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使用求生系统（无限）》一枕春秋

14、第十三章

　　丁小磊本来是不怕黑的。可现在她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背后有越陵传来温度，她一定会恐惧到无以复加。然后，她又想到，其实自己平时的生活关了灯都不会彻底陷入黑暗。城市的灯光会将夜空映得有一点发红，即便拉上窗帘，家里的时钟也会跃动起一抹湛蓝的光芒，幽暗，却充满了存在感。

　　就像现在的越陵一样。

　　这么一想，丁小磊就觉得越陵和那个能让人安心的时钟更像了。她的心跳不算太有力，但紧贴的肌肤将她生命的振动微弱地传递来，又在丁小磊的胸腔中一点点放大。咚、咚……

　　终于，丁小磊忍不住轻生问道：“■■，你睡了吗？”

　　越陵半梦半醒。按她的时间线来说，她已经清醒了快20个小时，再不睡要猝死了。于是她装睡。

　　可安静了片刻后，她听见自己的背后，丁小磊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小姐姐？”

　　越陵只好强打精神：“睡吧，明天我们还要继续下山。”

　　“可是我有点睡不着……太冷了。”丁小磊的声音有种委屈巴巴的倾诉感。

　　丁小磊有这种感觉也属正常。尽管有睡袋为她们的身体保温，但两个人现在的处境比睡在冰库里也好不到哪儿去。越陵能有那么丁点可怜的睡意更多是因为她真的很累了。丁小磊和越陵紧紧相贴，只觉得和她贴着的地方一片火热，其他地方仍在逐渐冰冻，还没彻底暖起来。

　　她只能希望越陵能和她聊聊，有一搭没一搭的那种也行，多少分散一点她的注意力。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可以昏昏沉沉睡过去。

　　越陵强撑精神，试图劝服丁小磊：“这里是很冷，所以要节约体力。”

　　这已经是越陵能想到的，关于“闭嘴”的最委婉的说法了。

　　丁小磊没接话，但越陵也不觉得她是听懂了。因为她清晰地感受到背后的人在小幅的扭动，似乎将身体探出了睡袋。窸窸窣窣地翻了一阵后，丁小磊才又艰难地挤进来，同时，有三根塑料包装的东西被放在了越陵的头边。同时，丁小磊小心翼翼：“小姐姐，我们聊三根能量棒的？”

　　光滑的塑料包装纸被体温逐渐晕热。越陵想象得出这里面的巧克力很快就会融化变得黏稠起来，但那依然会是这种环境下绝佳的能量来源。越陵有些无奈，不知道自己应该评价丁小磊是乐观还是没心没肺。

　　越陵一阵头疼，丁小磊分明是自己不开口便誓不罢休的势头。感受到丁小磊仿佛还准备再去拿点能量棒的时候，越陵赶忙开口，按捺住躁动的她：“说吧，想聊什么？”

　　“什么都行。”

　　“你起的头，你找话题。”

　　丁小磊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其实吧，我觉得你不是个搞户外的人。”

　　丁小磊的声音本就不是清亮那一挂的，为了不在有限的空间里过于刺耳，她更是有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越陵听得更困了，等丁小磊说完话很久了，越陵才敷衍了一句：“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出来搞徒步的人。”

　　“啊？我是宅女这事儿已经从外表上就看得出来了吗？不过我健身频率还蛮高的，为了身体健康。”

　　越陵也搞不清楚丁小磊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丁小磊又问：“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封闭的环境里睡觉。还好还是挖得稍微大了一点，否则真的很像睡在棺材里。”

　　“你讲话真的很不吉利。”

　　“啊？有吗？”

　　这个天真的很难往下聊。

　　越陵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又开口说道：“挖成三倍主要是为了防止雪洞被夜雪压得空间过小。那样的话，这里就真成我们的棺材了。”

　　“原来是这样啊。”丁小磊想起越陵用手将坑坑洼洼的雪洞顶部抹平的动作，突然有了点求知欲，“那你前面把雪抹平的动作是为了？”

　　“那样一会儿我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把冰雪融化成水后，就不会滴滴答答掉在我们身上了。”

　　丁小磊对这种感觉立刻就有了清晰的想象：“我小时候家里有一次空调坏了，睡着睡着，就有水滴我头上，那感觉真不好受。”

　　说到这个，丁小磊的联想又展开了：“唉，好想我家的空调啊。不过冬天的时候我家又地暖，光着脚踩都不会觉得冷。洗完澡出来打赤脚的感觉好多了。”

　　作为一个家里没装地暖的南方人，越陵实名羡慕。

　　丁小磊却郁闷上了：“我家客房的床都比这儿大。”

　　“看不出来你还挺娇气的。”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一定要请你去我家住上一两个月。”丁小磊起劲了，“我家阿姨烧的菜可好吃了！中餐和西餐都会。她的东坡肉，绝杀！”

　　越陵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她想苏绣言了。外婆虽然严厉，但是饮食上很带着一种老派的讲究，最普通的家常菜也能被她做出彩。就冲着外婆天天做好吃的从不敷衍，越陵就很难对这个总是不苟言笑的外婆产生什么恨意或厌烦。她甚至很哀怨，不知道从这个副本离开的时候赶得赶不上晚饭，今天陪着外婆买菜，她已经能想出晚上外婆会做些什么了。

　　珍珠丸子、干炸带鱼、麻婆豆腐、上汤娃娃菜……

　　越陵饿了，她想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但显然效果不太好。

　　“丁小磊，你带了多少能量棒？”

　　“你饿了？”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我前面不是清点过一遍嘛？后来又发现别的袋子也有一些。东摸摸西摸摸又摸出了好几十根。”丁小磊顿了顿，略有些自我怀疑，“这算是一件好事吧？”

　　越陵无语。得亏丁小磊是个体力怪物，否则背着这么多能量棒都走不出几步。

　　“大概吧，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掉以轻心。”越陵每一次张嘴都感觉到一股寒冷的空气在趁机钻入她的口腔，然后和周围的冰雪里应外合，刺得他脑袋生疼，“我们下山就算运气好也要花上好几天。”

　　“懂了，得稍微分配一下。”

　　雪洞里又沉默了。

　　丁小磊努力地找着话题：“能和我说说你的事吗？”

　　“我？”

　　“嗯，我挺好奇的。刚刚就说了，你不像是搞户外的人，对吧。因为你的皮肤真的又白又细。如果是长期搞户外的人，被紫外线摧残一下，很难有这么好的肤质。”

　　“……”虽然不合时宜，但越陵有点开心。

　　“而且你也挺瘦的。我感觉会搞户外的身上肌肉应该还挺结实的？这只是我的一点，嗯，偏见吧。”丁小磊斟酌着字句，并不想就此惹越陵不快，“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了救你。

　　越陵没有马上回答。今晚对她来说同样不太好挨。她的体力有巨大消耗，精神也有相当长时间的高度集中，这让越陵的反应远不如平时敏捷。

　　丁小磊迟迟没得到回应，不由有些沮丧：“你不喜欢这个话题，那说点别的也行。”

　　“我是为了找一个人。”

　　“是你的同伴吗？他也走失了？”

　　“他只是……没有回来。”

　　丁小磊感觉自己踩雷了。她彻底安静下来。两人几乎能听见夜雪降下，将他们栖身的这个小小的雪窝压得微微坍缩的声音。

　　“对不起。”丁小磊小声说。

　　越陵笑了笑。她对自己那个未曾蒙面的父亲有一点感情，但不多。更多的是好奇：“他叫方知繁，是我的父亲。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已经四十一岁了。嗯，他个头算挺高的，一米八三，体格也不错，不过和你想象的结实身材不太一样，是有一点肉肉的那种壮实。他的皮肤有一点点黑，头发很短但不是平头，长胡子总是嘴唇上面先长。他的右边锁骨上有一粒痣，左手的手指上有很严重的割伤。那是他某一年在户外救人时留下的。”

　　这些便是越陵对自己的父亲的全部了解了。顿了顿，越陵又说：“小磊，离开这里以后，你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但是如果有一丁点可能，我想让你记住这个名字。如果有一天你能遇到他，告诉他，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他。”

　　丁小磊突然很内疚。她不清楚这个叫方知繁的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越陵云淡风轻的描述里，她硬是听出了一种刻骨铭心的疼痛。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丁小磊觉得自己遇见的那点事都不算什么了：“好，我不会忘记的。我家里认识的人也不算少，回去后我让他们也留意一下。如果找到他了，我欢迎你们再到我家来。”

　　越陵不知道任务完成，自己被送离系统后，关于她、关于方知繁的事会不会从丁小磊这个NPC的脑海中抹去。可即便如此，丁小磊的承诺还是给了越陵一丝相信侥幸的勇气。

　　求生系统和绝境副本已经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东西了。或许她行走在其中，就是为了遇见一次“万一”。

　　万一，丁小磊就是那个“万一”呢？

　　越陵的沉默更是让丁小磊心里打鼓。但她实在是个不太会聊天的人，瞪着眼想了许久，转移话题的方式仍是生硬得让人要死：“其实人能活着真的很不容易。”

　　说完她就像自扇巴掌。

　　但越陵这次却回应得很快：“你知道你的情况有多凶险吗？”

　　“啊？”一方面丁小磊确实不知道，另一方面，丁小磊的脑子还在越陵父亲那里没转过弯来。

　　“你在超低温里走了几乎一天。”越陵的声音甚至有一些无奈的笑意，“普通人别说在这种环境里了，就是在平地里走一天都够呛。你去过■■■乐园吗？”

　　“以前去过，有一阵子特别喜欢，我还办了年卡……也是，在里面走一天也挺累的。”石磊顿了顿，乐了，“这么看来我今天真的好猛。”

　　越陵感觉丁小磊就像个小孩子。刚才还因为一个不恰当的话题而沮丧与内疚，现在瞬间就阴转晴了。与此同时，越陵也更加肯定了自己对丁小磊的情况的一部分判断：“雪山上是很危险的，你没有地图，缺乏相关的知识，甚至连手表上的指南针都不会看。我觉得你敢一个人在这里一直走这种行为无异于作死。但你居然真的走下来了，而且你遇到了我，我们一定会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