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使用求生系统（无限）》一枕春秋

21、第二十章

　　“解放了！”小乔几乎是哭喊着说出了这句话。

　　越陵哭笑不得：“这算什么解放，你忽略了一天五张试卷的寒假作业吗？”

　　“我不想听不想听。”小乔哭丧着脸，“好不容易我考试排名往前提了提，今年过年算是能给家里交差了。你能不能不要在我最开心的时候提醒我残酷的现实？”

　　越陵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又说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她在这方面一直缺乏感知，于是赶忙亲热地搂住了小乔，试图直接把人摇晕，好让她忘记刚才的小小不坏。

　　小乔板着脸任越陵将自己摇得歪七扭八，然后噗嗤就笑出声：“我又不傻。这么高兴的时候怎么会让自己不开心嘛，看把你吓的。你真的是认真到有点好玩啊哈哈哈哈。”

　　平安过关让越陵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上午讲完期末考试卷、布置了寒假安排，下午就是大扫除。每到这时，人就会产生一种可以休息了的解脱感。越陵也不例外。难得放学回家时天还是亮的，这种感觉也在平淡的日常中显得陌生又新奇。

　　更难得的是，这天到家时，越好竟然也在。

　　“你不用上班吗？”越陵有些奇怪。名义上越好的工作是自由调度时间的那种，可实操上越好必须高度自制，争分夺秒地工作，才能获得世俗意味的地位。

　　“有点事。”越好的脸色难得显得有些正经，她对着越陵招了招手，“你明天有空吗？”

　　“我放假了啊。”越陵莫名其妙。

　　越好很少在越陵面前显得这般紧绷：“所以你没有约朋友出去玩之类的吧？”

　　“怎么了啊？”越好的拐弯抹角让越陵一时间有些厌烦。

　　这种负面的情绪显然让越好感到了不快。那个平素里都致力于成为女儿的朋友的妈妈眉毛一挑，似乎要摆出老家长的权威派头来。可她刚一张嘴，便又迅速反思了自己。那股子惹人的神气就蔫儿下去了，声音也满是踌躇：“那你明天早点起床。七点……不，六点半吧，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越陵只觉得母亲的要求越来越离谱了：“要出门？”

　　“不是。”

　　“那这是干嘛，放假了都不能多睡会儿？”

　　越好皱着眉，抿着嘴，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越陵突然觉得要是外婆也在这儿就好了。苏绣言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很严厉，但是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其实越好也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可今天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反常，似乎总有话说不出来。

　　于是越陵的脑子里开始有了一些放飞自我的猜测：“你不会突然告诉我，我其实有个未婚夫，等我高考完了就结婚吧？法定年龄也不对啊！”

　　半开玩笑的这句话真是刺激到了越好。她瞪大了眼睛：“你们现在看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让你和你爷爷奶奶视频一下！”

　　“就这？”越陵才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点事儿你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往年不也是在过年，或者他们生日或者我生日的时候会互相视频，或者发个邮件什么的吗？”

　　爷爷奶奶毕竟长居国外，时差加上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其实这两年邮件的交流会更多一些。两位老人似乎也逐渐走出了丧子之痛，越陵还记得上次发邮件的时候，爷爷在意大利钓鱼，奶奶在逛时装周。

　　越好却对这次的视频郑之又重，这让她一时间更不知如何应对女儿的困惑。可同时，她又不愿意简单粗暴地敷衍越陵，于是眉宇间便浮现出一丝深深的愁虑。

　　最后还是越陵于心不忍，主动开口：“虽然这个视频是突然了一点……不过我知道了。明早和爷爷奶奶视频对吧？呃，不会是他们有什么事儿了吧，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吗？会不会有些话不能和他们说？”

　　越好如释重负：“你才多大点呢，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不，你考虑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没事，你就放轻松像以前一样和你爷爷奶奶聊就行了。我明天就不陪你一起了。你爷爷奶奶都是很和气的人，不用怕，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越陵只觉得越好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欲盖弥彰的气息：“我又不是没和爷爷奶奶视频过，这是干嘛呀……”

　　越陵的反应显然让越好很挫败。这回，越好干脆不吭声了。

　　谈话就这么中断了。

　　至于之后苏绣言暗地里对越好有多少冷嘲热讽，越陵不得而知。只是在第二天清晨，她坐在电脑前面对画面延迟几秒钟的视频时，终于得知了越好那么别别扭扭的原因。

　　“小陵，听你妈妈说，你想知道你的爸爸是个怎么样的人？”

　　画面中，头发斑白，很有些学者气息的老人带着柔和的笑，连寒暄都没有便单刀直入。

　　事已至此，越陵也不能去拆越好的台了。

　　其实再仔细想来，越陵对自己的父亲以及那一脉的亲戚都知之甚少。这倒不是因为越陵自己对单亲有什么芥蒂——单亲孩子虽然容易受欺负，但越陵是那种比较重视自我的类型，不怎么在乎外界对她的打压。很少提到方知繁，更多是因为那是越好和苏绣言心里的一块疤。平时母女二人还算亲热，偶尔从她们相处的间隙里，越陵能看见苏绣言漏出的一丝活泼。可若是触及到方知繁，她们之间那种缓缓流动的浅金色的空气就会骤然变得如沥青一般厚重。

　　所以懂事以后，越陵就不提了。只有越好偶尔会浅浅地提几句。

　　但女友眼中的男友与父母眼中的儿子又有许多区别。在爷爷奶奶的眼中，方知繁会更叛逆，更自我。他主见很强，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包括越好那温吞吞的爱情故事在爷爷奶奶这里也变了一个版本，是方知繁怀揣着心思步步为营地虏获了越好的芳心。

　　越陵听得似懂非懂。说到底，她对方知繁是自己的父亲这一点只有最基本的好奇，倒是更想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对求生系统来说是特殊的。可关于父亲的户外爱好，爷爷奶奶也知之甚少。只知道他从初中起就喜欢跟着舅舅出去登山。他们知道方知繁玩得不错，却是后来整理方知繁的遗物才知道他年纪轻轻已经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得知他失踪后，也仍有友人会在那个永不回复的账号下表达思念。

　　更令越陵惊讶的，应该是爷爷奶奶对待方知繁失踪的态度。

　　爷爷奶奶虽然精气神都很好，但岁月留下的痕迹却是抹不去的。他们响应号召，生下方知繁时已近中年。失去独子对他们来说不可能没有打击。但爷爷奶奶在描述方知繁时，与其说是怀念，不如说是平常。他们只是在平常地对自己没见过父亲的孙女描述自己的孩子是个怎么样的人，零零碎碎，有无奈与抱怨，也有趣事。他们甚至不力求将那个平面的、在相片上的形象立体起来。

　　比起来，越好就显得太过讳莫如深。

　　中途两位老人还特地叮嘱越陵不要久坐，起身转转，她们也好看看越陵如今的生活环境和各种情况。越陵从善如流，本以为沉闷压抑的谈话倒是进行得还挺愉快。结束时，一直显得很有活力的奶奶突然长叹一口气：

　　“有时候也会想，如果给他起名不是繁，而是返回的返，或许现在又会不一样了。”

　　越陵分明感受到了这一瞬间的遗憾与悲恸。而她的无能为力终于令她对方知繁的好奇与探知又进了一步。

　　结束视频后，越陵给越好打了声招呼，却没得到回复。吃了午饭，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这才真正有种自己放假了，时间都属于她的感觉。想起爷爷奶奶描述的，时至今日仍会有人偶尔给方知繁发信息，越陵就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促使她上网搜索了一下父亲的名字，却理所应当一无所获。

　　越陵倒也不失望。只是坐都坐下了，似乎不干点别的什么就亏了。越陵又开始百无聊赖地检索着各种各样的关键词，突然，灵光一闪中，越陵看到了一张有些眼熟的脸。

　　那是一张微圆的，目光柔和又坚定的脸庞。女人的五官看起来是比较显小的那种，但想来也已有三四十岁了。访谈的配图里，带着知性笑容的她看起来简直可以用熠熠生辉来形容。

　　越陵张了张嘴，再三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检索词——丁小磊。

　　对这种大众化的名字，越陵本是没有抱什么期望的。但意外的是，如今的丁小磊已经不能算是普通人了。那片访谈的标题是《新时代下的女性学者》，如今已成为农业学者的丁小磊在里面占有了一定的篇幅。由于不是专访，访谈里比起丁小磊自身，更侧重于她的专业水平与她认为女性可以给这个时代带来什么影响。但关于丁小磊的选择了这一方向进行研究的原因，也有一笔带过。

　　“我高中毕业后，一度因为精神问题蹉跎许久。后来在随家人一同去雪山时，我走失了，一个人在雪山里待了好几天才被人找到。那段日子，我领略了自然的壮阔，也体会了自然的残酷。至今我也觉得我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个奇迹。所以理所应当的，我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一些什么才不辜负这份际遇。”

　　“在访谈的最后，丁小磊教授很真诚地拜托我们刊出，曾在雪山中帮助过她的人的姓氏——方。这是她记得的唯一线索，而她一直很希望能找到对方。编者按”

　　越陵的大脑当时便一片空白了。她将这篇访谈看了又看，甚至还萌生了找丁小磊的联系方式，看能不能问到更多内容的念头。可是网络非常正常的电脑却怎么也无法发出那封送给对方学校的电子邮件。甚至越陵再想回去看那篇访谈的时候，内容也变了样。

　　越陵相信自己的记忆，而这一切则可以被求生系统对世界的干预来解释。她是见过那种力量了。越陵将这一条条线索都记录在一个单独的本子上，压在抽屉深处。她内心澎湃。不仅仅是因为她发现求生系统在现实生活中的踪迹，而方知繁的存在缺失是撕破这个系统的一道口子。更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在副本里的行动是真实存在着的，甚至能影响到别人。

　　她感到了一份隐隐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