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有期》留晏

15、第 15 章

　　深夜程境原回来，结果刚走进卧室江有眠就把灯打开了。四目相对，他有些难为情。
　　“你先睡吧，我去洗澡。”说完他拐进衣帽间拿了睡衣去了卫生间。
　　只是等他出来，女人仍旧未睡，让他不禁有些头大。
　　走到另一侧，他掀开被子躺进去，背对着她说了句睡吧。
　　江有眠没有动，抠弄手指半天，柔声开口：“你的脸？”
　　程境原拧眉，果然是被她看到了。就是因为不想让她看到，他才回来那么晚，结果她却是在堵着他。
　　翻身过去将她拽进被窝，两人第一次和谐的面对面地躺着。望着她充满疑问的眼睛，良久后程境原低声问询：“跟我去旧金山定居吧？”
　　江有眠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天受到的第几次惊吓了，他说得太突然了。若非今天，她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了。只是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有些不忍心。
　　“我不太想去国外。”
　　“嗯。”程境原反应很平淡，知道她会拒绝。
　　“发生什么事了吗？”江有眠挑开了话题。
　　“和我爸吵了一架，想去旧金山做我自己的公司。”他那几年便是一直在旧金山的。
　　程境原的坦白让江有眠感到意外，只是她不能跟他走。“你如果想去的话就去吧，我就不和你一起去了。”
　　程境原眼波平静，却突然凑过来咬了她的耳朵，细细厮磨。良久后放开她不以为意说到：“你巴不得离我远远的。”
　　江有眠因刚刚的亲密还红着脸，又被他猜到心思无以回答。
　　安静了不久后还是程境原再次开口，“今天听说了什么？”她今天明显不对劲，估计韩意悠已经告诉了她。让韩意悠过来原只是单纯地想让她们见见面聊聊天的，只是告诉了就告诉了吧，毕竟林家放弃的事她有必要知道的。
　　江有眠犹豫好久，讪讪问到：“南湾的地你们两家都放弃了？”
　　果然是知道了。在被子下寻到她的手握起，他一边揉着她的手指打转，一边柔声宽慰她到：“林家紧咬了那么久，却在今天放弃，说明林董还是在意你的。”
　　江有眠一直不敢让自己往这方面去想，听他陡然挑破只觉得心脏立时疼痛起来。真的会是这样的吗？他，还记挂着她嘛？
　　眼见女人泪光闪闪又要哭出来的样子，程境原伸手在她眼底划过，盯着她严肃地威胁到：“再哭的话我就带你去旧金山了。”
　　江有眠毫不闪躲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始终没有流下来。他脸上还有淡淡掌印，触目惊心。如果放弃代表在意她的话，那他是不是也是在意她的？她误会他了是吗？
　　第二天程境原刚醒来，温与秋就过来了。
　　“程境原啊，你想让我担心死啊，也不知道给我回个电话，还要我被你爷爷奶奶一通追问。”温与秋关心急切地埋怨道。
　　程境原一脸坦然，“妈，我没事。至于爷爷奶奶那里，我会尽快去说明的。”
　　“你爸就是个势利眼，你不要理他。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妈都支持你。”
　　“我知道了，谢谢妈。”
　　温与秋神色也慢慢缓和下来，不久便开始絮絮叨叨：“你啊，明明那么在意眠眠的，当初结了婚还非要出国。”
　　程境原闻言脸色微尬，只好敷衍讲到：“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嘛？”
　　温与秋微哂，又道：“眠眠还没起呢？”
　　“她失眠重，晚上老睡不着，白天就多睡会儿。”
　　“你去喊她起来吃过早饭再睡，不吃早饭不好。”
　　程境原应了一声便准备上楼去喊江有眠，只是这时门铃又响了起来。一大早的，难道还是奶奶过来了。
　　走至门厅，他在连接电视上扫了一眼来客，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似是有些眼熟。
　　打开门，他询问对方是谁。
　　“程先生你好，我是林百深董事长的律师，我来是代替林董给林小姐送些文件的。”来人谦逊有礼地说到。
　　程境原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和意图，心中的疑虑此消彼长，不知林百深要给江有眠的是什么。
　　让人进来后，他去楼上喊了江有眠。
　　听说是林百深派人来见她，江有眠一下子睡意全无，洗了脸换了衣服就要下楼。程境原拉住她，不急不徐替她把那半截衣领翻过来，又给她细细梳了头发。程境原牵着她手下楼时，她的心已经微微平静了一些。
　　见温与秋也在楼下，江有眠先称呼了声阿姨。
　　“宋律师？”她看着来客是惴惴不安，不知他的出现代表着什么。
　　“林小姐好。”
　　“她不是林小姐了，是程太太。”程境原站在江有眠身边，一脸严肃地纠正宋律师的话。
　　宋律师从容淡定，改口称呼了一句程太太。
　　程境原拉着江有眠也在沙发上坐下后，宋律师便直接进入了话题。“冒味问一句，程先生与程太太所签的婚前协议还有效吗？”
　　江有眠目光疑惑，不知他为什么会提到她和程境原的婚前协议。
　　“已经作废了。”程境原坦然说到。
　　宋律师神色无异，只继续说到：“倒也无妨。”他将一叠文件从文件袋里拿出来，推到江有眠面前。
　　“程太太，这些是林董让我转交给你的。一份是股权转让协议，林董手上林氏股份的40%转让给你。”
　　不止江有眠，程境原和温与秋眼中也露出震惊。当初二人结婚的时候林百深给江有眠的股份是15%，而这次居然给了她将近一半，林百深这是？
　　只是还没有完，宋律师继续说到：“还有林董手上其他公司的股权转让协议，半数公司归你。除了林董现在所居的别墅，余下房产的一半归你。另外林盛大厦的所有权也转让给你。既往写在你名下的豪车游轮商铺也依旧是你的。”
　　“还有一点就是以上这些林董指定赠予程太太个人，不属于你们夫妻共同财产。”
　　等宋律师说完，江有眠已经完全愣在了那里，脑袋懵懵的不知如何是好。她结婚的时候，林百深是给了她许多股份以及资产做嫁妆的，但她离开桐城的时候把那些协议都给他寄了回去。而且那些嫁妆与宋律师刚才所说的还是差了许多，他这次是将一半的资产直接给了她了。他，是为什么？
　　温与秋诧异地看向儿子，程境原正敛眉深思。林百深犯不着用那么大的筹码去冒什么险，他把这些送给江有眠可能仅是出于对江有眠的父女之情吧。
　　宋律师见三人都神情凝重没有反应，倒也能理解。只是他的事情办完了，也该离开了。
　　“那程太太，我就先告辞了，这些您收好。”
　　言毕，他起身离开，沙发上的人动也未动。只是他刚走出门，江有眠还是追了出来。
　　女人望着他，泪眼婆娑，“宋叔叔，他这是？”
　　宋律师此时才卸下刚才严肃认真的表情，慈祥地对江有眠说到：“有眠啊，林董不过是希望你好而已。不管你以后遇到什么，别忘了还有林董为你撑腰。”
　　话至此即可，宋律师转身离开。林百深并没有交代这句话，是他替他说的。他做律师多年，许多事情并不宣扬。只是林百深交代他这件事后，还格外多嘱咐了一句无需保密，那言外之意不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江有眠依旧有他做为后盾。他对这个“女儿”的感情，始终是独一无二的。他膝下亦有儿女，能够理解林百深的舐犊情深。血缘是一回事，那么多年的亲子之情又是一回事。
　　江有眠的眼泪终是忍不住，汹涌而出。无力地蹲在那里，她的心只有疼痛在疯狂叫嚣。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不停地反复呼喊着爸爸，爸爸……
　　程境原推开卧室门，江有眠仍旧是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叹了口气，他还是无可奈何。即使不是亲生女儿，林百深对她的疼爱还是一如既往。他做为旁人能动容，何况江有眠自己。
　　慢慢走过去，他安抚地揉着她的发顶，柔声问到：“要去见他一面吗？”
　　江有眠木然坐着，眼睛里空洞无物。如果是受了旁人的恩惠，出于礼数是该去当面拜谢的。只是不是旁人，是他。
　　“见面该说些什么呢？”她低声呓语，心中一片茫然沉重。
　　程境原安抚着她，良久说到：“让妈回桐城吧。”
　　顾时钥打来电话的时候，程境原才知道林百深将一半资产转让给江有眠的事已经传得众所皆知。不过这也可能就是林百深想要的结果，既然是给江有眠撑体面，怎么会藏着掖着。
　　只是他如今不免有些尴尬了。他与父亲的关系并不和睦，昨日与父亲争执时也是有意离开公司。江有眠既然不会和他出国，那么他就打算在国内做自己的公司。本来以他在其他公司的股份以及基金什么的，让江有眠衣食无忧绰绰有余。只是没想到林百深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江有眠的资产现在远超过了他。女强男弱，让他心中很是介怀。若是过去，江有眠一定屁颠屁颠地喊着要包养他了。
　　时隔三年，江睦仪再次走入林氏大厦，神情威严满目坚定。不理众人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她一路过关斩将直冲董事长办公室。
　　“林百深，你是什么意思？”
　　来人的气势汹汹惊得坐在皮椅中的林百深从文件中抬头，看着眼前熟悉的女人他不禁皱了眉头。
　　江睦仪又往前去，势要问个明白。“林百深，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为什么把那些财产给我女儿？”
　　林百深眉头皱的更深，江睦仪过去多是知书达礼，优雅端庄的模样，像这般泼皮无赖倒是极为少见。都说为母则刚，她纵使有错，对孩子却是无话可说。
　　合上文件，林百深目光沉稳望着来客，开口掷地有声。
　　“眠眠就算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也照样疼她。既然她还是死心塌地要跟着程境原，那我就不能让程家看不起她。”
　　江睦仪闻言神色不由变得复杂，林百深说得这么直接干脆，倒显得她是小人多作怪。
　　“真的只是这样？你不会害眠眠吧？你有什么仇什么恨你对着我来，你敢伤害眠眠的话我一定跟你拼命。”江睦仪再开口虽然心虚了些，但是气势不能输，她的女儿谁都不能碰。
　　林百深白了她一眼，心中嗟叹。
　　“现在能耐了？当初你要是有点理智，也不至于把女儿害成这样，她的一辈子都让你的一时冲动给毁了。”
　　面对林百深的指责，江睦仪紧咬着牙无话可说。当初她被父母相逼嫁给林百深不久，段启衡来与她诀别，两人难舍难分最后就发生了关系。然而她当时已经和林百深同过房，所以怀孕时也有过猜测。只是后来她和林百深日久生情，便只能说服自己女儿一定就是林百深的孩子。直至林京一揭露的那一刻她才知道眠眠真的是段启衡的孩子，只能悔不当初。
　　女儿离开桐城后，她与他把婚离了。后来发现女儿断了联系后，她找的再焦急也没回来寻过他。想着那么多年的感情，分开的时候不算体面，分开后就体体面面的吧。女儿是她自己的，她一个人努力去找就好。
　　“眠眠的身世，是我对不起你。她是无辜的，你别伤害她，有事冲我来。”江睦仪目光坚定地望着林百深，要为女儿担下一切。
　　林百深盯着她，只觉气不打一处来，“我才不像你意气用事，我疼眠眠就是疼她，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你不要自己理亏，还觉得别人心怀叵测。”
　　江睦仪心塞，却因自己理亏无话可说。紧紧握着拳头，三秒钟后她只能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站住。”林百深喝住她。
　　“你去哪里？”
　　“回我该回的地儿。”江睦仪不肯认输地倔强回到。
　　“眠眠在这儿，你还要去哪儿？程家一家子坏心眼的，你就不会为女儿考虑考虑？”
　　江睦仪站在原地，凝神良久后终是留下眼泪来。
　　江有眠将母亲送到机场，恋恋不舍地与母亲告别。
　　江睦仪抚着她的肩，柔声开导：“眠眠，不要怕，想做什么就做，妈妈会为你撑腰的。你再等一段时间，爸爸和妈妈之间的事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江睦仪说的时候很平静，只是眸中的沉重掩饰不去。三年过去，林百深选择了重新接受她们。伤疤虽永远搁在那里，一家人若能再次团圆勉强也算和和美美的结局。只是林家二老尚在，那些唇枪舌战她可以忍受，却不能让女儿听到。林百深也明白，答应会先与二老沟通好，不会让他们为难眠眠。
　　只是这样的局面对于江睦仪来说，既没有苦难过后的释怀，也没有失而复得的愉悦，因为她知道她的女儿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身世这条河，已经将她的过去和现在彻彻底底划分开来。纵使她能再次喊林百深爸爸，那种依赖和无可取代的感情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江有眠听话地点头，虽然知道永远回不去了，但林百深还是在意她的已经让她无比知足了。她一直在想他会不会后悔养育了她那么多年，会不会厌恶她恨她。还好他没有，知道这一点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明明那么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为什么她要中途出局？他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喊出那句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