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藜明

2、第 2 章

　　忘川回到西蜀的皇宫的时候，已经十三岁了，回宫的阵仗可不小，毕竟在寺庙的这十三年，宫里的赏赐也是不断的，回到宫里的贵妃娘娘萧华忙得很，宫里的大小妃嫔都要来拜一下，但是没有让忘川跟在自己的身边。

　　忘川在回来的路上一直睡着，清晨的时候才到皇宫，下了马车倒也不困了，知道母亲忙得很，带着两个侍女就来到了后花园里溜达，按照道理，这个点宫中的人都忙得很，皇上要上早朝，皇后在自己的宫里等着妃嫔前来拜见，这是惯例，萧华是宫中特例，皇后宫里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本应当是忙碌的清晨，后花园并不空闲，忘川见到一群人在，但是并未见到他们的主子，直到，他们的主子冲到了自己的面前，是一只雪白的长毛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就知道毛挺长的，挡住了眼睛，离忘川不远，就开始吠叫，它没见过忘川，不知道忘川的气味；狗狗身后跟着的太监们道：“这是谁家的小姐？还不快让开，别冲撞了皇后娘娘的爱犬。”

　　忘川：“狗没有眼力见，太监也没有？”忘川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狗仗人势，应当是后面跟着的人多，长毛犬便以为自己的力量足够大，竟然距忘川越来越近，叫的越来越凶，忘川也不是吃素的，什么“不与狗计较”那是不可能的，自己一路上都没有睡好，一大清早还碰到这只恶犬，心里一股子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迅速走上前一步，一脚踢在了长毛狗的身上，踢得其实不重，忘川又没有学过什么武艺，力气又小，也没有尽十分力，不顾是给狗一点教训，狗狗在忘川上前的时候就迅速转身逃开了，所以这一脚堪堪踢在了它的屁股上，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的它惨叫了一声，吓得太监们都慌了，还以为长毛狗受了什么伤。

　　狗狗也就一开始有咬人的意思，被踢了一次发现眼前的人并不好惹，就不敢上前了，离得远远的朝着忘川叫，太监们：“你是何人！竟然在皇宫中如此放肆！”贵妃回来的不声不响，一个小太监怎么知道呢？就连去上朝的皇上也是刚得知消息不久，更何况忘川出生后十三年没有来过皇宫。

　　忘川冷冷一笑，十三岁的丫头把什么叫“蛮横”展现的淋漓尽致，道：“去给我找根棍子来，越粗越好！从树上折也行。”刚回来的几个人没有一个人穿宫装，身侧的侍女立刻去折树枝去了，粗的实在是找不到，就折了一根长的，递给了忘川，忘川手持树枝，缓慢的朝着狗走过去。

　　太监急了：“你要做什么？”狗狗看到来者不善，口中发出呜呜声，忘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自己身侧的侍卫小声吩咐了一句话，那侍卫转身就不见了。

　　皇后娘娘的狗，是没有绳子牵着的，谁敢啊！为首的太监吩咐小太监带着狗狗离开，忘川：“谁敢，一个个都站在那别动！”太监不走，狗狗哪肯走？贴着太监的腿朝着忘川呲牙，呲了一会牙又发出呜呜的声音，棍子还没落到它身上了，就已经装出被打的样子了！侍卫很快就回来了，后花园距离贵妃娘娘宫中不远，回来的侍卫手中还拿着一把剪刀。

　　侍卫跪在地上道：“公主殿下。”双手将手中的剪刀奉上。要不把忘川的身份点名，那群太监怎么可能把狗狗交给忘川处理，太监们一听“公主”，就全都跪了下来，忘川用手中的棍子指着狗，拿着剪刀的手招手道：“过来。”

　　有太监好奇，抬头见了忘川不是招呼自己又把头低了下去，只有为首的太监小声提醒道：“公主殿下，这是皇后娘娘的爱犬！”

　　忘川哪里会搭理他，长毛狗像是知道了这里说话的人是谁，夹着尾巴走上前，侍卫小声提醒道：“小心畜生伤人，公主。”

　　忘川蹲了下来，狗狗和忘川也就一臂之遥，忘川继续招手，也不知道狗狗是畏惧忘川什么，就这样乖乖的靠了过来，忘川：“拿着棍子竖在狗的脖子边上，让他安稳一点。”然后自己就操着一把剪刀将长毛狗脖子以下的毛全都剪得只剩下半指长，第一次干这种事情，长一块短一块，剪完之后，狗狗灰溜溜的跑走了。忘川：“本殿下觉得，手艺还算不错，你们觉得呢？”已经站起身的侍卫和侍女纷纷附和：“那是那是。”

　　宫女们手脚不慢，贵妃娘娘的宫殿很快就收拾出来了，正常情况下，即便贵妃不在，他们也不会任由宫殿落灰，但这是贵妃娘娘离开之前的命令，离开之后这里不允许人进入，谁都不行，因此才耽误了不少时辰。

　　忘川回来的时候这里宫中已经摆上了早膳，贵妃萧华早就用过了，坐在一边看书，见到忘川回来瞥了她一眼，道：“你太鲁莽了。”

　　忘川：“母亲为什么这么说？”

　　萧华：“在宫里，你至少得给皇后娘娘几分面子，怎么可以这样对她的爱犬？”萧华早就知道了忘川早上做的那些事情，萧华继续说道：“宫里除了皇后娘娘，还有你的父皇，你都应该尊敬他们。”

　　忘川：“我尊敬啊，今天早上，那个只是一条狗而已，我所作所为不影响我尊敬它的主人。母亲又不是不了解我，就算是母亲的狗，如果对着我吠叫，我也会这么对它。”

　　萧华没有办法，谁让自己竟然养育出这样性格的女儿了呢？忘川没有打或者弄死那条宠物狗，是因为忘川本来针对的就不是狗，只是她没有承认罢了，忘川记事早，懂事也早，知道了很多事情之后，免不得对皇上、皇后不喜，宫外养了十三年的女儿，对皇宫，自己的“父亲”，都没有认同感。萧华：“你也不小了，该学点东西了，别整日闲的没事干。”

　　忘川：“母亲希望我学些什么？”

　　萧华：“我只是给你提个建议，免得你在皇宫闲的去找旁人的麻烦，具体学什么还是得看你自己。”不喜欢的硬逼着忘川学也是没有用的，就比如这十三年在寺庙里也让忘川学了一点什么，但是有些东西，她就是学不会。

　　皇后再宠一条狗，也不会放任狗在后花园乱窜，还是一条不栓绳子的狗，要知道后花园除了后宫的女人会路过，皇上也会路过，狗认得皇上是它的主人之一，可万一呢？

　　西蜀建国才十四年，这是西蜀的第一任皇帝，他身上的龙袍是暗金的，在西蜀没有对穿着颜色上的要求，花纹上要求也不多；皇上穿着的龙袍上，在肩膀和胸口处还有金色的铠甲，和身旁的太监有说有笑的穿过后花园来到了皇后的宫中。

　　皇后将皇上迎进宫，这一切就和往常一样，在贵妃回来之后，皇后总以为这种稳定要在今日打破了，皇上的到来就像是给她打了一针强心针，在他没有说到正题之前。

　　这个江山全靠自己打下来的男人，不擅长拐弯抹角，话还没有说几句，就扯到了皇后的爱犬：“今日怎么不见皇后的爱犬，平日里不都是将它带在身边的吗？”

　　皇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解释道：“它近日脱毛眼中，刚刚已经让太监带下去了，免得惊扰到皇上。”犬吠声在皇后的宫中突然出现，越来越近，那追赶的宫女太监的呼喊声也是越来越近，皇后面色不愉，吩咐道：“还不让外面那群没有眼力的安静？”

　　身侧的大宫女领了命令刚要告退出去，皇上制止了她，说道：“不如一起出去看看，听声音，似乎是皇后的爱犬不舍，自己又跑回来了。”“秃毛”的长毛犬拖着一条牵引绳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追赶自己，是在跟自己玩闹吗？长毛狗的尾巴快速的摇晃着，看来玩的很开心，见到自己的两位主人从屋子里出来，立刻迎了上去，伏在皇后的脚边露出了自己的肚子。

　　皇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连忙说道：“脱毛严重，今日又不听话惊扰了皇上，妾，这就让人将它带下去。”

　　皇上笑道：“不打紧，没有皇后说的那般严重，挺好玩的，太监们照顾不利，没想到误打误撞，不过，这样就挺好的，可莫要继续脱毛了。”说完朝着皇后看了一眼，道：“时候也不早了，贵妃她刚刚回宫，朕还是要去看看她。”

　　之前脸上的一阵青一阵白或许是皇后装出来的，皇上走后，脸上的就是真实表现了，一甩袖子回了房中，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太监们将狗带走，离得远远的，怕是皇后娘娘现在听见狗吠都要心烦吧！宫女来到皇后身边，小声劝慰道：“娘娘，贵妃娘娘离宫十三载，皇上于情于理都应当要去看看的。”贵妃就像是皇后心上的一根尖刺，大宫女是不理解的，后宫中的权柄都已经在皇后娘娘手中了，贵妃就算是在皇上心中地位再重要又如何？她已经输给了自己家娘娘，后宫主人是皇后，她离开了十三年，皇宫中是否还有她的一席之地都很难说，贵妃，往难听的说，放在民间不过就是一个妾室。

　　皇后心中堵了一口气，道：“离宫十三载，也值得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袒护那对母女？我看那个丫头敢这么放肆也是得了她那个好母亲的教导。”皇上的意思谁还听不出来，他不想让皇后因为这件事情去找贵妃和忘川的麻烦。

　　离开皇后宫中，皇上第一个找到的不是贵妃萧华，而是在萧华宫中偏僻处种花的忘川，皇上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都留在了宫外，就连自己都是翻墙进来的，反正没有人敢说出去，贵妃萧华，性格古怪，宫中也就只有自己带着的那些人，他们正在忙着收拾主子们要住的几个殿，所以屋外看起来就冷清多了，贵妃宫中的正门朝向北方，而忘川就在西南角，只能说恰好，皇上就是从西南角翻进来的，一下子就踩上了忘川刚刚埋好的种子上，还没站稳，因为地面软塌的缘故，还虚扶了一下墙角。

　　忘川一眼就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皇帝，那身龙袍谁认不出来？再加上十三年间，萧炽也会去寺庙里看望她们，所以忘川是认得的，不过父女俩并不是十分亲近，忘川别扭得叫道：“父皇。父皇怎么翻墙进来？”

　　萧炽尴尬一笑，反问：“你怎么不陪在你母亲身侧？”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忘川恰恰相反，是夏天的小棉袄，冬天的轻衫，就喜欢跟你反着来。

　　忘川：“母亲身侧不需要我。”

　　萧炽让开了这部分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地方，问道：“那你在这做什么？”突然瞥到忘川身侧的工具，以及没有种完的种子，道：“你在种花？”

　　忘川点点头。萧炽：“这西南角荫庇之处，你种花？恐怕不太容易，不如直接移植一些花苗，这样，一眼就看出能否存活，也免得你空忙一场不是？死了就换。”

　　忘川：“宫里人惯会踩高捧低，这花种还是我让人去要的，花草房的太监想要将各个娘娘不要的花草送来凑数，我才看不上那些，他不愿意给我培育好的成花，我就让人从花草房拿了些种子回来。”难得忘川没有教训那群不长眼的太监。

　　萧炽尴尬一笑：“父皇没有想到忘川喜欢花，那些凡花俗草有什么好看的，父皇若是寻到了有趣的，好看的，一定送给忘川。”这可不是萧炽挂在嘴边的，当初在寺庙里，知道忘川怕黑，又不喜欢自己的房中有人，房中点着蜡烛又影响睡眠，于是送了忘川许多夜光明珠，知道忘川喜欢圆滚滚的珠子，又送了许多宝石，知道忘川贪嘴，在寺庙里吃不到好吃的，经常让人从皇都里买一些东西送过去，即便萧炽本人根本不在寺庙里，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要问萧炽为什么不直接找个厨子送过去，萧华不允许，萧华一开始还不允许萧炽这些示好的行为，但是担心忘川因为这一点和自己离心，自己后来也不管这些了，也有了一些别的打算。

　　萧炽小心翼翼的问道：“今日你们母女俩回来也不曾告知朕，是不是，你母亲有什么对朕不满的地方？”

　　忘川：“这事，父皇需要去问母亲。”

　　“参见皇上，贵妃娘娘请皇上进宸殿。”这是贵妃娘娘的喜好，她将自己宫中的殿都命名一个字，比如宸殿，那是因为贵妃喜好“宸”这个字，其他娘娘的宫里殿的名字都是某某殿。

　　萧炽拉着忘川道：“忘川跟着父皇一起进去吧！哈哈！”忘川不太愿意，那传话的宫女又说道：“皇上，贵妃娘娘请您进去。”皇上只好作罢，松开了拉着忘川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说道：“哎呀，你瞧瞧朕，不小心踩到了泥巴，鞋子上都沾上了软泥，别弄脏了爱妃的宸殿，朕这就去换一身来！朕一会就来。”

　　萧炽又翻墙出去了，忘川不解道：“暑青姨，为什么父皇对母亲的态度那么，奇怪？”说道这个暑青脸上闪过一丝的鄙夷，这不是侍女应当有的态度，其他人眼中抒情诗宫女，但是忘川深知，暑青是母亲身边陪伴比较久的侍女，就像是陪嫁侍女一样的，母亲对暑青十分信任。

　　暑青没有解释，这不是小主子需要知道的，道：“公主殿下无需介怀，这是娘娘和皇上之间的事情。”如果是平常人，这句话应当是“皇上和娘娘之间”，显然在暑青心中贵妃的地位更加重要，甚至不加掩饰。暑青：“公主不用在这里种植花草，若是喜欢，等到公主的凛月宫收拾好了，可以在凛月宫种。”凛月，是贵妃取的名字，本来想要叫忘川宫的，但是哪有用主人名字命名的宫殿，于是贵妃打消了这个念头。

　　忘川：“我要搬走了吗？”

　　暑青：“迟早的事罢了，公主需要提前适应。”

　　忘川不是离不了母亲的人，相反，她很高兴，终于要和母亲分开了，以后母亲就管不着自己了，暑青就像是看穿了忘川所想，道：“娘娘不会特意管束殿下的。”

　　萧华的宫里只需要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收拾好可以“住人”了，但是忘川的凛月则需要好几天。这几天的时间里，忘川见到了那个传闻中的皇后娘娘，这十三年来禁止前往寺庙的皇后娘娘，即便是打着祈福、看望等借口，也不允许她前往的地方，她若是派人前往，就再也见不到派出去的人了。

　　皇后娘娘是笑着来的，雍容华贵的暗金色宫装和皇上看起来般配极了，她笑着想要去拉萧华的手，但是被萧华躲了过去，笑容不散，皇后也没有管萧华，道：“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也不曾去看望姐姐，今日姐姐便来看看妹妹，妹妹这些年来在寺庙中清减了不少。”

　　忘川就在身侧，道：“是苗条了不少，皇后娘娘。”忘川称呼贵妃母亲，对皇后可以称呼皇后娘娘，也可以称呼“母后”。

　　皇后：“这便是忘川吧！”忘川出生寺庙，十三年没有回来过，至今也只是叫忘川，没有属于自己的封号，才十三。“忘川今日初见本宫的爱犬，怎么就将它的毛给剪掉了？害的它都不好意思出来玩耍，在自己的笼中闷闷不乐，莫不是，不喜欢我这个母后？”

　　听起来就像是逗逗忘川，忘川直言不讳道：“分不清主子和奴仆的狗，教训一下而已，皇后娘娘的爱犬，竟然没有名字吗？”就连皇后本人都是直接用“爱犬”两个字。

　　皇后笑道：“妹妹的女儿还真是活泼。”

　　萧华：“忘川，我也不拘着你在这，也见过皇后娘娘了，你便出去玩去吧！”

　　萧华的脸上一直都是淡淡的，没有什么笑意，忘川早就习以为常，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情都很难见到自己母亲笑，就好像一直有什么心事一般，和暑青姨她们聚在一起，开心的时候也只是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