琪的时候，赵天琪漫不经心的说，你得有时间好好照顾家人，这些耽误你的东西我都扔垃圾站去了。
　　赵天琪的父母也若无其事的走来说你哪里有时间看书，我每个月给你钱为的是什么，不希望你出去挣那仨瓜俩枣的不够塞牙缝，就是能让你全身心的拉扯孩子，看书太费精神了。
　　我们没文化，不照样开工厂，赵天琪不照样没文化娶了你个大学生。
　　安小云愣在那里，不再听得见任何话，只是哭着鞋跑丢了都不顾的，去到垃圾站发狂的翻捡着垃圾桶里的东西。
　　她像失去了自我一样不顾身上，手上到处是垃圾发酵的腥酸恶臭。
　　只管死命的刨着，因为她的委屈，已经没有人在乎......
　　而赵天琪看着电视丝毫不在意的说：“没事，妈，你们别管了，一会儿自己就回来了。”
　　不幸的是，安小云惶惶着拖住自己没有灵魂的身躯，走进了冰冷的那条胀满水的小河沟.....
　　幸运的是，一个刚下班的保安路过小河沟时，看到了刚走进去的安小云，跳下去给救了上来......
　　安小晴颤抖着拳头打在赵天琪的左脸上：“你这个人渣，亏得我姐姐待你们这么好，你们竟不配为人。”
　　她下手去打另外一拳，被展飞从后面环手抱住，安小晴并不甘心的继续挥舞着拳头。
　　此时的赵天琪没敢摸一下自己发烫的脸颊，只能低着头耸拉着脑袋站在墙角。
　　李文旭开了一张单子交给赵天琪说：“去拿药吧，先让你媳妇儿用药物稳定着情绪，但是这是一个持续的积累的病症，长时间的压抑自己最后才成这样。”
　　赵天琪像得到了释放的告示一样，赶紧拿着单子避着安小晴跑出了诊室。
　　李文旭满脸忧愁的思索着什么，王冰问：“弟弟，安姐姐这种怎么办呢？”
　　“确实有些棘手，我看见她的时候，只能从她脸上看到四个字，无欲无求，跟空壳没什么两样。”
　　“那怎么办？我，我姐姐她......”安小晴着急的追问。
　　李文旭若有所思的说：“你姐姐是不是还有其它的隐藏在脑子里不敢提及的往事，因为她太想某一方面要求自己做的完美，不会在乎外在的任何要求，只求自己做的足够，好像在弥补什么又或者在逃避什么？”
　　安小晴一怔，想到了姐姐很小的时候，她泣不成声的道：“我姐姐从出生时就被放在了奶奶家，六岁我爸妈才把她接到市里来，接来的时候正好是我刚出生的弟弟意外夭折的时候，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
　　“当时你奶奶家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或者你爷爷奶奶待他怎样？确切点说就是她所处的那个环境是什么样的？”李文旭一边伏案疾书一边问安小晴。
　　“我爷爷奶奶还好吧，有我大伯和我大伯母，还有两个表哥和我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安小晴仔细的回想着，“哦，对，我想起来了，我姐姐刚回来的时候，胆子特别小，总是蹲在墙角拧自己的胳膊，我妈躺在床上的时候，都是我姐姐搬着板凳想去做饭，被我爸骂下来。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我姐姐小时候就很乖很乖，从来都是有好吃的不会自己去拿，总要问了爸妈才拿起来给我一个，自己吃一个。这么久远的事，医生，有关系吗？”
　　李文旭停下手上的笔叹了口气说：“幼时的记忆最感受深刻，有的人会用一生去治愈童年，安姐姐幼时在爷爷奶奶家会为了讨好谁或者怕谁而去唯唯诺诺，后来回来了以后会认为自己是那个多余的，总是在提醒自己要好好做事，生怕被嫌弃。但是这种感受深入骨髓般藏在了内心深处，所以才导致了她的性格为讨好型的，不自觉就会这样去做。一会我和安姐聊聊，只要她愿意开口，愿意打开自己的内心，释放出来，循序渐进的开导，走极端的可能才会越来越小。”
　　接下来的日子里，安小晴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的姐姐不吃不喝。
　　她心都在滴血，我说安姐姐的抑郁比我严重的多，我只是有点苗头，但是姐姐好像不是，她像是失去了灵魂。
　　她告诉父亲不要问姐姐任何问题，只管守着她。
　　他会弄清楚姐姐抑郁的根源并找医生解决。
　　“小姨，我要妈妈，我要妈妈，你带我去找妈妈好不好？”赵翌晨拽着安小晴的衣角哭闹。
　　还有一个小小孩子也在另外一侧拉着安小晴的衣角哭：“妈妈，妈妈，抱。”
　　安国红着哭肿的眼睛要去抱一个孩子哄，被安小晴挡住了。
　　安小晴把降压药和水递给安国：“爸，你现在身体不出问题就是在帮我了，把药喝了睡一觉，我能行，你放心。”
　　安国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一声叹气，端杯子的手抖动着没有说。
　　安小晴任一左一右两个孩子扯的自己左右晃动，把手腾出来以后，安小晴这才把元元放在自己的腿上，蹲下身子管一管另一个依赖妈妈的孩子。
　　她扶着赵翌晨小小的肩膀，紧闭嘴唇忍了忍没让眼泪掉下来：“晨晨啊，你乖，你是哥哥，你忘了小姨说的妈妈去打怪兽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去跟妹妹玩好不好？一会儿小姨还得去辅导班接哥哥，你跟妹妹在姥爷屋乖乖玩玩具行不行？”
　　“可是我还是想要妈妈。”赵翌晨委屈着小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但没有再大声哭闹。
　　“晨晨真乖。”安小晴抚摸着赵翌晨的头。
　　她抬抬自己的脑袋，让眼泪吞进了肚子，里又重新面带了笑容看着墙上母亲的遗像。
　　大门被敲响的时候，她才发觉有一滴眼泪没能让她据留住逃跑在了脸上。
　　她赶忙揩掉，生怕两个孩子看到。
　　安小晴可能自己都忘了她自己的焦躁症才刚刚稳定下来。
　　我带着一一跨进大门的时候，这场哭闹刚刚停止。
　　但手忙脚乱的痕迹还是在这个家里展现的无疑。
　　我扶起地上翻倒的小板凳，看着眼睛肿的很大的安小晴有些心疼。
　　她昨晚肯定没睡，脸上的疲惫和困倦要不是有那一丝吊起的眼角支撑，恐怕早看不出是个人。
　　我拍拍她的肩膀，微笑着看她，就当鼓励。
　　尽管这个鼓励并不能让人打起很大的精神面对这一切。
　　安小晴看着我也努力挤出一丝笑说：“我可以，放心吧，我以前在我妈和我姐的翅膀下庇护的太久了，所以一时可能不会太好，但我会努力的，走着瞧。”
　　她倔强了一张脸，尽量让自己像以前一样脑袋抬得高高的，生人勿近的模样。
　　安小晴，你真的变了，也成长了。
　　我把最后一项活干完，小声对三个小孩子低头说：“准备好了吗？三个大朋友，看谁串糖葫芦在我前面串的快。”
　　晨晨，元元，一一，三个小家伙就像兔子一样快速的抱着自己的水壶挤在了我前面。
　　“啊，那就剩我最后一个关门喽，好吧，冰姨在外面，那我们看谁第一个上冰姨的车。”
　　我继续发话，并轻轻的把门带上走了出来。
　　王冰正开着车门麻利的让三个小孩上后座：“都不许挤听到没？谁不听话我就照着谁的小屁股......”
　　王冰做出打针的手势对着三个小孩子比划。
　　“你到底是不是儿科医生？吓唬孩子们干吗？”我拎着大包小包放进后备箱。
　　王冰看他们都乖乖的坐在座位上窃窃私语，这才放心的把车门关上说：“儿科医生就得用手中的权利教育孩子。”
　　她走过来帮我拎东西上车说：“安叔呢？晴去接阳阳了？”
　　“嗯，我让安叔睡觉去了，孩子太多他睡不好，一会晴接了阳阳回来做饭，这些都是医院里可能用到的，你一会拿医院，吃完饭送我们去我那哄睡，我看着他们。”
　　“你看的了吗？三个小不点，一个哭一起哭。”王冰疑惑的问。
　　我关上后备箱回答：“一会展飞说过来，他想帮忙，晴不肯让他帮忙，但毕竟他是元元的爹，阳阳的姨夫，我怎么能拒绝呢？”
　　“行吧，现在也不是他俩计较那么多的时候，医院我多看着点，家里你多盯着点吧，上车，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