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我心》顾小离。

1、章一

　　1月19日，茴香小酒馆。

　　服务员抬眼望了望四号桌的一片狼藉，依旧是两个醉鬼和一桌子的酒。

　　再低头看了看表，离酒馆打烊还有半小时，寻思着要到时候还不走得怎么办，转念又被吧台边的女郎吸引了去——管他的呢，反正那时候自己也下班了，美女比醉鬼有吸引力多了。

　　“喂，你怎么了。”林照春觉得自己有点喝高了，桌子对面本来坐着一个30岁左右的年轻男人，明明之前还很文雅地问自己能否拼桌，怎么眼一眨就变成兄弟俩了。

　　黎敬兴又倒上一杯酒，看看对面明显喝多了的男人，耸耸肩并未答话。

　　“哎，怎么不说话呢——”男人说着，又往自己杯里倒了杯酒，伸着手就要来与黎敬兴干杯。

　　黎敬兴看着男人脸上渐渐泛出的酡红，微微皱了皱眉还是友好地碰了碰杯。

　　林照春笑了笑，看似豪爽地仰头，手中的杯子一下就空了。眯着眼看对桌的男人，顿时有了倾诉的欲望。一张嘴却是一股酒气，涌进鼻子里就连自己都有些嫌恶。又觉得喝酒喝得头脑发热，伸手扯了扯领带，不管冲天的酒气又开了话匣子：“我跟你说呀，今天我居然在公司遇到了小学的青梅竹马呢——你说都过这么久了，怎么人都没变呀！我俩吧，看在大家都是大龄男女青年的份上就为了社会安宁将就将就，凑一块了……”

　　黎敬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也不停地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对桌的男人似乎喝越多话越多，不停地分享着自己成功的恋爱经历，说是成功倒也不像成功，字里行间倒真没读出什么对那女人的喜欢。其实……自己今天不也是为了“成功的恋爱”而庆祝来的么。

　　“哎！都怪我那败家的大哥，自己的儿子不养着丢到我家来——丢到我家就算了，还老催着我结婚生孩子，嘿，你说那小子可爱是可爱，倒也折腾人不是？！”林照春越说越来劲，杯子满了又满，“我寻思吧，也该成家立业了，这人啊，就是要找个能定心的人锁着。”说完自顾自嘿嘿地傻笑了阵，又对着黎敬兴举起酒杯，“我呀，一看你就是善良的人！特亲切！”

　　黎敬兴听着听着视线又移到男人的脸上，眨了眨眼，还是决定不随便把自己的私事说给陌生人听——再说，对着一酒鬼说和对着墙壁说又有什么差别？又看看男人把领带扯得乱七八糟，原本整齐的西装外套不伦不类地挽起了袖子却不舍得脱，颇有些可笑。

　　忍不住好奇起来，如果没醉的话，会是怎样？这个想法刚蹦出来又下意识地摇摇头——自己什么时候对陌生人这么上心了？

　　“咳，先生，我们要打烊了，你看——”原本忙碌于酒馆前后的服务生又在自己面前站定，黎敬兴转眼看看四周才发觉桌子基本都空了。对桌的男人仰头靠着椅背，闭着眼，面色绯红——大概是醉了到睡着了。

　　黎敬兴站起身来，酒喝多了但所幸并非醉到不能自理，天旋地转了几秒又很快地站定，草草巡视了下满桌的狼藉，摸了摸自己口袋的钱夹不禁有些头痛：“……带我去买单吧，这一整桌都一起算了。”

　　最后就是黎敬兴架着林照春在茴香小酒馆门前吹西北风。

　　旁边的男人醉的有些迷糊，黎敬兴猛吸了一口夜里潮湿的空气，决定先找个地方坐下醒醒酒。黎敬兴搀着林照春刚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就听到nokia的初始铃声，掏出自己的手机却没发现来电，顿了顿才发觉是从林照春衣兜里传出的。伸手摸了摸西装口袋发觉是空的，纳闷地又听了几声才在西装的内袋里找到。

　　小小的屏幕上显示着“林小煌”——也许是亲人？

　　抱着这种想法黎敬兴接起了电话，传来略微沙哑的少年的声音，一接起来便是一句乖巧的“叔，你在哪里呀，我等等去接你吧”，黎敬兴停了下，对自己的身份解释了一番，又报出了现在所在的位置，末了末了得知这就是男人口中“又可爱又折腾”的“那小子”。

　　“……是挺可爱的。”看着最后略显着急地说着“那你等着我不要走”，不忘先道谢才挂机了的手机，黎敬兴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地给了评语，又把手机放回男人的西装内袋。

　　——我还真是，好人啊。他想着。

　　身边的男人还是属于“睡死”的状态。

　　黎敬兴突然发现身边这男的鼻梁挺高的，然后是几秒钟的静谧。

　　“……我吧，叫黎敬兴。今天刚追上公司企划部的一女的，她吧，人挺漂亮的，就是傲兮兮的，原来都不给我好脸色看的——过两年都剩了，还……”他还想接着往下说，却瞄到有个少年迎面朝两人走来，便硬生生地打断了。

　　少年直直地在他面前站定，看着头倚在长凳上的男人不禁叹了口气。

　　十四五岁的模样，白T恤和牛仔裤的普通搭配，又套了一件白蓝条纹外套。逆着光有些看不真切，待他转头发现是个英气十足的少年。少年伸手扶林照春的时候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眼睛眯成了月牙型，睫毛微微反着光。纯真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是个令人温暖的孩子。黎敬兴也帮着少年扶着男人站起来，本来想转身就走却被少年拉着硬是要了手机号。大抵是“自己叔叔让别人这么麻烦真是不好意思”云云，说“等他清醒了一定一定要让他请喝酒”。

　　黎敬兴看着少年扶着男人走远的背影颇有些无奈。

　　——这么容易喝醉还说着要让他请喝酒？难道要让自己陪练吗？

　　1月21日，东大街。

　　黎敬兴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闲逛。

　　和商若海交往不过两三天，他觉得自己的生活都快要翻了一翻了。比如今天上午大清早就被那个外表强势内心温柔的女人从家里赶了出来，说要替自己收拾收拾屋子，顺便和黎桦交流沟通下感情。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还是能明显地感觉黎桦对商若海的非好感。如果以后真和商若海结婚了，他可不想天天看着两张北极脸一起在家里晃悠……想想也头疼！

　　“啊啊——星期天就是该在家里睡到日上三竿嘛！”黎敬兴打了个哈欠，把手插到裤子口袋里，又把注意力移到街边橱窗内的鲜活美好。

　　玻璃橱窗刚好映出他自己的面容，有点憔悴，黑眼圈挂在眼睛周围，下巴浅浅的一圈胡渣。

　　前天晚上喝了酒，喝完倒没什么事，后劲大得很，昨天一天都是迷迷糊糊的。黎桦这小子的五官本来就冷，昨天照顾自己一整天也没给自己摆什么好脸色。后来烦了就塞给自己一叠片子，打开了才知道是名叫《濑户的花嫁》的动漫，他自己就开了电脑和别人打联机游戏。

　　自己多大的了人，还能和这些家里蹲臭味相投么！

　　黎敬兴还对着橱窗在感慨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左肩被人猛拍了一下，不禁吓了一跳。

　　转头看一张笑眯眯的脸，男人似乎与自己年纪相仿——认识么？他自己在脑海里搜寻，却如何也想不起名字，挺熟悉的倒是——最后还是不免僵硬地说了句你好。

　　“小步你看！我就说是个善良又亲切的人吧！”男人依旧笑嘻嘻地转头对身旁的女子说了句话，接着又伸出手拍拍黎敬兴的肩膀，“忘了么，我们前天还一起喝过酒呢！”

　　黎敬兴恍然大悟，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却是“原来不醉是这个样子啊”。

　　“你好，我叫林照春。”男人友好地伸出右手，左手被女子挽着。

　　“我叫黎敬兴。”他也伸出右手，和男人交握。本来便是礼节性的握手，黎敬兴正想抽回手不想男人却又把左手抽出按上来，“前天，真是抱歉了！”而后才松了手。

　　“啊啊，对了，她就是欧阳步。小时候我可没少被她欺负……哎哟！”林照春突然吃痛的住了口，欧阳步神情倒是很自然，露出友好的微笑点点头算是问好——就算这样黎敬兴还是看到了她刚刚对林照春毫不留情的一记肘击。

　　黎敬兴也笑了笑，也点头示意，顿时觉得这一对挺有意思的。

　　林照春对着欧阳步干瞪眼了几秒，又把视线移向男人身后的橱窗，神情有些怪异——，“你……对这些有兴趣么？！”

　　黎敬兴一回头才发觉橱窗后是女装的展示台，脸一红匆忙解释说不是不是。

　　林照春却很理解的拍拍他的肩膀：“我明白的，不就是给女人挑礼物么！既然都是为了雌性生物，不如一起逛吧！”

　　黎敬兴这才反应过来，这对是专程出来逛街压马路的，刚想说“自己这六十五瓦的节能电灯泡跟着不好吧”，结果话未出口就稀里糊涂地被男人拉着走，说到都到了不如进去逛逛。

　　趁着欧阳步去换衣服的空档，林照春对着黎敬兴唠叨了挺多。

　　林照春也就真觉得黎敬兴特亲切，一见着他就忍不住把心里话往外掏。

　　什么“小煌好像不怎么喜欢她呀！平时多听话乖巧的孩子啊，怎么就这事这么倔……”还有“小时候我当班长，后来不想当了就跟老师说不当了，后来被她骂了很久呢——大概是以前当班长的时候没怎么积德吧。”以及“哎，这女人呀，就是这样，不让你说假话，说实话吧她又不听，……我真觉得刚刚那条裙子没有第一条好看！”

　　黎敬兴对最后一条表示极大地认同，觉得就跟回到前天的小酒馆一样，他说，他听着。

　　“醉了和没醉也没啥差别嘛……”黎敬兴不禁想着。

　　后来为欧阳步买了两条裙子，挑选过程自己是全程陪同。

　　满载而归的欧阳步支使着林照春帮她提裙子，笑笑地跟黎敬兴解释说别听他乱说。

　　走到岔路口发现两队人家的方向都不相同，林照春向黎敬兴讨了手机，很认真地输了号码又核对了两遍，并恶趣味地在“联系人姓名”那栏打上“林哥”，后来又改成“林照春”，说怕黎敬兴忘了自己叫什么。

　　最后分别的时候林照春信誓旦旦地喊着“下次一定要一起喝酒呀！”，好像十分不甘地被欧阳步拉走。

　　黎敬兴点点头，又挥了挥手，才转头朝自己家的方向走。

　　——真不知道家里的两人相处的怎么样了……

　　脑中浮现的是商若海细心地替自己收拾东西，黎桦戴着耳机打游戏完全当她不存在的画面。他甚至都能想到黎桦那张白皙又面无表情的脸，思及此不禁笑出声来。

　　“啊啊，真是期待呢。”黎敬兴伸了个懒腰，心情大好地哼起了小调。