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曙光（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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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郁再次睁眼时，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
她低眼一瞧，看到两条长腿，和站在地上的那一双脚，才能够确定自己脱离了无意识的状态。
她好像在无意识的状态里“沉睡”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
温郁抬起手，找到心脏的位置，静静地感受身体里的跳动。
在种种复杂多变、又相互背驰的感受下，让温郁产生了一种错觉——在鲜花小镇结束之前的几分钟里，她身体里那阵不受控制的狂乱心跳声，并没有存在过。
但是，伴随着心跳声一起发生的事情又很真实。
就比如，鲜花小镇的消失。
又比如，她“亲手”把剑刺进了圣女的身体。
某种意义上来说，圣女是她杀死的第一个人。
她杀人了......
对于现实生活里的温郁来说，这原本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当它真正降临在她身上的时候，过往的生活瞬间就化成了一块破碎的镜子，镜面四分五裂，全都是不足萤火虫大小的玻璃碎渣。
什么知识、道德，甚至是人性。
都在剑刃刺入血肉的那一瞬间，被温郁抛诸脑后。
她仿佛置身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被扭曲，被撕碎了。
到现在，她曾握过银色十字剑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温郁没什么高明的办法，只能用无损的左手强硬地压制住颤抖，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即将到来的。
她还没有完整地知道事情的真相，还没有确认过......圣女说的那句“你放心”，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无法容忍一个沾染无辜之人的鲜血的自己。
所以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地活下去......活下去走出系统，她都不可以在这里崩溃。
如果说刚才突然出现的“万物消失”，是破除鲜花小镇时出现的场面，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又是什么？
如果她没有离开系统，按理说，应该进入到下一个副本了。
如果她已经成功离开系统，就可以回到来时的地方，极有可能是那座曙光实验室。或许还能看到杨芮和余燕之着急的表情。
总之，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温郁。”
温郁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她，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了，没有具体的方位。
她环顾四周，转完了一百八十度，目光一定，看清了站在她身后的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少女模样的人。
经历过鲜花小镇，温郁已经不敢单纯用外表去判断一个人的年龄了。
她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少女”，不确定地问：“请问你是？”
“你好温郁，我叫泰莎。”
这一回，温郁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少女”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金属感，像是一个有着超高仿生程度的机器人。
不过，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温郁连忙又问了一句：“冒昧地问一下，您几岁？”
“嗯？”泰莎不解地歪了一下脑袋，但还是给出了回答，“我应该是十四岁。”
温郁“哦”了声，点点头。
没想到这次遇到的真是一位少女。
她说，她叫泰莎......
好耳熟的名字。
温郁参加过泰莎的告别会，四舍五入还能够称得上是她的亲友。
但可笑的是，她从没有见到过泰莎的容貌，以至于现在忽然冒出来一个自称是泰莎的小姑娘，还需要多问一句：“你是照顾过圣女的人？”
温郁对泰莎最多的了解，大概是那个充满稚气的首饰盒子，盒子上面刻有“TS1147”的字样。
泰莎轻笑着点点头，说：“是我。”
“我还知道你呢，你是在我之后照顾圣女的人。”
温郁：“你为什么会知道我？”
即使忽略时间这个重要的因素，她和泰莎也没有见过面。
而在温郁进入鲜花小镇之后没多久，就听闻泰莎的死讯。这中间应当并没有用来传递信息的时间。
泰莎：“因为我并没有死，我的意识还留存在鲜花小镇上......”
说到这，话音忽然一停，泰莎回想了一遍才出口的话，突然摆手否认起来：“不对不对，我是很多年以前就死了，只是没有死透，还留存了一部分意识。”
温郁：“......”
果然是小孩子，用在自己身上的话竟然这么不客气。
说实话，温郁还真有点想知道，“没有死透”到底是个什么死法。
温郁给泰莎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自己只作为一个倾听者。
这样一来，小姑娘仿佛一个委屈的人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地方，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你既然能进入系统，那你肯定也知道曙光实验室，知道......那场关系到上千人的实验。”
温郁思索了片刻，点点头。
她说的应该是四十五年前，那场关于人/体/实/验的重大刑/事/案/件。时间跨度长达三十年，一千多人失踪，最后只在一处还未完全荒废的实验室里发现了一百多具的尸骸，其余皆是下落不明。
这些骇人听闻的数字，最终都归结于一个温郁很熟悉的名字，柏正。
温郁之所以熟悉这个名字，是因为她的老师，梅白雪教授。
梅教授当年在最高科学院的老师，就是这位柏正。
他是案件中唯一的嫌疑人，至今未落网，并且不知死活。
这样一位劣迹斑斑的人物，梅教授当然不会把他放在课堂上讲述给温郁听，只是她工作之余总是容易提到这个名字，仿佛她这一生，从前往后数整整六十四年，都绕不开“柏正”这两个字。
听的次数多了，温郁也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后来阴差阳错间，她又听到了一件事。原来最高科学院的礼堂上，始终空着的那块名片墙，多年以前写的是“柏正”二字。
名片被撤下后，最高科学院的领导层并没有更换一个新的名字上去，而是让那块空白一只挂在墙上，用于警醒后来的学生——
你可以为了科学疯狂，但如果你的疯狂伤害到别人，就别挂上科学的招牌，不仅恬不知耻，还罪该万死——
最高科学院的官方当然不会用这么刺激的言语，这仅仅是梅教授在课堂说到了激动的地方，对着温郁口无遮拦的结果。
但就算她情绪激烈，还是没有在神圣的课堂上提起过那个名字。
梅白雪比谁都清楚，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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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醒一醒？”
泰莎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温郁跟前，看着她发呆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到她眼前挥了挥。
温郁被眼前摇晃的黑影召回深，下意识发出一声细微的“嗯”，用作敷衍。
泰莎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你继续说。”
温郁继续敷衍。
“行，那我继续说了。”泰莎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直接忽视了一些大人的无礼行为。
她才不会去计较这些。
“当年的那场实验里，那个变态的人创造了这个系统，系统最初是用来训练那些实验者的，为了更好地完成那个人的研究目标。但那天......大概是他的坏心思被外面的人发现了吧。我在实验箱里醒来，看到了他仓皇收拾东西逃窜的样子。最后他切断了实验室的电源，我们这些靠着实验箱生存的人，也随着那些灯光一起熄灭了。”
“这里面除了我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其他都是十四奶奶告诉我的，我进入曙光实验室的时间比较晚，人也迷迷糊糊的，很多事情不清楚，都是后来到了鲜花小镇，才听爷爷奶奶们说起的。”
温郁随口问了一句：“迷迷糊糊的，你还能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进入实验室的？”
“因为有编号啊。”泰莎说，“你有没有翻到过圣女的首饰盒子，上面刻了我的名字——TS，后面还有一串数字，1147，代表我是第1147个实验体。”
闻言，温郁沉默了好一会儿。
泰莎看着她低眉垂目的样子，也跟着安静下来。
她能感受到，温郁的眼里有一些淡淡的悲伤，或者......站在温郁的角度去看，那应该是同情吧。
想到这个词，泰莎就是一阵不爽，不禁“啧”了一声。
她可不需要同情。
泰莎说话的语气一变，听起来拽里拽气的：“喂，你还想听我说话......吗？”
硬邦邦的言语支撑到最后，还是轻易散去了。
“我听，你说。”
温郁道。
泰莎不耐烦地提醒：“别再走神了。”
温郁又点了点头，“嗯。”
约莫是这点头的样子和她敷衍人时很像，泰莎完全丢掉了对她的信任，强忍住没翻出第二个白眼，琢磨着接下来的话。
她全然不知，温郁这一次的点头确实带着几分认真努力的态度。
虽然很有可能只是努力，并不会有结果。
泰莎：“再后来的事情，就是现在这个系统了。现在的系统与最初的那个不一样，它的诞生和圣女有关。可以说，圣女是一部分的系统，但系统并不是圣女。”
“据说，圣女是曙光实验室的第一个实验体，也是整场实验的核心，所有的新技术都会在圣女身上作用一遍，然后分配给其他的实验体，也因此，圣女承受了最多的人/体/改/造，拥有所有实验体中最强的力量。”
温郁突然出声打断：“等等。”
“你是说，人/体/改/造真是有作用？”
听到这话，泰莎面露犹豫，想了想，还是断断续续地说：”应该......是有用的吧。不过我接受的改造很少，在我身上没什么体现。”
说完，她忽然抬头，神情严肃地看向温郁：“话说，你是什么职业？”
温郁：“我在实验室工作。”
泰莎愣了一秒，然后整个人跳起来，与温郁拉开距离，年幼的小脸蛋上几乎写满了警惕。
她高声呵斥：“你问的这么仔细，不会也想和那个变态一样吧！”
“......你想多了，我没想过。”
“你真的没想过？”
“真的没想过。”
再三保证下，泰莎才放松了一点警惕心，挪着小碎步回到了温郁身侧，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刚刚应该是说到，那个变态逃跑前切断了实验室的电源。在那之后，是圣女连接了实验室地底下的备用电源，才让我们又活了一阵子。”
“但那些电源也不够啊，没过多久，我们还是没命了，只剩下圣女一个幸存者。”
“圣女的具体能力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后来接入了系统核心，把我们这些人的意识都带进了系统，让我们以另外一种方式，在系统中度过梦寐以求的生活。”
“而维持这个系统不断运转的能量，正是圣女自己。我们把你这个不相干的人拉进系统，也和这件事有关——这么多年过去了，圣女的能量将要消耗殆尽，一旦那一天来临，那场实验中就没有了幸存者。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带着圣女离开系统。”
温郁：“......”
温郁到底是忍不住，反手指向自己，发出一声惊天的疑问：“我？”
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以前余燕之带着温郁进入系统畅玩密室类体验游戏，温郁永远都是名次垫底的那一个，从未有过意外。
虽然这其中，掺杂了许多她无心参加娱乐活动的思想。
但时间一长，温郁看多了那些名次，就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一定不行。
泰莎一伸手，也跟着指向她，坚定地说：“对，就是你。”
温郁：“......”
泰莎解释道：“只有你感受到了我们发出的‘求救信号’，说明你和系统有缘，不是你还能是谁。”
原来世间万物，都是靠缘分联系的。
听此一席话，温郁忽然心生感悟，有那么一瞬间，自信心胀大如天，感觉自己能上山出家了。
在如今的时代，出家也是一条好出路。
不知从哪年哪代开始，忽然就掀起了一阵蔑视“佛性心理”的浪潮，陷入了内卷的暗流涌动，连带着求职者也不乐于光顾寺庙、道观这类地方。
但行走在繁杂的尘世间，总有一些人是需要用信仰维持生活的。
于是乎，在供不应求的局面下，寺庙和道观的工资水平也跟着一路船高水张。
温郁仔细思虑了许久，还是不觉得自己会是那个天选之人。
但事已至此，摆在她面前也只有两个选择了。
泰莎：“你是救人，还是不救？”
温郁瞬间就沉默下立，闭口不言。似乎一时间难以做出决断。
泰莎也不催促她做出选择，就静静地盘腿坐在温郁面前，托着脸，等待她的答案。
然而她太磨叽，在泰莎心里的时钟敲响的那一刻，她忽然叹息一声，说：“看来我是等不到你的答案了。”
“为什么？”温郁忽地抬眼，疑惑地看向她。
“我现在只是意识的形态，在系统之外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泰莎伸出一指，指向温郁身后，“呐，门给你留好了，如果你有了答案，就带着你的答案走过那扇门，门会带你去到想去的地方。我该走了。”
“再告诉你一些事，知道为什么十四奶奶让我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吗？因为我聪明，记性好，能把她说的话都背下来。”
泰莎的身形在逐渐透明。
系统之外，她的离开方式与鲜花小镇上的那些人不太一样。
她消失的速度很慢，留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再说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话。
......
“我以前的学习成绩可好啦。背书是我最擅长的事情。我小时候还有一个特别想去的学校，是最高科学院。”
“不过最高科学院离家太远了，我要离开爸爸妈妈才能实现我的梦想，我觉得不太值。好在我现在也完成不了这个梦想了。”
“最后跟你说一件事。圣女是整个实验的核心，是最特殊的存在，她没有编号，那些穿白衣服的人给她取了一个名字......”
“名为黑皇后。”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曙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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